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裴昀的眼眶又紅了。
他握着我的手放到唇邊,說:“在這裏,你看,都是你的。”
我動動拇指,摸到了他的唇角。
是我的。
又摸到了他的臉,鼻子,眼睛,耳朵……
都是我的。
周醫生進來的時候,我的意識已經漸漸恢複了清明,為了防止被突然的光線刺傷,眼睛上仍舊蒙着紗布。
他替我做了檢查,看過我的創口,說手術很成功。
裴昀很認真地向他道謝,周醫生說:“要多虧小蘇身體素質比較好。”
“我寧願他弱一點,省得天天玩命似的折騰自己。” 裴昀說。
周醫生了然一笑:“最近一周不要過度用眼,要多休息,有什麽不适随時告訴我。”
“好。”
送走周醫生,裴昀回來坐在床邊,看我的眼神複雜晦澀。
手術前不久,我們剛因為腺體,或者說因為段翊吵過一架。
“現在怎麽樣了,有多少人感染?” 我問。
他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想提起這件事,但還是告訴了我:“爆炸發生時,實驗室所在樓層裏幾乎所有 alpha 和 omega 都感染了,一共 64 人。在把傷患送至醫院的途中,另外有 12 名醫護人員不慎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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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beta 不會被感染嗎?” 我想了想問。
“不會,但他們可以攜帶病毒,成為感染源。” 裴昀回答。
也就是說,這種病毒将與人類共生,直到所有 alpha 和 omega 都變成 beta。
太狡猾了。
我依舊想不明白段翊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也想不明白他背後的那個人為什麽會默許甚至鼓勵他這麽做。他們明明都是 alpha。
“關于我的信息素……”
“蘇遲,” 我剛開口就被裴昀打斷,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擔憂和不贊同,“你才剛做完手術。”
“如果不弄清楚這件事,我會不踏實。” 我說,“可以讓周醫生抽一點我的血去做鑒定。”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提出直接抽取我的腺體液,裴昀一定不會同意,反正血液裏也有信息素,只做一個簡單的驗證應該足夠用了。
裴昀想了很久,終于妥協:“好,你先休息。”
“疾控中心那邊有對策了嗎?” 我問。
“從病毒帶回來的那天起,專家就一直在研制相應的抗體和藥物,戰勝它是早晚的事情。” 裴昀握着我的手,認真地說:“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特別行動處的同伴,有國安局,還有整個國家。”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又變回了那個我熟悉的裴處長,“別想着單打獨鬥,我不同意。”
“我……” 我無法反駁,只好說:“我知道了。”
裴昀隔着紗布摸了摸我的眼睛,放軟了聲音:“別再讓我擔心了。”
說完他把我拉進懷裏,避開傷口抱住我,說:“我知道你能耐,你本事大,但你能不能替我想一想啊…… 我就不重要嗎……”
他的質問并不尖銳,反而顯得有些無助,這讓我不可避免地感到自責。
我似乎從來沒有給過他足夠的安全感,從前不許他标記,說離婚就離婚,任性失聯,和段翊牽扯不清,這些都是我做過的事,我無法抵賴。
我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他背上拍了拍,說:“你很重要。”
“我不要很,” 裴昀搖搖頭,“我要最。”
經歷過這麽多事情,我也曾經在心裏問過自己,裴昀對我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曾認為的那些很重要的東西,自由,獨立,強大,跟他比起來似乎都可以排在後面。
而更重要的東西,國家,信仰,理想,我相信裴昀和它們之間永遠不會産生沖突。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說……
“你最重要。”
——這是我經過無數深思熟慮,給出的絕對發自真心的回答。
裴昀的呼吸微微一滞。
剛移植的腺體還不那麽受我管控,信息素肆無忌憚地溢出,把寒冷的冬天變成夏夜的秘密花園。
裴昀安安靜靜地埋在我肩上,不穩定的呼吸漸漸平靜。
“你好香。” 他低喃地說,“我喜歡你的味道。”
“你說我是驅蚊草。” 我又想起曾經偷聽到的話。
他愣了一下,“什麽時候?”
“特別行動處的小花園翻修那次。”
裴昀顯然忘了這回事,半晌不滿地用鼻尖頂了我一下,“你怎麽這麽記仇?”
我默默別開臉,說:“關于你的事情我都記得。”
我不僅記得他說我驅蚊草,還記得最初偶然得知我和裴昀的匹配度高達 98% 時,作為特別行動處唯一一個 omega,我收到了無數幸災樂禍的慰問。
他們說這件事對于我來說可能不是好事,對于裴昀來說可能也不是好事,但對于全人類來說一定是件好事。
後來這群人被我拉去野外,進行了一場魔鬼生存訓練的比賽,我也參加。
本以為自己會是最先完成訓練內容的,沒想到到達終點時,裴昀正拎着一瓶礦泉水蹲在石頭上,看到我之後挑釁地挑了挑眉。
“蘇隊長,有點慢啊。” 他從石頭上跳下來,擡手看了一眼表,“比我差了 9 分 42 秒。”
“你湊什麽熱鬧?” 我撐着膝蓋,累得氣息不穩。
眼前的裴昀背光站在山林間,一身作戰裝束将身型勾勒得十分挺拔。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邁開長腿過來,不緊不慢地繞着我走了兩圈,然後彎腰嗅了嗅,說:“劇烈運動會催生信息素,你怎麽沒有味道?”
“幹什麽?” 我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不幹什麽,想聞聞和我 98% 匹配度的信息素是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的,一個 alpha 公然要聞一個 omega 的信息素,這和當街耍流氓有什麽區別?
于是我行使了一個公民的權利,二話不說一腳把他放倒,抽出折疊登山杖甩開,指着他說:“再胡說八道我抽你。”
裴昀那時候二十多歲,性格比現在張揚得多。他沒有生氣,順勢撐着胳膊半躺在地上,像雜志封面上的沙灘男模,沖我痞裏痞氣一笑:“來啊,指不定誰抽誰呢。”
這句話一語成谶,後來我們兩個确實沒少動手。
他第一次聞到我的信息素是一年多以後,我在一次行動中受傷流了很多血,血液中夾雜着大量信息素。
裴昀剛好在我身邊,他第一時間不是關心我傷勢,而是非常沒良心地湊近我聞了聞,問:“花香?”
因為這兩個字,我一個月沒理他。
而現在,他像一只溫馴的大型犬,靜靜抱着我,不說話也不亂動。
我試着又放出一些安撫信息素。
“夠了……” 裴昀的聲音低低的,“再多我會想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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