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
馮簡獨自開車返回半山別墅的途中,不小心又超速。
攔他的警官好巧不巧的面熟,也記得馮簡。警官瞥了眼空無一人的副駕駛座,啧道:“好家夥,把妻子直接幹掉了?有勇氣。”
馮簡皮笑肉不笑。
盡管何泷嘴上對馮簡再強硬,但看不慣歸看不慣,夫妻閨房私事,畢竟不好多管。到了周末傍晚,她一個電話過來,讓馮簡再親自來接宛雲回家。
馮簡坐在油光水滑的皮沙發上,表情一成不變,眉頭皺着像別人欠他十萬八千。而宛雲無言地翻雜志,自始至終沒有擡頭。
如果不算每随宛雲翻過一頁雜志,馮簡便有些煩躁地動動手指。而在何泷譏嘲馮簡家世和品味時,宛雲盯着某頁廣告的時間又過于長了些——他們兩人似乎都視對方如無物。很長時間下來,屋子裏只充滿何泷狀似溫柔平靜但充滿絮絮叨叨和怨怼的聲音。
王母娘娘雖然熱衷多管閑事,說話時倒把這些細節一一看着眼裏,她凄涼又滿足地嘆了口氣。
某個時間,何泷大概想到了自己早夭的戀情,曾經在巷子口處吹口哨等自己的少年。于是看着眼前這對若無其事的小夫妻,何泷咽下對馮簡更精彩的人生攻擊,終于大方地放兩人離去。
馮簡在前,宛雲在後,離開李宅。
在何泷面前還可以演戲,但一坐在車裏,雙方之前刻意忽視的尴尬便無處可逃。回城途中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司機在前方沉默開車,如果後面兩人再刻意不說話,氣氛就更顯古怪難受。
馮簡終于忍不住開口:“李宛雲。”
對方淡淡應了一聲,随後從窗外收回視線。
“你腰還疼嗎?”馮簡随口問完這句,立刻口幹舌燥,煩惱到想拉開車門在高速公路上終結此生。
宛雲也不由沉默。“托你的福。”方答,“好些了。”再頓了頓,“你怎麽還穿着那天的西服?”
“……不是同一件,那件已經□洗。但同一款式的西服,我習慣一次性買兩件。”
“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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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白爛對話斷斷續續,一直到半山別墅時還在頻繁進行。
到了晚餐前兩人終于誰都受不了,只好繼續維持沉默。而珍媽看帶這樣氣場的小姐和姑爺各回各屋,互相連臉都不擡,她怎麽也不肯相信夫人所說“明明夫妻感情好得蜜裏調油”這鬼話。
周四的時候,宛雲獨自去了私人藝術館
素日城中最冷清高雅的場所如今熱鬧非凡,不少藝術系的教授和行內知名畫家都受邀參加展覽。黑色版聖誕老人妝扮的館長被圍在人群裏,滿臉正經,憂國憂民,向記者灌輸“論新銳藝術創造在本世界末受希臘影響、創新和發展”之類根本文法不通的話題。
宛雲微笑,只遠遠地向館長打了個手勢,并沒有湊上前去和媒體熱絡的意思。
她在空曠館中信步而行,偶爾在某幅畫前略停,取下旁邊編號。但也就一個鐘頭而已便無所事事下來,宛雲在吸煙區點了煙,悠閑地打量周圍。
今天大廳根據主題把牆布大背景設置成富有感染力的顏色,紅底白紋,邊角處擺着怒放鮮花,似莫奈的現場版。進口的David Austin的花園玫瑰,花瓣底部奶酪黃,只花瓣邊緣渲染少許绛玫。
那般放肆的顏色香氣,盡情綻放用生命,聲嘶力竭的美感。
宛雲曾經學插花,插花師百般囑咐鮮豔顏色在布局中要格外慎重。結果她用十九朵玫瑰加五枝銀葉菊作出的作品,堵得對方說不出一句話。
外表清淡如她,骨子裏居然喜歡濃郁之物。有人深知這點,第一次送她的是牡丹,和臉一般大,爬牆而入時把花叼在嘴邊。深夜聞到響聲她推窗,對上的便是那花和那雙眼睛。
一支煙很快就燃盡,宛雲最後看了眼怒放的玫瑰,準備轉身離去,随後頓住身體。
大廳裏轉角處,有人自遠處看了她良久,地板上掃着颀長的身影。逆光處看不清男人的臉,但宛雲便知道他是誰。
宛靈曾經問她:周愈是什麽樣的男人?
宛雲移開視線,宛靈以為她避而不答,實際上是無話可說。香煙能燃燒十三分鐘,她了解那個人的時間不會更多。
男人的臉是道林格雷的畫,黑色毛衣,白色襯衫,雙手插兜,沉穩地向她走過來,眼睛不放過任何表情——他最喜歡玩的心理戰,欲拒還迎,虛張聲勢、內心篤定、在所必得。
走到她面前,皮鞋光亮。“雲雲,好久不見。”他溫柔低沉地說。
宛雲微微皺起眉頭,平淡道:“周愈。”
周愈對她的冷漠不以為意,他只是含笑移開視線,随手從身後的花中抽出一朵玫瑰,并不順勢獻給她,只用修長的手指來回把玩,沉默不語。
這場景極其浪漫,似乎只差一個攝像頭。男人優秀,女人美麗,站在色彩濃郁的大廳之中,仿若彼此深情無限。
宛雲垂下眼睛,從煙盒中再拿起一根煙:“有火嗎?”
周愈微笑着,自然而然地從口袋裏拿出都彭,“啪”的一聲替她點燃。
宛雲只用纖細的手指夾着潔白的煙,容顏在煙霧缭繞中看不清。她淡淡道:“謝謝你”,再也不看他,就欲離開,然而頃刻,她臉色再微微一變。
周愈反握着她的手:“我想追求你。”
宛雲沉默片刻:“我應該要謝謝你?可惜我已經結婚。”
“對我沒有影響。”周愈挑眉,平淡說,“你嫁了誰?哦,我早已經見過那個人,現在是我屬下。馮簡是不是?看來十年之後,你也不過是依着我的模樣,找了更低俗惡劣的替代品。”
宛雲甩開他的手,再微微側頭睨着他。
周愈看着她,悠閑問:“生氣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剛才說的話。”宛雲沉默片刻,随後再用特有的清冽聲音道,“沒錯了,你現在說的任何話,都已經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她優雅地把手上未吸的香煙整根滅在煙灰缸中,再走近。周愈只感到右手一空,宛雲已經把他之前拿着的玫瑰重新插入繁花叢中。
宛雲再從自己的包中掏出一物,淡淡說:“早該還你。”
周愈向來是驕傲到不肯追趕的人,此刻,他看着她細弱的背影消失,握緊了手中的打火機。
用到磨損的銀色zippo,她終于還給了他。
宛雲下樓時,終于抽身而出的館長紅光滿面地迎接上來。他沾沾自喜地說:“很難不虛榮,因為捧我場的人總是很多。”
宛雲只淡淡“嗯”了聲,随後把手裏拿的卡片給他:“這是我選中的。”
館長邊帶她來到前臺,嘟囔道:“今日感覺你特別有禮貌。”
随着輸入編號,前臺的小年輕嗲聲嗲氣地說:“哎呀,館長,不行啦。”
館長冷笑:“誰說我不行的?”
連宛雲都不由斜視館長一眼,而小年輕更飛紅了臉,忸怩道:“哎呀,是畫不行。前幾分鐘,李大小姐選中的油畫,已經全部被訂走了。”
館長不以為意:“取消,都給我家小雲雲留着。”
這時,旁邊傳來溫雅的聲音:“胡館長,這不符合規矩吧。”
宛雲和館長同往旁邊看去,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陌生臉龐,然而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态都很眼熟。
“我是鄭律師。”年輕人露出雪白的牙齒,朝着館長伸出手,眼睛卻深意地看着宛雲,“我為周先生工作。”
宛雲不置可否,館長卻握着對方的手,輕聲道:“你有男朋友嗎?”
對方沉默片刻,抽回手後決定明智地忽略這句話,然而他剛要開口,宛雲便淡淡道:“我自然懂規矩,”再看着前臺,“把出售價格提高1.5倍,我全價買入。保證金從我的賬戶劃,我來簽字。”
鄭律師氣定神閑道:“總價加到兩倍。”
宛雲沉默片刻,仿佛下定決心般:“我加到2.5倍。”
鄭律師微微笑了:“也許我不懂藝術品的價值。但我一直是行業最好的律師,李小姐,你最好不要和我讨論标物的歸屬。”
五分鐘後,鄭律師帶着平靜而志得意滿的表情離去。
臨走前,他低聲對宛雲說:“李大小姐,你知周先生對你的心意。”笑了笑,“而我對你的專業勸告是,擡價前,你要知道自己的本錢為何。”
宛雲垂目不語,手輕輕握拳擺在桌面。
館長看着他遠去,評價道:“最近法學院的考試降低難度,還是只有他那麽蠢?”再用五指輕輕地刮他的頭皮,“自大不要緊,但他在擡價前,至少應該打聽出來你今天拿的畫,都是你自己畫廊裏的簽約畫家吧。所以,他從你手中花了五倍的價錢購入油畫,就為說一秒鐘的廢話?”
宛雲依舊不說話,看不出表情。
館長再不懷好意,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小鄭剛才是不是提到什麽周先生?唔,舊愛什麽的?不是我說你,小雲雲啊,你雖然腦子和樣貌不錯——嗯,你幸虧腦子和樣貌不錯,但你個性還是過于木讷和死板,對于人生、感情,以及各種社交,實在是不太擅長啊,你聽我說——”
宛雲拿起自己的包:“我會小心。我要先走。”
館長在她背後嘟囔道:“今天你真的很怪,是不是馮簡不行了?”
☆、8.2
回到半山別墅,天色已晚。晚餐和平常的任何一天一樣。兩人分坐桌兩側,珍媽指揮傭人來來去去。
宛雲吃的很少,半碗粥沒有喝完,堂而皇之的發呆,連對面某人觀察自己良久都毫無察覺。
馮簡幾經明顯暗示,對方依舊無所表示。而馮簡不是那麽好的忍耐力在幾天之內達到邊緣,挑女人沒眼光的結局他二話不說就擔了,但這不代表這女人能為所欲為。
馮簡終于丢了餐具,皺眉道:“李宛雲,我不是犯人。”
對面的女人才聞聲擡頭,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無聲地看着他,略微疑惑。
馮簡已經揮手讓珍媽和傭人退下,沉下臉:“80巴仙。”
“……什麽?”
馮簡雙手交叉,冷笑道:“我只承擔80巴仙的責任。不錯,那天晚上我是喝了點酒,但那天晚上,也是你主動蹭到我身上來。我問過你行不行——我當時問了你一次,兩次——不,我問過整整三次!你一直說可以。”
宛雲不感興趣地點了點頭,依舊沒有搭話的意思。
馮簡想自己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所以你現在是什麽态度?”他皺眉道,“跟我耍性子?”再冷笑,“別以為你和你媽似的,用那些女人的小計倆就能算計男人。”
宛雲平靜道:“我對你耍什麽性子了?”
馮簡怔了兩秒,他那套商場上的敏銳直覺對宛雲時似乎總不管用,但随後也就立刻換了話題:“我現在只是想對你講清楚一件事情,我們都是成年人,所以那天晚上,也不過是成年人一晚上的事情而已,如果你以為……”
宛雲依舊歪頭望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馮簡抑制住抹汗的沖動,他敲敲桌子,一字一頓道:“——我并不是想否認那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也不會說那天晚上會對我們關系造成影響——但從今以後,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那件事,至于其他的——我希望一切如常。”
宛雲揚眉盯着眼前的男人,沉默片刻,她道:“我懂了,待會上樓,我會把那天晚上的錢付給你——”
“李宛雲,我想說的就是這句——”馮簡臉色終于變得非常不好,“永、遠、不、要、再、提、這、件、事、情!”
宛雲說:“可是……”
馮簡一字一頓道:“我說:永、遠、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
宛雲略微蹙眉:“你覺得我會主動對別人說?”
“我已經不确定你會做出什麽事情。”
宛雲依舊用那雙清澈過分的眼睛望着他。這家夥可真美,馮簡絕望地想,仿佛任何人對她尖酸或刻薄都是犯罪,因此家暴似乎不是好主意。
過了會,她突然就笑笑:“我今天開始戒煙了。”
馮簡一時沒有消化,瞪着她,過會才反應過來也許這是他之前那句“你在跟我耍什麽性子”的回應。
至少從樂觀的部分分析,馮簡想,自己說的話,她至少還能聽進去那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宛雲的表情依舊紋絲不動:“以後我大概會開始吃糖。”她低頭攪動碗裏的粥,“下次你出去吃外賣,可以叫我。”
馮簡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深吸一口氣:“……李宛雲,你到底想說什麽?”
宛雲擡起頭:“你說剛才的話題不準再提,所以我就換了個話題。”
馮簡嘴裏的回擊分別有“和你談話,你似乎每句話都能轉變話題”和“那你為什麽就不能閉嘴,把自己的粥喝完?”
可惜,不管怎麽懊喪和回避,那一夜不可能對他沒有影響。決定準備負80巴仙責任的馮簡不那麽神清氣爽的選擇閉上嘴,不耐煩地摸摸自己的喉嚨。這是宛雲曾經在特殊時間裏咬過他的位置,這幾天總感覺隐隐發癢。
對面的宛雲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臉也不由微微一熱。
兩人都食不知其味地把飯吃完,只剩珍媽希望她的小姐永遠有那樣的好胃口。
回到自己房間,宛雲在床頭櫃上發現兩個信封。一張是燙金請帖,邀請馮簡夫婦大後天去參加一個商業party;而另一張則是支票,也許該稱為過夜費。
她坐在床上盯着支票的數字,随後給馮簡打去電話:“最下面的minus50是什麽意思?”
馮簡解釋:“之前打牌,你還欠我五十。”
宛雲盯着那張支票十幾秒,随後沒形象的拿着話筒,伏在床上笑,直到馮簡在那一方臉色再變,開始不快的連聲咳嗽。
大笑的時候,就突然忍不住想到今天在藝術館遇見的男人。
第一次見面,他扮作小流氓,脅持自己坐上他的摩托,她唯一懼怕的就是頂在自己腰上冰涼的刀,強作鎮定說:“我可以給你足夠的錢。”
對方的臉在頭盔下仿佛悶悶地笑,随後溫和道:”我不需要錢。“
到達目的地,發現只是海邊。對方英俊的臉在月光下格外欠扁和無辜:“刀,哪裏有刀?我怎麽舍得對你用刀?”
打開手心,她才發現那威脅自己一路的,根本是塊銀色打火機。
少女直接冷聲說:“送我回去。現在。馬上。”
他自然拒絕,她也不強求,獨自步行五公裏,自己從海邊走回家,腳磨出血泡,一步沒停,絕不回頭。開始他還在她身後悠閑地騎摩托,接着便讓她坐上車,到最後推着摩托車默默地陪她步行到家。
戲劇性的相逢,引火燒身的開始。原本配上他和她的背景,搞不好能寫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白頭偕老,金童玉女,只可惜女主角是宛雲。
如果自己——
馮簡的聲音突然自她忽略的電話筒裏傳來,很不耐煩的一聲冷笑,吓得宛雲抖了下,回到現實。
“你笑夠沒有?怎麽還不放電話?”
宛雲用指尖捏着支票,過了會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是說好給我三萬?”
“明明是兩萬,三萬是你當時開給我的價——李宛雲,我說過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現在放下你的混帳電話!”
☆、8.3
和那日的行為相比,周愈沒有大肆張揚的在她的生活裏出現。
宛雲隐隐不安幾天,讓自己釋懷。他是聰明到狡猾的人,比自己還不會回頭,也不過嘴上官司,如此而已。誠然她偶爾還會想到那天周愈手上拿着的那支玫瑰,香氣撲鼻,似乎總是提醒回憶多麽閃亮。
哪怕一場游戲一場夢。
人終究沒法徹底推翻自己的過去,如何“不留戀”是難題。幸好某人的存在轉移她大部分注意力。
新婚夫妻在社交場合裏的首次公開露面十分重要。作為風頭勁起的商業新秀,馮簡被邀請去臺上發表演講,有十分鐘的時間向諸多高管介紹他本人,他本人建立的企業,妻子家的企業。
馮簡第三次讓秘書修改演講稿的同時,何泷給宛雲打來電話。
此刻她在瑞士度假,有了馮簡這種出頭鳥,丈母娘開始逐漸淡出企業,準備享受生活。何女士對馮簡的工作能力還是大體贊同,別的不提,單單只囑咐宛雲不要讓他穿着那套農耕色彩的衣服上臺。
平心而論,馮簡的品味遠沒達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他的西服以黑灰藍為主,都是好料子,唯獨襯衫和領帶可用難以言喻這詞來形容。
宛雲問馮簡:“你最喜歡的男裝品牌是什麽?”
馮簡一邊盯着秘書為他寫的演講稿,一邊對着鏡子打領帶,敷衍道:“沒有。”
宛雲公正的建議:“你應該有一個。”又皺眉道說,“這領帶和西服好像不配。”
馮簡皺眉看她一眼,倒也依言解下,随手換了另一條。
顏色太暗、花紋老氣、不配襯衫、土黃色嗎?諸多的評價被宛雲用完,馮簡最後攤攤手,表示彈盡糧絕。
盡管有預料,宛雲仍有些驚奇:“你就那麽點領帶?”再思考着之前對馮簡衣櫃的驚鴻一瞥,“那你最下面層抽屜裏卷成一團,裝的都是——”
他幹脆道:“那是襪子。”
馮簡重新拿起最初選中的領帶,娴熟地打上,再指着滿床淩亂的領帶:“你讓我換了那麽多領帶,所以待會你要把這些疊好重放到抽屜裏。十分鐘後我在樓下等你。”
随後擦肩而過,拒絕再說閑話。
珍媽在為宛雲整理裙擺,來回嘟囔馮簡的不體貼。宛雲想着馮簡的衣櫃,随後把之前他開的支票留下,讓珍媽去聯系三叔的私人西裝裁縫。
到達會場前,她再拉住馮簡。
“你待會忙完你那邊,記得要陪我去和那群太太們打招呼。”
馮簡向來怕煩擾,也向來對那些權貴的太太夫人小姐的女流敬而遠之,不由皺眉:“為什麽要我去?”
“基本的禮節而已。”頓了頓,她道,“對了,你懂得如何自然而然的恭維女人麽?”
馮簡冷笑:“自然懂得。”
宛雲便說:“可不可以向我示範一下?”
馮簡字斟句酌道:“……小姐,你好。”
宛雲再等待馮簡片刻,随後道:“好吧,其實恭維也不是如何重要。”
在讓保安在會場前臺簽下馮氏夫婦的名字,宛雲還在他耳邊傳授一些基本的禮儀。
“如果你想贊揚她們,但一時找不到詞語和話題,只需要微笑看着對方。等對方有些不好意思,便要立刻問她們的名字——問完後表示感興趣的樣子。”
“主動表示很感興趣的樣子?”
“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不要拒絕,更不要說不想回答,你可以問她:需要我幫你拿酒嗎?然後拿完酒後不再回來。”
“還要主動幫別人拿酒?”
“你并不需要格外讨好她們,但記得不要得罪她們。如果她們拿八卦周刊上的話題問你——”
馮簡頓住腳步:“她們怎麽還看那些垃圾雜志?”
“嗯,有人看,有人不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也許那個來源裏就有八卦雜志。”宛雲道,“馮簡,你今天對女客的态度,會直接影響到明天雜志怎麽寫你,對你的态度。相信我,女客都是隐形小料提供者和——”
馮簡皺眉,他私以為貴圈實在太亂,掙開宛雲挽着他胳膊的手:“我做不到。你剛才說的那些,我全部做不到。哪位夫人因此對我産生不好的印象,或者明天報紙怎麽寫我,敬請随意,我不在乎。”
“馮簡——”
馮簡卻若有所思:“李宛雲,你也不是特別在乎這些虛禮的人。所以現在為什麽要主動拉着我去見那些女人?”
宛雲沉默片刻,苦笑:“今天這裏是你的圈子、你的天下。老實說,我自己已經很久都沒參加過這種社交活動。女人的社交通常都是緊密建立在男人的态度和地位上,而為了防止自己太過尴尬,我的社交活動,必須由你先來露面——”
“懂了,原來和‘你的社交’有關。”馮簡望着她,過了片刻,他放緩聲音,低道,“我根本沒有想到這點,我根本沒想到我會影響你——我自然會陪你去見那些女人。如果我圈子裏的某些女人讓你感受到難堪和尴尬,我感到非常抱歉,并由衷——”
宛雲不由蹙眉:“這是在諷刺吧?”
“你還越來越了解我,該獎勵你什麽好?”馮簡不耐煩地冷笑,“李宛雲,我覺得很有必要再提醒你我為什麽想結婚——我需要有人幫我處理社交,而不是找人繼續拿這事給我添亂。我很忙,沒空總和你說這些閑話。你不是很擅長這些嗎?即使我不去,你應該能編出好理由去糊弄那些女人,這次照本宣科就可以。”
這時,華鋒已經看到馮簡,快步朝他走過來。馮簡看了宛雲一眼,轉身離去。
酒會如期開始,馮簡和宛雲自然是焦點,不,實際依舊是宛雲。她穿墨綠絲綢長裙,肌膚如雪,沒佩戴任何首飾,潔淨的如同清晨竹茂。滿庭的女客,數她最出色。馮簡挽着她在諸多男性隐晦或明顯的嫉妒目光中穿行,不得不說極大程度上的滿足男性虛榮心。
其實一個美女如果需要男人出面幫她解決問題,已經是至大殊榮,任何男人都難以抗拒。然而曾經的資深侍者馮簡,內心卻對那種輕而易舉就差遣別人的作風異常反感。他沒有興趣做任何人的救世主,随手相幫視他心情。但再過分的事情,馮簡認為沒有必要。
酒宴到中途,還有五分鐘就到演講時間,馮簡囑咐秘書再核對演講時要播放的影視前屏。他自己則端着酒杯,聽屬下重複新的財務數據。
直到一抹墨綠色的長裙飄到眼前,輕柔的聲音:“馮簡?”
“我現在在忙,有話待會。”男人頭也不擡。
宛雲淡淡說:“你剛才走的太快,連我叫你都沒有聽見。”
“我還有兩分鐘就要上臺去演講,現在不是聊天的好時機,”當着外人面,馮簡加重語氣,“雲雲,先去一邊等我。”
“不需要很長時間,兩分鐘足夠我說重點。”
馮簡已經對她視若不聞,對下屬說:“接着說你的數據——”
“我沒有忘記我們為什麽結婚,實際上,我覺得我比你還清楚我們為什麽結婚——”
馮簡對目瞪口呆的下屬冷聲說:“接着彙報數據。”
“你以為我只是因為自己才拉你去應酬?我想你大概不懂結婚的意義,結婚以後,夫妻就是共同體。出門在外,我的形象代表你,你的地位影響我,而我們之間因為聯姻的特殊性,互相也會影響兩家企業。你希望我幫你改善社交困境,我會做到,所以我會逼着自己認識那些女客,所以我自己不能先有社交困境。我真正需要你和我一同應酬。三年的時間,如果你真的想靠我改變社交處境,你就不能只做自己——在社交上,你必須要聽我的意見,考慮我的處境。不然你就狠下心,做一個整天得罪人但相對自由的家夥——不管如何,待會你必須陪我去那邊,和那些太太小姐聊天,我說過,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馮簡終于轉過頭,目光冰冷:“你的禮儀對我沒有束縛力。”
宛雲略微蹙眉:“什麽?”
“你們圈子的禮儀對我沒有約束力。”馮簡內心從一數到十,再輕聲道:“李宛……咳,雲雲,你能否安靜一會?”
下屬顫顫悠悠道:“總裁,還有1分鐘你要上臺。”
宛雲淡淡道:“馮簡,你真的不肯作出點改變?這并不困難,你要融入這個圈子,就不能這麽自以為是——”
“我會改變,在我認為自己有必要改變的時候。但現在,李宛雲,你能不能試着去浪費別人的時間?”
宛雲抿着嘴注視他,終于放棄似的:“很好,你看看臺上的屏幕。”
馮簡根本不屑一顧,同樣冷笑迎視着她。然而下屬卻哆嗦地說:“……老板,屏幕上……”
馮簡便随意一瞥,随後不可置信般,再把視線重新落到臺上,黑色眸子收緊。
大屏幕上的幻燈片原本應該寫有馮簡的名字,右上角有宏森自控的商标。然而此刻,洪森自控的英文縮寫被改成:househusband。
這稱呼飄在馮簡上方,似乎彰顯他的新身份。
大廳裏的管弦樂已經停奏,原本分散的人群漸漸地準備往中央聚攏。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但片刻後等大廳的燈暗下來,屏幕上的紅白字體就會更加顯眼。
——這個女人又在開拙劣的玩笑,但該死的,行之有效,具有侮辱的代表性。
馮簡猛地看着宛雲:“你搗的鬼?”
宛雲輕聲說:“馮太太的身份,能做不少事情。”
馮簡厲聲道:“關掉它!!!”
宛雲平靜道:“說你聽懂了我剛才說的話。”
馮簡轉頭對下屬說:“你現在跑過去到臺上把屏幕直接關了。”口氣平淡,然而語調和目光都透着強烈寒意。
下屬是財務出身,思維缜密原本為最大特點,但在這對不按常理出牌的夫妻面前,他顯然忘記思維這回事:“馮總,還有三十秒您就準備上臺演講……老板娘她,這可怎麽辦——”
宛雲對馮簡道:“我有遙控開關。現在,你只要跟我說你會陪我去應酬,其實很簡單的事情,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乘客。”
馮簡怒極反笑:“真慶幸場內沒有人會拍下這張圖,再即時發到網絡——這樣,你和我又能淪為全城共同的笑柄和愚弄對象。這不就是你最喜歡的出名方式嗎?”
宛雲颔首:“現在科技沒那麽發達吧。”
控制不住的髒話用控制不住的語速從馮簡口中湧出:“推特!推特!你他媽的知道什麽叫推特嗎?趕緊給我關了!!!這一點也不有趣!”
下屬說:“……十五秒,十秒——”
宛雲平淡說:“你只要對我說,你已經聽明白我方才的話——”
天地良心,手裏握着的水晶玻璃杯居然還沒被捏碎,馮簡想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跡。
“我聽明白了,我明白了,李宛雲,我太他媽的明白了!不就是陪你見客嗎?!”
交易成功。
宛雲掏出遙控器,預備屏幕翻到下一頁。而與此同時,大廳的燈光突暗,唯獨宏森自控的h英文商标正确地顯現在馮簡名字旁邊,預示該是他主動走上前臺開始演講的時刻。
暗光中,馮簡臉色猙獰,呼吸急促。他奪過宛雲端着的酒杯,将紅酒一飲而盡,随後粗暴地把杯子塞給她,抿着唇大步走上臺去。
已經冷汗淋漓的下屬突然回過神:“……馮總,沒帶演講稿——”
宛雲安慰道:“他已經準備完善,即興演講不是問題。”
兩人身後傳來輕輕的鼓掌聲,周愈挑眉道:“我好像錯過一場好戲?”
☆、8.4
方才的唇槍劍舌中,無人注意他的來臨。
此刻下屬回頭,愕然道:“周先生?”再看了眼美若桃李毒若蛇蠍的老板娘,仍有些發怔。而見兩人似乎有話說的模樣,下屬思維終于回爐,識趣地轉身離去。
周愈走到她身邊,帶些驚奇玩味:“雲雲,你還真是半點沒變。”
半點沒變。
從不假辭色都能美到驚人的面孔,再配上淡漠刁鑽而不留餘地的性子——那日宛雲倚花而站,乍動容顏,玫瑰徹底淪為陪襯。看人時卻只肯看一眼,懶得再看,随後輕輕移開視線。
男女關系,風月□,周愈多年來不過處理的低調,也算識人良多。然而他見過樣貌更美的、個性更冷淡的、品行更傲慢的,卻再也找不到比宛雲更襯得上“大小姐”這三字評語的人。
宛雲依舊看着臺上已經開始演講的馮簡,只在最初略微蹙眉,随後又恢複面無表情。
周愈望了她半晌:“剛才你說什麽三年時間?”
宛雲終于轉頭,冷淡:“看來你沒有錯過好戲,那在觀衆席上保持安靜,想必也不是難事。”
熱烈的掌聲驟然在兩人身邊響起,打斷了馮簡的演講。臺上的男人禮貌地停頓片刻,接着說他的宏圖。
在氣氛又安靜時,周愈溫言道:“上次權當我說錯。雲雲,我并非想追求你,我只是想讓你回來。”
宛雲對此的反應,只是舉高了另一只手裏的勃根地杯。紅酒如珠,被她全部潑到光滑的地板上。
在引起更多注意前,她把兩個空的酒杯并排放到桌面,提裙離去。
宴會上的暗湧對主講人來說向來難以捕捉。
那晚對馮簡來說的唯一意義,就是在他一直置若罔聞的社交路程中,收獲第一個輝煌的裏程碑。
他的即興演講很精彩,甚至在宴會沒結束前,就被多事人發到網絡,好評不斷。而在陪同宛雲去應酬那些名貴女流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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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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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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