46
裴昀回來的時候,我仍然保持着和衣架糾纏不清的姿勢蜷縮在地上。
聽到他開門我試圖爬起來,小腿卻被衣架勾着,爬到半空重新摔回去,更重地磕在某節木頭上。
好疼……
“蘇遲!”
随後他驚慌的聲音響起,三步并兩步摔上門進來,把我從衣架裏解救出來。
他身上帶着秋日清晨的冷冽,胸膛卻是溫暖的。
落進熟悉的懷抱,我的不安終于得到緩解。
“你怎麽不睡覺跑出來了?” 他問。
竟然還敢惡人先告狀,我忍着疼開口:“我醒來發現你不在,你出去怎麽不告訴我……”
“我看你睡得沉,沒忍心叫你。” 他的聲音又氣又惱,“摔疼了沒?”
我點點頭:“肩膀被砸了一下,腳也扭到了。”
我聽得出來裴昀想發火,不是沖我發,是沖衣架和自己發,但他忍住了,說:“我去拿藥。”
“你別走!” 我一把拽住他,脫口而出。
随後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太過激烈,又悻悻地放開裴昀,說:“我沒事……”
不久前那種在黑暗中孤獨無依的感覺仍有餘味,我不想在這時候讓裴昀離開。
我需要他和我說話,需要他觸手可及,需要他在任何時候都給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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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過自己會這麽需要他。
裴昀愣了一下,突然問我:“你害怕嗎?你怕黑,還是怕我不在?”
恐懼等同于軟弱,我不願意承認。
裴昀的目光一直粘着我,半晌,他說:“怕就怕,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說完熟練地把我抱起來回到客廳,彎腰從電視櫃裏拿出藥箱,然後把我放在沙發上,查看我腳上的扭傷。
“本來還想用不用給你準備輪椅,這下好了,不用想了。” 他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去哪兒了?” 我問。
“臨時有點事回了趟國安局,前後走了不到兩個小時,沒想到你會醒。” 他頓了頓說,“我的錯。”
溫熱的藥油被裴昀緩緩推開,力道不輕不重,剛好不會很疼。
“下次出門前和我說一聲,或者帶上我……” 我的聲音不自覺小了下去,“我會擔心你。”
他動作一滞,溫聲說:“知道了。”
我了解裴昀的工作性質,也知道這種職業失聯是常事,我們無論如何也給不了伴侶足夠的安全感,因此很多同事都是離開特別行動處才結婚的。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不告而別,孤身潛入 TCO 會讓裴昀多麽擔心。
“對不起……” 我說。
他可能以為我在為今天的莽撞道歉,說:“不怪你,怪那個破衣架。來,我看看肩。”
“哦……” 我解開扣子,把睡衣褪到手臂。
裴昀扒着我仔細看了看,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淤青。”
“現在幾點了?” 我問。
“不到六點。” 他回答,“你要再睡一會兒嗎?”
不問還好,一問我好像真的感覺到了困意,于是打了個哈欠,點點頭說:“你陪我一起。”
“…… 你總是這樣,會讓我覺得我的道德品質有問題。” 裴昀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為什麽?” 我沒聽懂。
他遲疑了一下,緩緩說:“因為我會想,你一直看不見也很好,我不想你恢複視力又變回以前的樣子。”
“以前…… 什麽樣子?” 我還是似懂非懂。
“不太需要我。” 他幫我把睡衣拉上來,扣好扣子,雲淡風輕地說,“驕傲,要強,敏感,除了服軟什麽都會,讓我作為一個 alpha 感到很無力。”
我直覺裴昀哪裏說的不對,但又很難形容這種直覺。
直到躺回被子裏,我才突然反應過來到底哪裏不對。
“不是,我不是因為看不見才這樣的。” 我說。
裴昀的氣息拂過我的額頭:“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 我被他蹭得癢,只好埋深了點,“因為我……”
那幾個字太難說出口,我只好說:“我一直都很需要你。”
空氣靜谧,窗外是蕭瑟秋風。
裴昀低聲說:“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過最好的消息。”
……
淺眠醒來,聽到門鈴的聲音。
裴昀拉起被子蓋住我的耳朵,說:“Quinn 來送輪椅,等我,兩分鐘。”
說完他下床去開門,我豎起耳朵,聽到 Quinn 在門口半是調侃半是抱怨地說我們兩個把她當免費勞動力。
“不免費。” 裴昀說,“我車庫裏有臺新到的 Cullinan,你可以順便開走。”
“一把輪椅換一臺車?”Quinn 驚訝地說,“血賺。”
“我老婆的輪椅不一樣。” 裴昀說。
Quinn 摔上門走了。
……
不多不少兩分鐘後,裴昀推着輪椅回來了。
兩年前傷到腿,我在輪椅上坐了小半年,對這種代步工具的熟悉程度僅次于汽車。裴昀扶着我坐上去,說這把輪椅裝了最靈敏的感應裝置,可以自動避開障礙物,不用擔心在家裏撞到什麽東西。
我試着行動了一下,說:“可是它好慢。”
“蘇遲隊長,” 裴昀無奈,“你現在是盲人,不是賽車手,不需要參加輪椅競速大賽。”
“……”
我說不過他,開着輪椅去客廳了。
裴昀跟着我出來,說:“下午我還要再去一趟國安局,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想試試輪椅是不是真的能自動躲避障礙,便循着他的聲音開過去,馬上要撞到的時候,輪椅穩穩停了下來,然後繞過他繼續往前。
“你……” 裴昀沒脾氣了,拽着椅背把我拖回來,“聽我說完再玩。”
“你去做什麽?” 我問。
“不知道。宋局叫我去,沒說什麽事。”
我想了想,不知道什麽事的話,我還是先不出現比較好。
“我在車裏等你可以嗎?” 我問。
裴昀說好。
出門前他給我套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比我整個人大了兩個號,再圍上羊絨圍巾,我幾乎要消失在衣服裏。
我努力仰起頭讓自己的鼻子露出來,聽到裴昀撲哧一聲。
“你笑什……”
話沒說完,腦袋上又被扣了一頂毛線帽子。
“你穿我衣服,” 他忍着笑意說,“有點可愛。”
可…… 愛?
我嘴角抽了抽,懷疑裴昀比我都瞎。
“再胡說八道我揍你。” 我說。
他啧了一聲,“沒胡說,在我這裏,你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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