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醉宿
林銳迷迷糊糊地醒來,腦中殘存着一絲清晰的陣痛。回想了一下,昨天自己似乎是醉倒在酒吧裏了。
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按按腦袋,卻發現手臂被什麽壓住了。睜開眼,視線之中卻只有一片朦胧地白色。定了定神,隐約見均勻而有力的撞擊聲,從那層白色覆蓋之後一下一下清晰地傳了出來。
心跳聲。來自仲源的心跳聲。
林銳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蜷曲着身子,被仲源緊緊地抱在懷裏。後者用寬闊的胸懷把他包裹在其中,一只修長的手臂斜斜地伸展出來搭在自己肩背上,仿佛在維持着一種把什麽往懷中按的姿勢。
微微擡起臉,林銳意識到自己是第一次看到仲源摘了眼鏡的樣子,也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端詳一個人。
仲源雙眼微閉,很明顯還處在沉睡中。他睡覺的姿态和林銳的完全不同,後者給人的感覺是警惕防備而缺乏安全感,而仲源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似乎是一貫的優雅。而且他就好比是一汪平靜的湖水,湖面沒有任何波瀾,然而倒映出的景色卻又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這些都足以給人以安定的力量。
加之此刻摘了眼鏡,輪廓分明的五官更加清晰可見,有如雕塑一樣,近乎完美的立體而精致。
林銳定定地看着他,本來想要擡起的手猶豫了一下,又放回了遠處。
保持着醒來的姿勢,閉上眼,仲源均勻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就更顯得清晰而明顯。
林銳隐約覺得有些恍惚。或許這不僅僅是由于腦中殘痛還未消散的緣故,更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貪戀,貪戀這種近乎寵溺的溫暖。
這是自從那人離自己而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過的感覺了。他重生之後,一度以為自己已不再需要這些,然而此刻,卻意外地覺得心口有些暖意,來自仲源的暖意。
忽然有些好奇,這樣完美的男人,兩年前和林銳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以至于到如今依舊難以忘懷?那時的林銳應該還在自己身邊,而自己卻從不知道這樣一個仲源的存在,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人愛林銳愛得如此的刻骨銘心,愛到連處在林銳身體裏的那個自己,此刻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正想着,鬧鐘突兀的鬧鈴聲忽然從仲源背後傳來。林銳依舊閉着眼,保持着假寐的姿态,但卻因為肌膚相親而能夠明顯地感到抱着自己那人的每一分動作。
仲源清醒過來,身子微微伸展了一下,随後輕輕挪開了搭在林銳身上的手,很快地轉身按下了鬧鐘。在床頭摸索了片刻,拿起眼睛戴上,轉過身子,看清了懷裏這個被自己抱了一夜的人。
定定地看着,嘴角不知不覺地就洩露了幾分笑意。
但很不巧的是,在剛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懷裏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空洞而深邃的目光正落在自己面上。
“林銳……你醒了?”仲源伸手一推眼鏡,身子趕緊朝後挪了挪的瞬間,面上已恢複了貫有的從容笑意。
林銳坐了起來,伸手按了按依舊脹痛的腦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睡袍,又擡頭看了看仲源。麻木如他,也頭一次覺得氣氛有些尴尬。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說點什麽好,就指着衣服說了一句廢話:“你的?”
“嗯,我幫你換的。”仲源點點頭,順勢回答道。卻發現這也是一句廢話,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你昨天吐了一身的,所以幫你換了。”
林銳低低地“嗯”了一聲,沒有立刻再說什麽。但忽然又擡起頭,似是有些疑惑地問出了仲源最擔心被問的問題:“我為什麽在你這裏?”
“我……”仲源隐約覺得自己挂在臉上的優雅姿态好像有點僵硬,不管怎麽說,讓林銳知道自己有跟蹤狂嫌疑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如果說是剛好碰到,好像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推了推眼鏡,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說:“因為我發現你爛醉在酒吧裏。”看着林銳,笑意卻早已無意識地緩緩散去幾分,而變作深深的凝望,“告訴我,為什麽?”
那種神色或許仲源自己并未意識到,但他眼中湧動着的情感林銳卻看得清清楚楚。他正視着仲源片刻,忽然淡淡卻有些苦澀地哼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幹脆住了嘴,完全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仲源看在眼裏,覺得心裏有些揪痛。但他心裏知道,林銳不願意告訴自己,便也不再追問。反而笑了笑,做出并不在意的樣子玩笑說:“難不成你還是個酒鬼,沒事偷偷跑到酒吧裏酗酒?”見林銳淡淡地笑了出來,便滿意地站起身子,“今天反正沒有事,你要在這裏多睡一會兒也行。”說完就轉身進了浴室,他有每天早晨起來沖涼的習慣。
仲源進去以後,林銳軟軟地仰面倒在床上,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有點煩亂。忽然想看看時間,但坐起身來,在牆壁上床頭櫃上四處張望了一番,卻根本看不到任何類似計時器的物品存在。就連之前被仲源拍掉的鬧鐘,也不知道被他塞到哪裏去了。
仲源的房間不大,裝修也并不奢華,但大方簡潔的造型設計之下,卻能讓人感覺一種別具一格的高端格調。而那些一塵不染的白色家具,也充分體現了仲源的潔癖問題。簡直無法想象他一天要給它們做幾道清潔,才能伺候好這樣一種容不得半點沾染的顏色。
林銳目光繞着整個房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前。
揉了揉頭發,挪過去伸手拿起,懶懶地按下了開機鍵。
屏幕一亮,但還沒來得及看清時間,卻顯示出一個大大的提示:53個未接來電。
林銳一愣,立刻猜到那來點的主人。正準備回撥過去,手機鈴聲卻剛好又響了起來。一看,果真不出所料:第54個未接來電,伴着屏幕上閃動着的Fed的大頭貼。
照片上Fed戴着墨鏡,一頭黃毛一根根在頭頂屹立不倒,整個人一副明顯裝帥擺酷還有點欠扁的樣子。說起這照片還是Fed自己無比自戀地給林銳設置上的,林銳幾次嫌礙眼想要換掉都被當事人打滾耍賴地換了回來。弄了幾次,林銳也懶得管了,姑且聽之任之算了。
不過這個時候又突然看到他的“音容笑貌”,說實話還真有點驚悚。
趕緊按下了通話鍵,還沒來得及放到耳邊,就聽見那頭傳來一聲氣勢堪比咆哮馬的咆哮:“林銳你個死小子上哪兒去了?!”還好林銳已經有很多次經驗,早就把聽筒挪開了幾分,才不至于被聲波震到內傷。而且據知情人氏說,咆哮馬的強大怒吼功力是由其巨大無比的鼻孔作為堅強的後勤支撐的,這一點非常人可以企及。所以相比之下上Fed明顯不具備這樣得天獨厚的生理優勢,于是一聲吼叫之後,電話那頭很明顯地傳來幾聲粗喘。
林銳估摸着Fed再無法發動第二次獅吼攻擊了,這才把聽筒放回耳邊,淡淡說了聲“喂”。
“林銳,你知不知道我跟你打了多少個電話?”
“53,哦不,加這個54。”
“靠虧你還知道!說,你為什麽不開機?”
“呃,我……”
“還有,你昨天到底跑哪去了?”
“我……”
“還有還有,你現在在哪裏?”
“……”
“喂?你小子現在到底在哪裏?”
“呃……”
“快說!我這就過來接你!”
“我在仲源家。”
“什麽?!”
————————
“要走了?”仲源一面擦着頭發一面從浴室裏出來,看到林銳已經穿好了褲子,正背身站在床邊解睡袍的扣子,不由微微有些詫異地問道。
“Fed打了電話,說要過來。”林銳理了理衣領,轉過身來回答說。
“還真是全職啊。”仲源輕輕一笑,從容如常的神色教人猜不出話裏是什麽滋味。
林銳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背着身子褪下了睡袍。
那一刻,仲源覺得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林銳背脊上的弧線,因為瘦削而顯得極度分明,竟是比平時看來還要清瘦幾分。纖細修長的四肢,加上九頭身的比例,一霎那也盡數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中。仲源愣了很久才忽然意識到,無論是以欣賞模特還是欣賞情人的眼光來看,面前這個身體無疑都是極度誘人的。
“嗯對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剛才出現了一大段空白的沉默。仲源趕緊拿下了搭在頭上的毛巾,又看向已經套上外衣的林銳說,“照片一個星期可以洗出來,到時候我再聯系你。”其實很明顯,這也是一句可有可無的廢話。
林銳知道仲源在極力消除二人之間時隐時現的尴尬氣氛,輕輕笑了笑,說了聲“好”。頓了頓,又補充道,“昨天的事,還要感謝……”
“仲哥”二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門鈴聲打斷。而且通過鈴響的頻率可以很容易地推斷出,按鈴的人此刻相當急切和暴躁,甚至有可能處于暴走狀态。
仲源看了一臉林銳,随後聳了聳肩,走過去開門。
Fed一臉抓狂的表情在看到仲源的那一刻,如同變臉一樣立刻堆上了厚厚一層笑容,客客氣氣地說:“仲哥?我家銳銳正在你這裏叨擾吧?我這就來接他回去。”
仲源看着Fed假的不能再假比哭還難看的笑,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禮節性地報以優雅的笑容。一側身子,說:“嗯,他在裏面,你先進來吧。”
然而Fed一進門,就立刻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所震驚了。不對,應該是被自己排山倒海的強大腦補和想象力打擊得徹徹底底,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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