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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馮簡沒有像平日樣繼續忙碌或躺倒小憩。
躍入泳池,大腦放空。水之阻力是很奇妙東西。最開始在其中會倍感疲倦,處處不順,但習慣後則如魚得水,往後越來越不費力。
馮簡的指尖又一次觸到泳壁,在換氣時,聽到旁人笑道:“馮總真專注,連我在旁都毫不理會。”
隔着泳鏡,馮簡眯着眼睛辨認片刻。
其實不需要,周愈的臉是能輕而易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馮簡扯動嘴角,奉還了個代表友好的微笑。
并非偏見或嫉妒,很公正來說,某些人就是另一些人的反面。至少是人生對立面。馮簡對此的态度,向來是等閑不惹。
本城又稱舟城,“舟”字同“周”,可知周氏在本城根深葉廣。仿佛這些還不夠,這戶倍出奇人,崇尚進化論至上的精英婚姻,夫妻必須學業家貌匹配,對待子女問題也從不嬌縱。周愈父親十四歲便被送到北歐荒原獨自生活半月在上流社會早成美談,而想必他的兒子也從不弱勢。
馮簡首次見到周愈,是在他最為煩躁的婚禮現場。當時沒多麽留意,只覺這男人和場內的新娘有隐隐相似之感,聰明腦殼,不動聲色,隐隐掌控,只比起宛雲,周愈什麽都做的更刻意些。男人中的出色相貌,一副好笑容卻擅長沉默,穿西服時一表人才,游泳時露出褐色肌膚,把家族事業做的風生水起,財富雜志上最熱衷的富家子弟當如此。
周愈同樣在不動聲色的打量馮簡:“馮總喜歡游泳?”
隔着浮物,兩個男人在泳池兩側開始攀談,中間摻雜公務私事。那氣氛是不冷場,但也絕對不熱絡,雙方明顯都對各自不以為然,但都在維持表面關系。
過了會又有一熟人加入對話圈,宛靈笑吟吟道:“今日好巧,碰到兩位大佬在此忙裏偷閑。”
話雖然笑着對馮簡說,目光卻冷冷看着周愈。
對方接觸她的視線,似乎不以為意,但再交談幾句,周愈便借故告辭。
周少裹着浴巾上岸的身材吸引不少目光,可惜身邊這位人沒有。
馮簡要再行游去,被宛靈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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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聊的很好?”她挑眉,“都在聊什麽?”
馮簡今日的耐心份額已經全部耗盡,來日請早,他只沉默地轉臉看宛雲,并不回答。
宛靈目光流轉:“周少那樣的人物其實是個傳奇,姐夫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像他那樣?”
馮簡再看她一眼,終于道:“不,我的志氣沒那麽低。”
說完便自顧自往前。
泳鏡前方烏藍一片,水底世界柔軟彷徨。
方才兩人閑談,馮簡随口問起對方平日喜歡的運動。那男人沉默片刻,笑道:“釣魚。”
馮簡一愣。
周愈笑道:“經常開船去深海釣魚,的确很少有人能理解我。”
馮簡突然想到,對了,說到深海釣魚,游艇要不要考慮買一艘。何泷曾經跟他碎碎念過人人熱衷在海上開商業會議“符合圈子裏的大時尚”。前兩次公司果然都是租賃游艇開會,如果自己購買一艘,不知以後會不會更合算,能不能總逼迫員工加班開會。
“釣魚是很有趣的,因為你不會知道自己釣上來的是什麽魚。而且釣上魚後,你也總想自己可以釣到更大的魚。”說完後再笑笑。
馮簡想,關于游艇,應該做個成本預算。結婚以後總覺得窮了不少,真希望宛雲今日也不要在服裝店花錢太過奢侈。他遞給她的皮夾內現款不多,花光就花光,自己的幾個主要信用卡還在另一個皮夾裏,真是英明決策。
“不過你和我,一個喜歡游泳,一個喜歡釣魚。倒是都喜歡水。”
馮簡想,糟糕,但是他給宛雲的支票是空白的,她能随便填數字。
周愈在他對面沉默,突然揚眉笑笑:“馮總和傳言不同,看來實在是位驕傲的人物。”頓了頓,意有所指,“不過這驕傲也不知有沒有用。馮總和我似乎不盡相同。”
馮簡不解:“自然不同。”
完全兩個世界的人,唯一相同大概是雄性。但周愈此刻繼續意義不明的笑,不肯多說,直到宛靈滑水而來。
有些人的城府表現在說話多但滿腔都是廢話,有些人的城府則表現在很少說話只笑。馮簡的意思是,後者雖然略傻,但至少能讓他耳邊清淨點。至于那些陰陽怪氣的話,馮簡還受得起嘴上的諷刺,并不以為意。
抛開身後總想說什麽的宛靈,馮簡看着前方柔軟淡藍的水,潛下去,手臂伸展向前游。
他并不喜歡水,但游泳的感覺卻很自由。平日裏總過着吃力不讨好的日子,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水中像個小憩之地,無限包容安靜。
如果真正買了游艇,可以把別人帶到船上看看海,不要釣魚。
馮簡随便想了想。
回到半山別墅,又是淩晨時分。
留守的傭人給他預留烏雞架黨參湯,不算難喝,一碗飲盡。
進入自己房間前,馮簡舉目往對面看了眼,對面的門靜悄悄,大概已經入睡。而今日過于勞累,他匆匆地洗完澡便也躺倒在自家床——
為什麽床上又有人?馮簡暗罵一聲,再次警告自己要養成随手開燈的好習慣。
燈光猛然亮起,宛雲的臉更深地縮入被褥之中。
他呆了呆,确定自己沒有走錯房間,皺眉問:“你怎麽總在我床上?”
“你回來了?”
依舊是宛雲特有的聲音,仿佛無絲毫波動,更完全沒有睡醒女人該有的嬌憨口吻。
馮簡便皺眉問她一遍。
“珍媽在房間裏做掃除,太過吵鬧,把我攆到你床上。”
見宛雲眯眼躲避強光,馮簡便随手關閉落地燈,把掀起的被子重新丢回她身上,在旁邊重新躺下:“算了,就這麽睡吧。明日我依舊要早起,你現在不要和我說話。”
最後一句話說完,互相間又陷入沉默。
深夜當中,宛雲的意識似乎比白日少了幾分敏銳,只坐在床上發呆般的看着他。
馮簡翻了身:“你要是有裸睡的習慣,現在也可以脫衣。”
宛雲冷靜地說:“深更半夜,你怎麽确定我就是李宛雲本人?”
馮簡明知她是玩笑,但想着她那模樣,在夜裏依舊美得如魅一樣,後背便略微一僵。
但随後,他就不耐煩地說:“……你不是李宛雲本人,那你是否想告訴我你脖子上的那些,都是今日早晨被蚊子咬的?”
宛雲臉突然也紅了。
而聽到身後人躺下。馮簡呼出氣,還沒想好第二句臺詞搶白,便已經沉沉墜入夢中。
昨夜的酒醉加白日的工作,實在疲倦,但潛意識總告訴他身邊有人安眠,睡得也并不特別踏實。再被推醒時,是馮簡聽到身邊人模模糊糊在耳邊道:“馮簡,麻煩幫我拿下藥。”
連說了幾次,馮簡才略微清醒。
他哼了聲,一把将對方拉入自己懷中,手從宛雲松蕩的襯衫下擺伸過去撫摸她大腿。
宛雲最初還忍耐那不安分的手,但腹部的疼痛讓人喪失耐心,最後她猛地将馮簡推下床。
終于清醒了,馮簡死死瞪着她,不明狀态。
卧室的燈再次亮起,馮簡為宛雲端來熱水。
他站在她旁邊,很面無表情地解釋說:“……之前實在聽錯,我以為你在說‘你要’。”
宛雲不說話,只低頭安靜的喝水、吃藥。
馮簡在深夜中過分心虛的沉靜中,再開口:“總生病啊,需要看醫生麽?”
宛雲放下玻璃杯,輕蹙眉:“睡吧。胃疼而已。”
馮簡卻拿過她的手,宛雲挑眉,他再解釋:“我幫你按摩穴道,可以止疼。”
☆、55 10.2
某位從事高等職業的藝術圈人物,習慣每日夕陽沉落時分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聆聽古典樂,在悠揚小提琴伴奏中浏覽本周最新八卦雜志。
門輕輕叩了聲,接着擰開。
“小雲雲,你遲到我也不跟你計較,先把畫——”館長擡頭,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喲,今日還帶了苦力?挺眼熟?”
苦力在宛雲身後移開眼睛。
館長顯然已經認出來人,他自寬大的老板椅中坐起,湊上去很新鮮地上下打量着馮簡,“稀客啊稀客。”重新再盯着宛雲的時候卻一愣,大驚小怪道,“小雲雲,你的小手怎麽了?”
原本玉般的手掌,如今虎口處紅青相接,腫成一片。
宛雲避而不談,只淡淡說:“館長知道嗎,若在生病難受時按壓手掌的此處穴位,有止疼功效——前提是,”宛雲緩慢道,“前提是,你沒把別人的手生生掐腫。”
館長眨着他的小眼睛,不得其解。
馮簡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今日我已經提早下班,特意來陪你搬畫。”
宛雲睇他:“真體貼。”
馮簡皺眉:“帶你找醫生又不肯。”
宛雲說:“你讓我怎麽向人解釋?”
馮簡不假思索:“為什麽要向別人解釋?”
宛雲無奈道:“我是無所謂,但媽媽一定百般追問你。”
馮簡愣了愣,再皺眉道:“那回去路上,買點化瘀藥酒。”
“……依舊那麽體貼。”
被完全排擠在對話外的館長很不滿意。
他連聲咳嗽,笑容可掬對馮簡道:“上次匆忙沒有自我介紹,但我這麽有名,你一定在各大報紙上知道我。大家那麽熟,不要再恭維,你就像宛雲般喊我館長即可。而從表面上來說,我是小雲雲的上司,但實際上,我是小雲雲多年情夫。”
宛雲似笑非笑看着館長,并不反駁。馮簡不以為意地伸出手:“胡先生下午好,我是馮簡。”
館長在這對夫妻面前,初次感到了一絲憂愁。
出于僅剩無幾的職業素養,宛雲去忙時,館長作為主人,帶馮簡在館中略微參觀。
圈中附庸風雅追求的富豪,館長已經見識良多,并樂意從他們身上賺錢。面前馮簡不是舞文弄墨的人,也不指望他能掏錢,因此館長在整個過程中不如何上心,也不熱衷講解。
馮簡沒有興趣,然而看的認真。
館長倒有些意外:“你懂這些?”
馮簡搖頭:“不懂。但我至少知道這些都代表藝術。”
臨走的時候,館長甩給馮簡一張請帖。
“愛來不來。”
說完,不發一言離去。
宛雲接過來,有些吃驚:“館長居然給你這個,這種展覽的票不發外人。媽媽前日還跟我說她沒從胡館長手中拿到票。”
馮簡沒有任何受寵若驚的感覺:“很好,那把它轉手賣了能多錢?”再思籌道,“也許能當個人情,送給一些特定人士。”
宛雲沉默片刻:“不如我們一起去。”
馮簡看她眼:“你想去?你能出多少錢買我這張門票?”
宛雲不出聲,把受傷的右手攤到他面前。
馮簡皺眉看着她。
等到各回各屋時候,馮簡再叫住她。
宛雲慢慢走過,只肯停步在馮簡門口。馮簡已經自己進屋,他背對她,低頭擺弄屋中保險箱。結完三重鎖之後,就要掏出一個紙包遞給身後宛雲,卻發現她站得甚遠。
“怎麽不過來?”
宛雲這才走入,接過來好奇道:“這是什麽?”
打開,發現裏面裝的東西甚是眼熟。之前她因為玩電玩游戲輸給馮簡的小物事,赫然都包裹在其中。
“還給你。”馮簡說,略有遺憾的表情。
宛雲一時無話可說,低頭清點自己久違的手表、項鏈和別針,半晌後擡起眼睛:“居然還給了我,你這是表示昨晚的歉意?”
馮簡皺眉:“往日之事,要願賭服輸,昨日之事,我并不知你骨頭那麽脆。還有,我覺得你應該補鈣。”
宛雲套上手表:“嗯,雖然話不中聽,依舊算個像樣的道歉。”
馮簡後幾日一直繁忙。
李氏企業關系盤雜,改革複雜。馮簡做事風格和這裏格格不入,若不是有何泷和宛靈暗暗支持,幾乎舉步維艱。
人有重心,這方面一上心,那一方面則疏落。馮簡自己公司的事宜落下不少,只好占用別的時間。直至參加館長的私人展覽前,秘書還一直抽空向他彙報。
目前周愈已經入主洪森自動。周氏原本自己就有雄厚勢力,如今突然青睐規模不大的公司,在股東中似乎人緣甚佳。
馮簡末了讓秘書繼續密切關注周愈動态。那個同齡男人給他的印象不甚佳,如果說最初周愈的投資還能以好公司前景解釋,但他一系列的舉動似乎有些太具威脅性。馮簡不确定他從這個人身上感受什麽,但小心些總是無錯。
宛雲也同在車上。
他們旁若無人的說公事時,她一直默不出聲。
司機停車,把兩人落在門口,秘書乘車返回。宛雲拉住馮簡,抿嘴剛要開口說些什麽,身後館長已經疾步如風地朝這兩人刮過來。
他不是一個人。
身後還跟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人,面孔如希臘雕像,極為英俊。
館長用明顯壓抑興奮但明顯沒成功的語氣說:“我在你倆面前,也并非孤家寡人來來。來介紹下,這就是我家小克。Adeiren de klein。”
馮簡皺眉:“什麽?”
“阿德裏雅安.德.克萊恩。”館長謙虛地說,“可以叫他小克。咳,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也就不用多介紹了吧。。”
馮簡沉默片刻:“令郎是混血?”
館長愣住,差點破口大罵:“誰說他是我兒子?”
宛雲忍笑對馮簡解釋:“我們館長很識雅趣,素日來最愛找些年輕男人發展探讨藝術。館長地位卓越,因此身邊伴侶總是更換。常常我都記不牢名字,就有新人更疊。”
馮簡已經和那洋人在握手,随口道:“不管如何,胡先生品味倒還不錯。”
館長只七竅生煙:“你們當我是死的?”
宛雲道:“館長眼高于頂,可惜對小事糊塗。有時候他找的人才多智少,有時候找的人是有貌無智。”
那洋人卻聽得懂他們的對話,豎起清晰好看的眉,用正宗漢話質問:“怎麽?你們在懷疑我和胡的感情?我額頭難道寫着有貌無智這六個大字?”
☆、56 10.3
四個人當中,只有英俊逼人又天真逼人的男模特保持常年愉快表情,咧着雪白牙齒,似乎完全察覺不到尴尬。
馮簡坐在館長旁邊,被他沮喪的氣氛影響,出言安慰:“有這樣的男朋友,總比永遠都無男朋友要好。”
宛雲也勸道:“對,他剛才算的已經很接近正确答案。”
館長拒絕再和這對虛情假意的夫妻說話。
展覽上只有三個黃色面孔。館長不肯屈尊理睬,馮簡的社交範圍瞬時縮小到宛雲一人。宛雲又再被相熟賓友拉走,馮簡只好百般無聊地站在當場。
今日他穿宛雲所挑西服,看上去倒也儀表堂堂。獨自站了沒多久,就有洋妞走過來搭讪。
馮簡興趣缺缺,對方卻越發對這名滿臉冷漠的亞洲男人倍感興趣。幾番暗示,終于耐不住先開口:“你不想要我的號碼?”
馮簡冷冷說:“你的銀行卡號是多少?”
正在這時,第四個東亞面孔自場中出現。
亞當.斯密曾經說過做同一種生意的人極少相聚,除非為了共謀反對公衆或擡高價格。馮簡覺得身為良民,他近期碰到周愈的頻率過高,已經到讓人厭倦地步。
往後退了一步,想把自己隐在人群中,然而身後輕呼一聲。宛雲回到身邊,正為馮簡端來兩杯酒,而此刻,酒液全部傾灑到她潔白的禮服上。
犯過的錯要從哪裏開始糾正?也許追溯十年。
這次的早退有了同伴,更不需負傷翻牆。馮簡駕輕就熟地帶着宛雲從廚房後門離去。
馮簡想館長給他的門票算是廢了,而宛雲昂貴的禮服同樣,胸口都為紅色污漬,幹洗都不一定去除。
不過宛雲似乎完全不在乎。
酒水潑身,宛雲只是挑眉對他道:“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馮簡并非好奇的人,此刻忍不住問:“展覽還沒開場,你便跟我先走,難道沒有關系?”
宛雲說:“也沒有太大幹系。”
馮簡頓了頓,再懷疑道:“那既然沒有太大幹系,你當初為什麽一定要拉我陪你來參觀展覽?”
宛雲為之氣結。
怎麽表達,“拉人作陪”,是“女人傳遞好感的信號”?
按理說,女人只想她有興趣的男人相陪左右。再按照正常思維,即使慢一拍的男人,都該從她的态度察覺到什麽。
可惜事有例外。馮簡對邏輯之內的事情觀察準确,但大多數時候,他的神經可以拿來修建水壩。
不管怎麽說,兩人逃出來的時間都成為空閑。
馮簡瞥了眼宛雲,試探道:“這裏距我公司不遠,你想不想去參觀?”
宛雲懷疑:“你想回去加班?”
馮簡內心誠懇回答句“不錯”,口頭卻繼續幹巴巴道:“不然,我請你吃飯?”
宛雲不由沉默,打算聆聽馮簡還能說出什麽糟糕主意。
馮簡卻以為她嫌吃飯太過老土,想了想:“那我們去酒吧?”
宛雲有點嘆為觀止的意思:“……你覺得帶妻子去酒吧是好主意?”
最後居然真的同馮簡來到酒吧。
吧臺生看到兩人手上的同款婚戒,不由研究這對男女什麽關系,最後付之一笑,放棄追究。随後再端上兩杯子,一杯啤酒,一杯清水。
将啤酒擺到馮簡面前,清水遞給宛雲。但等吧臺生一離開,身後兩人卻把杯子調換給對方。
宛雲轉動她的酒杯:“你鮮少喝酒?”
馮簡沒好氣:“上次喝醉之事,記憶猶新。”
宛雲再笑了笑:“不會,那時候的你很可愛。”
馮簡實在對“可愛”的意義有不同理解,但宛雲的口氣和話語讓隐隐難堪。為了掩飾這點,便從鼻子中發出冷哼:“知道麽,你現在喝的酒,我在超市能花少一半的價錢買到。”
宛雲笑道:“心疼錢了?”
以為馮簡會煞風景的說下去。但他沉默片刻,再否定道:“談不上,開酒吧同樣也是在做生意。你坐到這裏享受服務,沒可能好事都讓你沾上。我方才随便說的。”
宛雲睜大眼睛,随後再優雅眯起,似乎能看清他是什麽樣的人。而馮簡在那雙秋水盈盈的眼睛前,依舊率先移開自己視線。
所以真的不太想和眼前的這女人獨處。
平日裏馮簡就不喜閑聊,有時候話說出口并非想破壞氣氛,只是從來沒有人教他該怎麽維護。而面對宛雲,又似乎很容易說出內心各種想說又不想再說的話。
幸好宛雲似乎不介意他的生硬。
她沉默片刻,轉了話題:“馮簡,繼續給我講講琳琅街的事情?”
馮簡皺眉:“你怎麽總對那條街感興趣?但你問錯人了,我不太了解那條街。”他面無表情道,“如果非要說,只記得小時候,我和那條街上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年紀也小,因此總被堵到暗巷毆打。唯一對我好點的人便是女支女和洗衣女工,半夜裏陪她們走路回家,她們付我小費當報酬,這是我幹過第一份賺錢工作。”再警告,“這是你主動問我,我主動說,所以李宛雲,千萬別施舍同情。”
宛雲想了想:“我只是想問,少年時,有沒有喜歡過她們中的哪位?”
“……亂蓋。”
宛雲溫和取笑他:“我看到你錢包裏的照片。”
“錢包裏,那是我自己的證件照吧?”
“不是,我說的是你壓在那沓現金後的照片。長發女人,年紀很輕的樣子。”
馮簡沉默,突然沉下臉:“你那天買衣服究竟花了多少錢?支票還不夠?居然要用現金”
宛雲還沒回答,手機突然響起,何泷在那一頭緊急召喚她回半山別墅,罕見地心神不定和壓抑怒火口吻。
馮簡便付賬,在酒吧門口為兩人攔出租時,突然解釋句。
“那照片上是我叔叔喜歡的女人。”他淡淡說,“我記得叔叔那時還讓我喚她嬸嬸。可惜,也只喊一次。”
路上車風馳電奔,馮簡的臉色大概因為外面燈光而照得有些鐵青,她也沒有再說話。
回到半山別墅,推開門,何泷和另一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似乎談得正僵,氣氛不佳。
宛今比她走的時候更長開些,容顏仍然比不上兩位長姊,但已經脫離之前的青澀,頗有些嬌豔欲滴少女模樣。
☆、57 10.4
何泷看到宛雲身後的馮簡,也愣住。她上前一步,拉開正欲和宛今打招呼的宛雲,低聲埋怨:“怎麽不說馮簡也一起回家?”
宛雲沉默片刻:“發生什麽事?”
宛今已經自沙發中坐起,有些拘束地和馮簡招呼。馮簡面對曾經的未婚妻,也怔了怔。
他咳嗽一聲:“宛今?”
宛今腼腆道:“學校目前放假,就回城看看。”
馮簡點了點頭。
何泷在旁邊笑道:“好了,這也算見過你姐姐和姐夫,時間太晚,今今這就跟我回家吧。”
宛今卻避開何泷的手,輕道:“媽媽先回吧。我有話對大姊說,今晚想叨擾借住。”
何泷隐隐色變,依舊笑道:“有什麽話,還需要熬夜說?”
宛今飛快看了眼宛雲,宛雲也正安靜望着她。
不同宛靈暗中對宛雲的較量,宛今和大姊的關系一直很好。各方面差距過大,連嫉妒這種情緒都難以産生,便安心當個妹妹。
然而馮簡……
兩個人方才并肩走過的樣子并不多麽親密,但站在美麗的大姊旁邊,那男人身上特有的東西沒有被掩蓋。
馮簡,也是首個在宛雲也同在選項的情況下,唯獨挑中自己的人。再次面對他,宛今産生的情緒,就叫不甘心。
——大姊度過的生活,該是她現有的。如果當時再聽聽解釋,再耐心些……
宛今突然對宛雲說:“大姊,馮簡知道你曾經——”
何泷一個眼色,珍媽已經把熱茶觸手不及地歪斜,正正經碎在宛今腳下。..
宛今一顫,何泷冷漠道:“今今也累了,怎麽開始胡言亂語。來,跟媽回家,明天跟我再來看你大姊。”
宛今氣急撥開何泷的手:“別說你是我媽,你只是大姐的媽——不對,你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媽媽!”
連宛雲都蹙眉開口:“今今?”
何泷被宛今這麽一說,胸口都發涼:“李宛今,我平日怎麽對你的,你心中有數,如今這麽說我?”
宛今只咬唇不語。
馮簡簡直太愛這一家子了。
深夜出更大亂子前,他出言阻止:“夠了。”馮簡對宛今說:“你今晚可以住,”何泷剛要開口阻止,再不耐煩道,“那您也一起留下。”
他拿起才脫下的外套,朝三個女人點點頭:“我回辦公室。”
在啓動車前,馮簡先握着方向盤,靜坐片刻。
雖然大多數時間瞧不起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李家人,雖然明知那家人的親情靠利益凝結,勢利到整碗水都端不平,然而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親人渴死。
李氏叔叔姑姑平日裏玩樂為主,最年輕的一輩也只有姐妹三人。何泷之流熱衷互相侮辱、攀比、諷刺、争權奪勢,卻也算疼愛小輩。
真是……挺像個家。
馮簡深呼口氣。
父母早亡,是叔叔撫養侄子長大。世上再無比下層社會更等級分明的地方,幼童在琳琅街的命運和前途似乎只有打手、流氓、毒販和皮條。
叔叔費勁千辛,讓馮簡在社區小學就讀。當時馮簡發誓若有能力,一定要帶叔叔脫離琳琅街。然而叔叔卻從不想脫離,馮簡認為凝結噩夢醜陋的地方,叔叔已經習以為常。
再後來叔叔認識一個女人,帶回家讓馮簡喊嬸嬸。濃重的香水中,馮簡冷漠地扭過頭,剩下兩個大人尴尬而笑。
直到叔叔咽氣,他最後叫的不是侄子,而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可惜對方帶着叔侄兩人的積蓄遠走,且沒有再出現。馮簡将叔叔的照片鎖在保險箱,錢包裏反而留下這名陌生的、只見一面的女人照片。
每次看都有深水窒息感覺。
他永遠不會像叔叔那樣,寄托感情在女人身上。
馮簡将車緩慢駛出車庫的時候,看到旁邊有人站立。
他打亮燈停下,宛雲正抱着另一件西服等待。
“拿件厚外套吧,天已經涼了。”
馮簡随後從窗口接過衣服,一時無話。
兩人凝視對方片刻,馮簡才說:“你也回去吧。有事找我的話,我都在辦公室。或者讓秘書告訴我。”
宛雲走回一半,見馮簡的車還停在原地。她猶豫片刻頓住腳步,馮簡已經升上窗戶,接着車開動,駛離別墅。
在燈火通明的客廳,何泷已經和宛今鬧得極不愉快。
論口才,何泷自然能勝宛今。然而少女的話雖然不甚犀利,卻因為未脫天真,□裸地揭人傷口,惹人疼痛。
此刻宛今正反駁:“說我比不上兩位姐姐,可宛雲多年來一事無成,怎麽不見你數落她?”
何泷冷笑:“你的資質能和雲雲比?”
“她像我這般大,還不是被男人甩,病房裏差點殘廢終身,以後也一蹶不振——”
何泷輕蔑道:“宛雲自然有任性和驕傲的資本,不想将就也勿需将就。即使她像你說的如此,不是依舊能找上馮簡?”
宛今已經無法再介意措辭,嚷道:“宛雲最初看上的人的是誰?還不是個小流氓,她跟整個家族決裂,結果再被抛棄!整個上流圈都知道這樁往事,因此沒人敢娶她,也就攤上不知情的馮簡!”
何泷勃然大怒。
争執随着宛雲的到來而再止息,但氣氛依舊生硬。
宛雲冷冷看着宛今,直到妹妹低頭。宛雲讓傭人把客廳裏的碎瓷片先行清潔,過程中她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今今,你回來了。”她簡單地說,“我們的事情待會說,先向媽道歉。她方才不應被你這麽說,這不是直率,是沒有教育。”
☆、58 10.5
“還有,我可以接受來自家族的懲罰,但這不代表任何人随意說什麽話都能影響到我。李宛今。”宛雲平靜道,“我做過的決定,從沒有逃避過責任。而且我做的那些決定,也都是正确決定。”
宛今目光低垂,一聲不吭。
何泷略微松懈表情。她似開口相勸,又似自言自語,冷冷評論道:“呵,馬後炮是天底下最愉快之事。”
宛雲收回視線,對何泷輕道:“媽上樓先睡,我有話要對今今說。”
宛今卻擡眸,仿佛單獨面對宛雲要比面對何泷更為可怕似的:“有什麽直說,不要假裝你和媽之間還有秘密存在。”
何泷再度沉下臉,宛雲略微探出手指讓她止住。
“今今,我理解你心情不好,也有生氣的權力。”她淡淡說,“但足夠了。即使你要跟我發難,行為作風也不要總像孩子。我不會和小孩讨論問題。”
宛今捏緊放在膝蓋上的手,欲張口說話,眼淚卻先順着臉頰流下,随後嗚咽一片。
何泷在旁厭惡又憐憫地看着,片刻後嘆氣,坐到宛今邊,用手絹幫她輕擦眼淚。“好了,今今。”何泷柔聲道,“你不該怨宛雲,你也不該怨我,你誰都沒法怨。如今事已成舟,你——”
“我讨厭姐姐,”宛今淚眼朦胧,“最初整個家族對她寄予厚望,宛雲卻為了男人全部抛棄;如今家族落敗,她也袖手旁觀……”
何泷淡淡截斷她道:“若是最初由宛雲掌門,李氏輝煌,也不會讓你嫁給馮簡。但宛雲十八歲就脫離李氏,經濟獨立,而我們這多年把你白養在李家,還真是讓你受苦受罪。但今今,你為李家做過什麽?讓你聯姻,你卻落跑,如今再回來哭訴自己多可憐。”
宛今恨恨道:“我只是……馮簡原本該娶我!”
何泷收回為她擦拭眼淚的手,往後坐直身體:“你當時在哪裏?”
宛雲在旁邊聽着,少許厭倦。
馮簡當時在車中靜坐,似乎在思量什麽。她看着他,不知為何沒有走上去。他自然聽到了宛今的話,但他問她原委了嗎?根本沒有,馮簡決心走了,他很怕麻煩。宛雲想,他也根本不在乎。
宛雲淡淡對宛今道:“是不是虹影跟你說什麽?”
宛今不由語塞,過了片刻方低道:“她說,我的所有生活費和學費,都是馮簡所出。她還說……馮簡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時找他。我,我給他打過電話。”
何泷的細眉倏然挑上去,但故作輕松:“馮簡如今是你姐夫,看在宛雲面上,自然會照顧你。”
宛今卻鼓起勇氣看向宛雲:“姐姐,你沒有告訴馮簡你之前的事情是不是?”
宛雲無聲地看她,宛今把唇咬到沒有血色,再輕道:“姐姐,你沒有總做正确的選擇。”
那些陳年舊事,宛今并不特別知情。
年紀太小,只記得宛雲某天深夜出了嚴重車禍,何泷披頭散發地趕過去,接着大姊住過很長時間醫院。
期間,不少人探望宛雲,她卻誰都不見。護士每日将鮮花成捧地往外扔的間隙,宛今溜進去。她走到病床前,望着各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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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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