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這是我除了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每堵牆,每道門,每張桌椅都和記憶中別無二致。
我的辦公室仍保持着兩年前的樣子,連沙發上歪倒的抱枕都沒有變過,就好像從來沒有人離開過一樣。
但我沒有太多時間回憶過去,直接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輸入密碼,調出所有和段翊有關的行動記錄。
一目十行地看過去,各種數據走馬燈一樣從眼前晃過,乍一看好像沒有問題,無奈我記憶力太好,對自己批過的行動報告如數家珍,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而現在眼前呈現的,顯然和我記憶中有細微的差別。
有人在這兩年之間修改過特別行動處的檔案記錄。
我又登上自己的郵箱,恢複視力後,終于有機會查找當年的那封郵件。
找不到。
被删掉了。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似乎是往我辦公室的方向。我顧不上再管郵件,合上電腦,閃身躲到書櫃後面。
吱。門被推開。
接着有人開了房間的燈,透過書架縫隙,我看到來人的臉。
林敘?
他來幹什麽……
我不知道此刻的林敘是敵是友,只好盡力隐藏起自己的氣息,把手按在後腰別着的槍上。
等他再走近一些,我看到他手裏拿着一束紮好的粉色瑪格麗特菊花。
他好像很熟悉這裏的樣子,徑直走到茶幾前,把花瓶裏枯萎的舊花換下來扔進垃圾桶,再把手裏的鮮花插進去,然後走到窗前關上窗戶,又把空調調到适合夜間的溫度和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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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林敘在窗前靜靜站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間緩慢流逝,我緊緊盯着他不敢放松。
終于等到他準備轉身離開,他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一樣,擡手摸了一下筆記本電腦的後蓋。
我不确定上面還有沒有殘留的溫度,整顆心都随着他的動作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我看到林敘動作一頓,原本平靜的面容浮現出異樣的情緒,然後毫不猶豫地拔出手槍舉在身前,咔嚓一聲上了膛。
——特別行動處的年輕人這樣敏銳,我不知道該不該欣慰。
他謹慎地沿着牆移動,我一邊觀察他,一邊為自己規劃離開的路線。
他在明我在暗,我對這裏又比他熟悉,運氣好的話,或許我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他沒有把窗戶關上。
終于,林敘注意到這邊的書櫃。
他一步步靠近,我也順着他的方向往另一邊移動。突然某個瞬間,他一大步向前,轉身的同時舉起手槍,直直指向我剛才站過的位置。
而我半秒前剛閃身到另一邊,在距他不足一米的地方暗暗松了一口氣。
林敘撲了個空,将目光轉向裏面的小卧室。
快進去快進去快進去。
我在心裏無聲祈禱。
然而天不遂人願,林敘站在原地沒有動,不知道在思忖什麽。
我耐心有限,開始考慮怎樣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下把他放倒弄暈。
無論如何,他應該沒有裴昀能打。
正當我準備動手的時候,林敘忽然開口了:
“…… 隊長?”
“是你嗎?”
說着,他緩緩彎腰,把槍放在地上,然後退後一步舉起雙手,說:“是你的話,我不會動手。”
……
我沒辦法,只好從書櫃後面出來,拉下半截口罩,“是我。”
“真的是你!” 林敘面露驚喜,随即眼中浮現擔憂:“你的眼睛……”
“受了點傷,沒事。” 我三言兩語帶過,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今晚預報有雪,我進來關窗。” 他說。
我想起他自然娴熟的動作,心裏隐隐有些懷疑,又問:“平時還有別人進我辦公室嗎?”
林敘想了想,回答:“裴處偶爾來,還有打掃衛生的阿姨,一周來一次。”
我沒有說話。
修改檔案不一定要用我的電腦,但登陸郵箱删除郵件只能用我的電腦,否則我會收到異常登錄提醒。
林敘見我沉默,問:“隊長你回來找東西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 我搖搖頭,“我準備走了。”
我沒準備走,我想打發走他,然後再去段翊曾經的辦公室找找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但林敘一點都不會看人臉色,又接着問:“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會進入 TCO,又怎麽會逃出來?現在外面都在找你,裴處什麽都不許我們問。”
“你知道外面都在找我,還不離我遠一點?” 我有點頭疼,“知道越多越麻煩,別再問了。”
“可是我擔心你……” 林敘脫口而出,“你自己一個人太危險了。”
我看着他臉上真假難辨的憂慮,心情複雜。
直覺告訴我林敘沒有問題,但吃過的虧又告訴我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沒辦法與他深究,“你就當沒見過我。”
說完我走到窗前,拉開被他關上的窗戶,一陣冷風撲面而來。
二樓,還好。
“隊長!”
林敘見我要跳窗,急忙出聲阻攔。但我已經翻了出去,抓着窗臺從牆壁上借力,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一樓地面。
擡起頭看到他正扒着窗戶,半邊身子探出來,張着口欲言又止。
我沖他擺擺手示意他回去,然後沿着來時的路,從小花園的後門作勢離開特別行動處,然後七拐八拐繞到前面,借着夜色躲進馬路對面一條小巷中。
如果林敘有問題,一定會把見過我的消息傳遞出去。
起風了。今天沒有月亮,雲層又低又厚,是下雪的前兆。
我靜靜等待,約摸二十多分鐘後,一輛黑色轎車從道路盡頭駛來。
與此同時,林敘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他推開特別行動處的老舊鐵門,低頭按了幾下手機,等在路邊。
半分鐘後,那輛車停在他面前。
我眯起眼,隔着紗布和夜色的雙重阻礙,看不清車裏的模糊人影。
他們隔着車窗說了幾句話,林敘一直皺着眉,看樣子交談不太順利。
我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腕上的通訊器突然亮起,一低頭,看見屏幕上裴昀兩個大字。
啧……
我戴上耳機,忐忑地按下接聽。
“蘇,遲。” 裴昀的聲音讓我不自覺渾身一僵,“你去哪了?把戒指給我戴上。”
“哦……” 我自知理虧,聽話地把戒指從項鏈上取下來,套在無名指上,“戴上了。”
那邊卻陷入一陣古怪的沉默,過了很久,裴昀不确定地問:“你在特別行動處附近?”
我點點頭,又意識到點頭他看不見,“是。”
裴昀深吸了一口氣,與此同時,視線盡頭的那輛黑色轎車熄滅車燈,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駕駛座上下來,砰地摔上了車門。
——裴昀?
我瞪大雙眼,忘了說話。
他一手舉着電話,一手叉着腰,邁開長腿走到路邊,面沖着我藏身的方向。
“自己過來,還是等我去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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