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失節事大

自然,這些是有些家底的人家的做派。

這人去了,一日不入土,家中便多了一日的開支,許多貧苦人家便管不了那許多規矩,勉強放足三日,便匆匆入土。

更有甚者,幹脆選擇去“化人場”。

所謂“化人場”,便是郊外專門設立的焚屍之所。

若是依照風俗入土為安,家中多少總要陪葬些物品才像樣子,可貧苦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穿衣更是衣不蔽體,拿什麽陪葬?

索性一燒了之,倒也省事。

大淵朝雖命令禁止焚屍,奈何貧苦人家盡皆如此,法不責衆,官府也便也只睜只眼閉只眼。

此刻,丁氏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一聲便說一句,一腔一調,有板有眼。

雲嬌聽四周誇贊之聲不絕于耳,心中不屑冷哼,人活着之時不見她盡半分孝道,整日跳着腳罵個不休,如今死了她倒成了個孝媳,裝的像模像樣。

“小姨母,夜裏我同雲嬌睡可好?”吉雅茹擠到跟前抱住錢芳館的手臂。

錢芳館不曾言語,側頭瞧了瞧雲嬌。

她曉得女兒不喜與人同睡。

“好,”雲嬌笑了笑,應下了。

她有話同姨姐姐說。

堂前,幾個扶松的與兩個舅舅及姨父們圍在一處,一道商議着今晚留下來守靈之人。

畢竟七日,須得分工輪流來才是。

待得他們商議妥了,除了今夜守靈之人,其餘人便散了去各院歇息。

雲嬌帶着吉雅茹,蒹葭打着個白紙糊的燈籠在前頭帶路,家中有喪事,只能用這燈籠。

後頭跟着木槿與黃花,幾人一同往栖霞院而去。

眼看離院門近了,吉雅茹驚慌起來,死死抱着雲嬌的手臂。

“姐姐,你怎了?”雲嬌疑惑。

“雲嬌,你瞧,那院子裏頭黑漆漆的,我害怕。”吉雅茹止步不前。

雲嬌不解:“有何可怕?”

“待會還要經過婆奶奶房門口……”吉雅茹愈想愈怕。

“那有何可怕,”雲嬌明了,她是見婆奶奶去了,不敢進這院子,便柔聲安慰道“這世上若真有鬼魂,婆奶奶也不會害你我,你……唔……”

她尚未說完,吉雅茹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唇。

“別說那兩個字……”她驚恐的四下張望。

“姐姐若實在是怕,便去與四姨母宿在一處。”雲嬌有些無奈。

真不懂自家婆奶奶又有何可怕的。

“你來,”吉雅茹拉着她,伸手對着蒹葭:“燈籠給我,我與你家姑娘到後頭去有些話說。”

她心中有疑問,打算問過雲嬌便去她娘那處宿去。

蒹葭卻死攥着燈籠把手不撒手,她本就有些忐忑,此刻被這個姨姑娘一說,她更是吓壞了,如何舍得放下燈籠?

支支吾吾的瞧着雲嬌:“姑娘……”

雲嬌曉得蒹葭膽小,拉着吉雅茹道:“姐姐,我們往那亮處去,使不上燈籠。”

府中有喪事,夜間燈火不得滅,是以眼下錢府之中,每隔一段路,便懸着照明的燈籠。

吉雅茹也不勉強,拉着雲嬌往回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蒹葭,你們便在這處等着。”

說罷,拉着雲嬌往出走了好幾丈遠,這才站住腳。

回頭望望蒹葭她們還站在原地,決計聽不到她們談話,此地離栖霞院也遠了些,她也不是那麽懼怕了。

這才小聲開口道:“雲嬌,我要來跟你宿也無旁的事,便是想問你,表姐那事……你心中有何打算?”

“我也正想着晚間與姐姐說此事,”雲嬌拉過她的手:“姐姐,此事可大可小,全在你我一念之間。”

“我想了許久,總覺得女子不該如此,我們要不要……”吉雅茹有些遲疑。

“若是姐姐守着沈長東那般夫君,你待如何?”雲嬌柔和的問了一句。

“這……”吉雅茹咬了咬唇:“你的意思是?”

“沈長東作惡多端,”雲嬌又道:“不說旁的,便是他踩斷了婆奶奶的腿,便不可饒恕,表姐能留着他,已是寬宏大量。”

“什麽?”吉雅茹大吃一驚:“你說婆奶奶的腿是他踩斷的?”

“是,”雲嬌當下将沈長東所作所為一一告知,末了又道:“他還曾使計進我房中,企圖調戲我,幸好蒹葭來的及時,才叫我逃脫。

這般禽獸,死不足惜,他如今已然廢了,也是罪有應得,倒比死了更叫人痛快。

表姐只是與那男子私下說了些話,又不曾與人茍且,何錯之有?”

“他也曾調戲你?”吉雅茹咬牙:“這個畜生,你可知為何我前年來過之後,便不曾再來了?”

“為何?”雲嬌口中問着,心中已然猜了個七七八八。

吉雅茹細細道出其間內情。

原是前年秋日,二舅舅去帝京收賬,她跟着來探望外祖母。

萊州與帝京相隔甚遠,她又不常來,外祖母自然留她小住幾日。

沈長東整日在外頭眠花宿柳,夜不歸宿,便是回來也是宿在小妾處。

錢香蘭是夜夜獨守空房。

吉雅茹來了之後,錢香蘭見她獨自一人,便叫了她去房中同住。

前三五日倒也安寧。

到得那日清晨,她尚未睡醒,床後窗戶有些響動,加之天已大亮,她便醒了過來。

耳中聽得錢香蘭與婢女在院中,像是在洗漱。

她正欲起身,便見沈長東從床後轉了出來站在床邊,她自然是吓得不輕,哆哆嗦嗦話都不會說了。

沈長東見她醒了,目露異光,竟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她死死拽住被角,驚慌道:“姊夫,你若是再不撒手我要叫人了!表姐便在院中。”

沈長東躊躇片刻,最終還是松開手從後窗跳了出去。

吉雅茹吓得魂飛魄散,又羞于同人說出此事,便只說要回家中去。。

任憑外祖母與錢香蘭如何挽留,她也不肯待了。

外祖母無奈,只能安排人手将她送回了家。

雲嬌聽罷,也不大意外:“姐姐,既有此事,你為何還打算将表姐之事往外說,維護那畜生?”

“我維護他作甚!”吉雅茹呸了一聲:“只是我以為女子該當守節,那沈長東再壞,表姐也不可……不可作賤自己,這失節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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