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宛今和何泷,在半山別墅一住一禮拜。..
要說小女兒的心眼,何泷根本不屑一顧。不過男女之事,能防則防。與其把宛今拉回家,讓她在背後對馮簡下手,不如公然放在眼前,冷觀失态如何。
兩人雖然居客,但何泷輩分擺在那裏,主人夫婦向來随意。半山別墅內的管家雜事,反而開始向丈母娘彙攏。何泷早年舞女出身,多年的富貴生活很難洗去性子裏特有的壓榨和刻薄,更壓不下她心比天高的個性。何泷剛把李氏的公事推給女婿,此刻又要承擔管家工作,越發不耐煩起來。她對宛今的态度越冷,連帶對馮簡也更加挑剔。
宛雲對馮簡說:“媽媽其實很新派,當初孤兒寡母,很多人要來締婚聯姻,她卻都推拒,說若是女人自己做的好,要男人幹甚麽。這麽多年,她也從來沒有對我們姐妹逼過婚,并無壓力。”
馮簡看她一眼,心說那是何泷獨心疼宛雲。不然聯姻時,怎麽毫不猶豫地把宛今推出來。
宛雲無奈道:“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總希望你看我情面,多多體諒。”
馮簡不置可否,轉而讨論第二個讓他不舒服的人物:“你至少跟宛今談談,她如今放假,不要總蹲在家,不如陪着你媽多出去玩玩。”
宛雲欲言又止,最後苦笑。對着這名不解風情的家夥,該怎麽解釋宛今正是為他回來。
馮簡研究了會她的表情:“你是想問她們兩人的旅行費誰掏?”
宛雲瞥他一眼:“你若是能勸今今出門散心,我媽自然也就跟随離去。”
馮簡冷哼。他牢記宛雲的玩笑。何泷和宛今雖然礙眼,但若親手趕走丈母娘和小姨子,倒像多麽期待和宛雲共處似的。
因此馮簡假笑回應:“那就繼續住着,我倒不至于那麽小氣。”
其實也有別的應對方法。
馮簡在一個偶然間發現,只要他對宛雲态度的溫和。何泷便對他越友善,而宛今也能收起她那委屈到讓人難受的眼神,轉而看向別處。
于是館長看到馮簡親自趕來接宛雲回家的車,他轉頭對宛雲說:“這情況很詭異啊。”
宛雲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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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簡對人表達友善的方式,實在不是正常人能從容接受。向來信奉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馮簡略微花費了點時間讀過幾本心理書,随後撇着嘴放下。
于是每日清晨,馮簡都要在四人餐桌上盛贊宛雲幾句。男人實在不擅長這些甜言蜜語,幾句萬金油的話出口後就尴尬沒詞,後來馮簡索性打印稱贊的短句,公然放在她的床頭櫃,說一句後劃掉一句,每日不重。
宛雲有時面無表情地聽完馮簡幹巴巴念完臺詞,反而被何泷淡淡說一句:“人家小馮關心你,怎麽愛答不理。”
此刻看着靠在門口處不時煩躁看表的男人,宛雲随手指了指樓上,示意他再等待片刻。
身邊的館長卻已經快步朝馮簡走過。
馮簡認為他每日的例行恭維,已經是表達善意和解決家庭矛盾的最大讓步。而今日他抽空來接宛雲,是因為把宛今。
——曾經的未婚妻,如今的小姨子,未來的債務君。宛今的确像馮簡心中的白米飯,又軟又粘,看之觸眼。雖然對她印象尚可,但那位小姑娘的存在,似乎總提醒馮簡為了利益,當初選擇聯姻的不歸路。
因此态度冷淡,能避則避。
兩人再說起話,是因為家中牧羊犬。
宛今目前厚顏住在大姊家,何泷是不願再管她,宛今又不樂意親近宛雲,因此日常生活中總逗弄兩只狗。珍媽不止一次地私自抱怨,說因為小小姐的任性,家中傭人總要随時随地撿輕浮狗毛。
馮簡不以為意,他每日晨跑,已經習慣兩只狗在前面歡脫帶路。這日早起一個小時,心血來潮,便取了把廢棄的刮胡刀,把兩只牧羊犬的雪白長毛剃得七七八八,再帶着兩只怏怏不樂的狗跑了三圈。
等馮簡氣喘籲籲地回來,看到宛今正穿鵝黃色的吊帶睡衣,赤腳站在門口等待。
晨光中的少女容顏有種純潔溫婉味道,而涼意微風輕起,牽動她的裙擺。
宛今呆呆地看着珍愛的兩只牧羊犬被馮簡牽着,之前修理整潔的長毛簡直像被互相啃了一樣。她又驚又氣又怒,只覺萬事不順,世間所喜歡的物事都被剝奪。而在對面馮簡同樣驚詫的目光下,宛今所有委屈從內心深處上湧,突然就捂臉哭泣。
馮簡退後一步。
宛今蹲在草地哭得傷心,不知原因。而大清晨裏,別墅的傭人幾未清醒,真是瓜田李下。馮簡首個念頭便是去叫宛雲解圍,然而手機未帶,上樓叫宛雲前還要先路過那個小型噴泉體。
他躊躇着,下意識地先松了手中牽引鏈。兩只牧羊犬便登時跑上去,來回搖着尾巴,欲舔宛今的臉。
宛今滿臉淚痕的擡頭,質問道:“這是誰偷偷剪的毛?媽媽?還是大姊?”
馮簡咳嗽一聲,宛今的淚水流得更兇,恨恨道:“……她們……她們都欺負我……”
馮簡想他已經被李氏欺負習慣,此刻只能表達深刻同情。而回憶着心理書籍“男人如何對女人表達友善的信號”,第六章第三小節第三句話,“……難受的時刻,适時表達你的關心和支持”。
馮簡輕聲說:“你若是在這裏住的不适,可以出門散心。不用擔心財務,一切都由我幫你安排。”
宛今在淚眼中看着馮簡,突然抽噎道:“馮簡,你……你還記得當初為什麽要選我當你妻子?”
曾經的舊問題,當初馮簡毫無保留地回答過,此刻時境不同,但也并沒有躲閃的必要。馮簡便皺眉,原封不動地再回答一遍。
宛今呆呆地聽着,馮簡的話還沒說完,她便仿佛沒有勇氣再面對他。少女倏然站起身,轉過身捂臉奔走。
心理書上從未教過面對此類情況,馮簡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到牧羊犬轉而撲向自己,隐隐覺得惹上什麽麻煩事。
馮簡是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麻煩,回家前想起,便欲向宛雲求證。但此刻,那位審美出衆,但智商有待懷疑的胡先生罔顧他的不耐煩,正盤問馮簡各種古怪問題。
随後,館長委婉地說:“……小馮,你安排小克進你公司,我的确很感激。但夠了,我是不喜歡你這種古板類型的男人,所以,你也不要再借着各種機會來這裏。”館長狠心拒絕馮簡,長嘆道,“再說你已經有小雲雲了,而我很喜歡她,不想同她搶男人。”
馮簡皺眉聽了幾遍才略懂,想他們一個兩個的總犯相同錯誤,不由挑眉:“你覺得我喜歡同性?那我為什麽還要娶李宛雲?”
館長不以為然:“廢話,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很想娶小雲雲好嗎?”
馮簡沉默,半晌後面無表情道:“胡先生,你覺得一個人需怎麽做,才是他表達很不喜歡你的象征?”
館長肯定地回答:“怎麽會?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類不喜歡我?”
馮簡冷撇嘴角,宛雲這時已經下樓,走到馮簡旁邊:“可以走了,但你需再陪我去畫廊。”
兩人走到一半,館長突然反應過來。他在身後高聲說:“馮簡,你要是不暗戀我,為什麽總盯着我的屁股看?”
衆人的紛紛側目中,馮簡緩慢回頭,一字一頓對館長道:“我最近正自學唇語。”
☆、65 11,1 補全
路上,宛雲對馮簡說:“我目前賣價最好的畫,正是館長所就。..當時一個老婦出重金征畫,題目叫得不到的愛。諸多畫手争奇鬥豔,主辦人仍舊不滿意。後來唯有館長的畫應征。“
馮簡輕蔑道:”他畫什麽?“
”婚禮現場,衆人雲集,新娘在神壇前,揮掌打了神父一巴掌。”
馮簡也起了幾分好奇:“胡鬧……新郎表情如何?”
宛雲繼續:“畫面上,衆人大驚,只新郎在旁,面無表情地向新娘舉着戒指,依舊等待她接受自己。”
馮簡愣道:“什麽意思?”
宛雲道:“館長每幅畫的價格幾乎都破行內最高紀錄,圈中人外號卻都叫他‘屁股’,因為無人知道他想什麽,我們都懷疑他用屁股作畫。”
馮簡冷哼。
片刻,他突然問:“這幅畫的創意,是館長獨自想出?”
宛雲微笑不語。
馮簡不由道:“李宛雲,你是十分陰險狡猾的女人。”
這麽一鬧,倒忘記正事,馮簡進家門時才想起,但何泷和宛今安然坐在桌前。宛今面色如常,似乎對今晨之事早已介懷。
晚餐時,窗外兩只幽魂般的動物悄悄溜過去,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
何泷豎眉道:“倒忘記問,家裏的狗是怎麽回事?”
宛雲同樣挑眉看着那兩只牧羊犬狼狽模樣,剛要詢問,但目光微側,看到身邊某人目光罕見的游移。她不由抽動下嘴角,随後說:“噢,我随手剃的。”
何泷正盯着場內最大嫌疑人,此刻只得忍住:“……算了,雲雲。吃完飯後你再按着它們,我幫忙重剃一次。”
宛今卻細聲細氣道:“姐姐?”
這是第一次宛今主動叫她,宛雲不由意外,聽妹妹再道:“起碼,這兩只狗……能不能還我?”她咬唇道:“當初,我是怕姐姐一個人住在別墅可憐,才留下這兩只狗。”
何泷冰冷道:“有你什麽事?你選的狗,但當初付錢的是我,一直養狗的是宛雲,如今這屋子的主人是馮簡。憑什麽亂要東西?”
宛今聽聞又要流淚。
馮簡已經先吃晚飯,聞言擡起眼睛:“這樣,宛今,等兩只狗生小狗,第一窩留給你。”
何泷只覺得馮簡言談無比粗俗,她冷言冷語:“生什麽一窩小狗,家裏牧羊犬都是雄性,而且已經絕育!”
馮簡知道純種牧羊犬的價錢,他一時狠不下心,也的确覺得沒必要再買狗送宛今,便沉吟道:“若你喜歡,可以随時來家裏看它。”
這話說完,何泷和宛雲都望着馮簡、
珍媽手腳伶俐地給馮簡添湯:“姑爺多吃些——”
馮簡不甚解的皺眉。
唯有宛今展顏,飛快地瞥馮簡一眼再低頭。
回到兩人房間,這些小事暫時被抛之腦後。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此事已經不足矣觸動馮簡的神經。但觸動的顯然是別的方面。
世界上分享完對方身體後還倍感委屈的夫妻并不太多,眼前正好湊成一對。宛雲沒有等來馮簡的任何道歉,對方對她肩膀上明顯的傷口視若不見。馮簡認為他該冷落宛雲的理由簡直能寫八頁的年終報表,然而半夜起床換兩人床單的永遠是自己。
好不容易折騰宛雲夠了,馮簡并不立刻抽身而出。他長臂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舉到兩人眼前,漫不經心地查看工作郵件。
宛雲被那手機強光照着,略微蹙眉。馮簡的手臂并不很緊的繞着她,但距離太近,存在感格外強烈。
馮簡突然想起晚餐的事情,随口問她:“為什麽要養兩只同性的牧羊犬?”
宛雲正艱難的撥開她身下不知何時被墊着的枕頭,沒好氣:“絕育不正好?不然縱欲過度,才贻笑大方。”
馮簡打了個哈欠,不感興趣的幫她穿上皺皺巴巴的睡衣:“床全濕了,我很累,想回自己房間睡。”
宛雲冷笑:“客官好走,別忘記把支票留下。”
馮簡就着睡衣将宛雲從床上拉起,她不由一陣驚呼,随後便被赤biu裸的男人抱着穿過走廊,大步走到對面的房間。
宛雲驚魂未定地從新床上坐直:“馮簡,你是個十分下流的人!”
“我知道。”對方睡意濃濃,順手把被子掀開丢給她,“至于你的錢,自己算好,月底統一給我結算。”
宛雲裹着薄如蟬的睡衣,經過走廊裏的顫栗感覺仍舊停留皮膚上,如果再有一絲力氣,她會想到更好的報複。但算了,馮簡當初咬人的表情給宛雲留下很深印象。她躺在他身邊,想總有一天,自己會被這種将別扭演繹到出神入化的男人徹底拖下水。
☆、66 11.2
清晨和夜晚不同,房內和房外截然。
雖然不知不覺發生已經多次,但是回想起來完全沒有真實感。親密就像一場春夢,即使真切發生過但難以信任——這大概能形容兩人在白日裏看到對方的共同感受。
宛雲收回認為男人東西很少的感覺。
錯覺而已。
她不習慣私人空間被生人侵占,同樣,馮簡不喜歡旁人亂收自己物事。
于是每日起床都是一片忙亂。
宛雲收拾自己,并要從馮簡不耐煩的眼光中解讀出“我的領帶”、“另一只襪子”、“手表?”。她需一邊回憶起那些東西被自己丢到哪裏去,再快速遞過來。
馮簡貫徹吃飽飯殺廚子的思維,沉下臉問:“你很喜歡亂放東西?"
宛雲蹙眉道:“我習慣随手扔掉垃圾。”
馮簡冷笑:“垃圾?你知道這東西多少錢?”
宛雲打量他片刻,言簡意赅道:“也許貴,但一定醜。”
馮簡瞪着她,宛雲在新一輪争執發生前,順手從那堆和襪子沒區別的領帶裏挑出一條,搭在他手臂上。
“你還剩五分鐘。”
吃早飯的時候,馮簡突然問宛今:“宛今,你是否對公司公務有興趣?”
這問題太突然,同在餐桌上的幾人都一愣。
宛今擡起頭。
馮簡自顧自道:“你的歲數也不小,不久也該像你二姐般介入李氏。從明日起,你傍晚來我辦公室——”他沉吟道,“科班性的知識,我并不能教會你很多。..但實踐性的東西,以及目前公司的狀況,你可以從我這裏得到基本了解。”
他的話落地,餐廳一片安靜。
宛今睫毛顫抖得厲害。何泷緩慢擦拭嘴唇,剛要開口,馮簡便再轉向宛雲,皺眉道:“你每次也跟着宛今一起來吧。”
宛雲神色不變:“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馮簡堅持:“總不差這點時間。”
館長威脅宛雲,用的倒是相同口氣,不過更虛張聲勢些。
”如果你不來,我就讓你的生命只剩下這麽一點時間。“
館長五彩斑斓的生命裏,比戀愛更重要的就只有賺錢。他和馮簡在這一點上,倒是罕見的惺惺相惜,然而,館長顯然認為他賺錢比馮簡更辛苦。
“起碼我不能和這個客戶結婚。”他抱怨道。
館長口裏的客戶,就是有能力雇傭他畫私人畫像,并讓館長第八次推翻原畫重新創造的錢主——
世界上有執念又有錢的傻子很多,宛雲不甚感興趣。在館長抱怨的時候,她意興闌珊地在豪宅裏欣賞別的畫作。主人出來,館長使了幾次眼神,她才看定輪椅上的老人。
對方的癌症顯然到了晚期,藍眼珠都是渾濁,身上有藥物散發出酸淘米水的氣息,整個氣息都是衰敗和消亡。
除了他說話的時候。
“我想畫我的初戀。”老人緩慢的開口道,眼睛裏有最後的希望。
他們都是這樣。
宛雲已經忘記見過多少這種人,年華老去,容顏衰退,只有回憶裏的人永遠不會褪色。幻想和不甘到了一定境界,就想把過去的人原封不動的刻印下來,紀念曾經的語笑嫣然。
這次她聽到的依舊是陳詞濫調的老故事。
許多年前,富家子弟愛上貧家孤女,然而家族早已為他訂婚,兩面為難。而幾十年後,老□子去世,終身又無出。在查出癌症的三個月後,他想起曾經的初戀。
”她是我一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但幾個月前偶然失火,把不多的照片燒毀。”老人遲疑道:“其實胡先生畫的畫像,已經和真人極為相像,然而我知道,那畫上的人并不是她。”
館長連連點頭,涉及專業,他也滿臉嚴肅。
“這個,肖像畫在沒有原型的情況下,聽口述描繪,總是要難辦些。您少安毋躁,我會再着力修改。”
病人連連點頭。這時,他注意到了旁邊沉默不語的宛雲:”你是誰?你來這幹什麽?“
館長解圍:”這是圈子裏眼光最好的藝術商。您可能不知,宛雲自己的素描堪稱一絕,惟妙惟肖,然而從不留世。這次,我是特地把她帶來相助"
老人依舊不信任地看着她。
宛雲任他打量。
沉默許久,老人的目光終于緩和,卻仍挑釁詢問:“如果你想把自己的素描高價推銷給我,最起碼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宛雲拿出筆和紙張,淡淡道:“你第一次見她,她穿着什麽顏色的衣服?”
幾個小時後,館長不服氣地跟在宛雲身後。
“真不敢相信,”他嘟囔道,“我因這客人的苛刻要求,已經奔波足足一周,幾次修改都不滿意,這才勉強動用你。但你聽了他的幾個描述,兩個小時,就能把他想要的人畫出來。怎麽做到的?看那個老頭子抱着你的畫作大哭的模樣,真是令人遺憾。”
宛雲按摩着手,并不說話。
館長皺眉道:“他居然覺得你的素描不錯,但我覺得我之前的畫也沒什麽毛病。”
宛雲才開口輕道:“館長畫工是沒半點問題,然而體量大的油畫,結構太精巧,整體感官就會輕浮。”
館長冷哼一聲,倒是沒反駁:“算了,我還是挺慶幸你小手指殘廢,給我留了□路。”
宛雲笑道:“館長實在太客氣了。”
這麽忙了一天,早把馮簡要她到辦公室去的事情抛之腦後。
工作狂今日已經回家,并罕見地自行先睡,沒有動手動腳的舉措。宛雲莫名的松口氣,今日她略微疲倦,清洗後便輕手輕腳的上床。
将睡未睡的當口,卻再次感覺到發冷。
她困難的擡眼,發現身下的被子又要被抽走大半部分,而剩下的也将要離去。
宛雲簡直好氣又好笑。
她不動聲色,暗自用力,雙手握緊被子最後的一角。
對方繼續拽了幾下,發現沒拽動,于是理所當然的加大力氣。
宛雲在這個緊要時候,突然松手而出。
身後立刻傳來撲通一聲,再傳來句暗罵。
宛雲不再睬他,拉來馮簡那處的被子,翻身睡了。
☆、67 11.3
自從聽到周愈的大名,何泷一直嘗試用“東床快婿”這典故來安慰排解自己。
事實證明,馮簡比王羲之更不知好歹。臭小子偶爾回家吃飯時,餐桌上不顧眼色的和她探讨李氏問題,并一針見血的分析何泷執政這幾年的弊端。不僅如此,馮簡現在還想不避嫌地親自教習宛今——
何泷的性格,特地隐忍兩天,打算看看宛雲态度再教訓馮簡。
清晨,她有些發怔地看着馮簡。對方頂着新傷,頑強坐在餐桌對面喝早茶。
宛今同樣看到他額頭,便直接問道:“頭上怎麽回事?”
對方正為有傷門面的事暗自氣惱,冷道:“怎麽不去問你大姊?”
說的算是實話,然而外人耳中聽了有打情罵俏的味道。何泷視若不聞地指揮珍媽将餐具擺齊,宛今一愣之後沉默,馮簡繼續面色陰沉地往嘴裏扔東西吃。
宛雲甫從外面走進,想起另外一事,對馮簡道:“上次給你的西服,忘記拆線。今日記得拿回來。“得知馮簡的西服已經由宛靈幫助縫補,不由也揚了揚眉。
那頓晨飯,全家人吃的是多日都未有的和諧。
臨出門前,夫婦罕見地有話想向對方囑咐。
何泷和宛今則分別拉走他們。
何泷對宛雲猶猶豫豫道:“雲雲……我知道小馮有時候不太會做人,但是你多少要……”
宛今對馮簡吞吞吐吐道:“……是因為我,你和姐姐才……其實,我現在并不想立刻進入李氏……”
那對夫婦顯然沒有聽懂,但分別安慰他們不要做無妄擔心。
之後幾日,兩人一直沒有空閑時間交談。馮簡慣來的忙碌,宛雲罕見晚歸,除了共享一張床,仿佛又成隐隐陌生人。
如果是少年,大概會有煩惱。
作畫的老人對宛雲道:“你年紀輕輕,怎麽好像難以投放感情的樣子。”
宛雲笑道:“我都已經結婚。”
老人皺眉:“可是……”
館長在旁邊調着顏料,順口插話:”別管她。舊約約伯記裏,耶和華問撒旦‘你從哪裏來?’ 撒旦說‘我在地上徘徊,走來走去’。這是形容小雲雲。“
老人揚眉,倒也打起精神開起玩笑:”長得那麽豔麗,也許心地惡毒。“
宛雲任館長和老人把話題打發過去。
年華迢遞,曾經的夫妻生活,不可能不投放感情,然而臨終前只想起初戀的模樣。所謂好感,也許不能維持更多時間。
第九天的早上,有人沒有跑步,直接搖醒她。
”……我跟你說過讓你每日下午和宛今一起到我辦公室?“
宛雲取過床頭的表,看了一眼再放回去。
“現在是4點32分。你等我再睡片刻,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起來再繼續說剛才的話題好嗎?”
馮簡沒有讓步。對手不穿衣服的時候,通常是談判的最佳時機。
但這個規則不适合宛雲。收走被子,她不再掙紮,繼續蜷睡。臉和身上一樣白,腿和手腕修長。胸脯意外豐盈,非常誘人。如果有相機,馮簡想過可以考慮把她照下來賣給八卦雜志。
馮簡煩惱地盯着宛雲的臉,這樣美麗的女人,他始終不确定她要什麽。
他所力求的出人頭地,她在十年前就早早抛棄。他不在乎衣着外在,而任何衣服再名貴,宛雲只穿一次,有時候一次都不肯穿。
——媽的,除了支票,到底給她什麽好呢?
宛雲這時睜開眼睛:”有事情要說?“
馮簡把手上的被子丢回去:”起床起床起床。“
兩人吃早飯的時候,宛雲順口問他:“周愈沒事?”
馮簡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皺眉:“你說他在公司對我有威脅?也許有,我讓人盯着他。我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宛雲笑了笑。
馮簡直接再問道:“你近日為什麽沒有跟着宛今來?”
宛雲要開口,馮簡不耐煩地打斷她:”企業的事情你可以不接觸,但你多少要了解。“他沉吟道:”三年的時間,更核心的東西我接觸不到。但也能有所了解和透露某些。我教宛今都是從最基本的東西開始,你就在旁邊聽着,我會對你有所偏向。“
宛雲收起笑容:”真的很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說過,我對家族企業沒什麽興趣。“
馮簡沉下臉:”世界上沒那麽多興趣,這是生存。你二妹野心不小,宛今歷練又需要很長時間。你可以不參與企業,但總要站隊,總要學會基本商業常識,才能保證衣食無憂。不然三年以後我不在,你怎麽辦?”
宛雲淡淡道:“怎麽辦?就像三年前沒有你時那麽辦。”
馮簡直接拒絕:“那不行!”
宛雲挑眉:“為什麽?”平靜說,”馮簡,不是只有企業青年才能在這個世界成活。“
馮簡張了張嘴,宛雲看着他,眼睛裏一片清明,馮簡卻總覺那裏面藏着倦與冷,讓人生厭。
正在這時何泷走下樓,看到餐桌前的兩人愣住。
”都起這麽早?“
宛雲輕聲道:”為什麽要我去?你并不關心李氏,是因為我們同床共枕,所以你想對我有所補償?“
何泷已經感覺到兩人氣氛不對,馮簡眼睜睜看着她一扭一扭走過來,頭皮發麻,心中有股氣,不想讓兩人的對話洩露。
”你就不能來聽聽?“他壓氣。
宛雲那清澈眸子看着他,就在馮簡以為她根本不會妥協,宛雲說:”每周四可以。“
宛今對于宛雲的加入,并沒有什麽太大反應。
幾天的時間,少女的臉龐仿佛堅毅了一些。她信誓旦旦對馮簡說:”即使為了你,我也會努力配得上你。至少努力——“
馮簡正在接電話,揮手就讓秘書把她帶出去:”我不需要你配得上我,但你必須努力。“
宛靈在旁邊笑:”今今對你還真是癡情。“
馮簡通完話,停下手裏的動作,皺眉道:”誰?“
宛靈打量着他,慢悠悠道:”你是真裝傻,還是不動聲色?你當然可以培養宛今,但有你這根刺在這裏,今今以後也不會偏袒宛雲。再說,你就确定宛今能争得過我?“
馮簡眯着眼睛,似乎掂量她的話。
會議室更多人走進,宛靈最後輕輕說了句:”有空去接我姐吧,你不肯陪她,有人樂意得很。“
巧笑嫣然走到對面就坐。
馮簡注視她窈窕背影,實在覺得她和周愈才應該配成一對。
一樣的漂亮,一樣的不容易被滿足,一樣的愛惹是非。
宛今只是小孩子,不理她就好。
思緒便又落到宛雲身上。
馮簡看着黝黑屏幕裏自己的臉和眼睛,無動于衷,同樣冷漠。他釋然地點點頭,開始打開電腦。
☆、68 11.4
宛雲一連七天走出別墅區,都看到周愈那輛加長轎車泊在門口。
車裏無人,單單車停靠。
低調的彰顯,無聲的撩撥。周愈想要回心轉意?不,多年前就抛棄的東西,此刻也不屑一顧。只是勢均力敵的游戲和對手最有趣而已。
宛雲連生氣都不肯有,看來這多年,沒長進的人不只是自己。她冷靜地給交通警署打電話,舉報違章停靠的車輛。。
館長在旁邊風言風語:“真執着。”
正在這時,兩人身後傳來鳴笛聲。
館長轉頭,陰陽怪氣道:“啊,我們納稅人辛辛苦苦,怎麽供奉這等破爛警車?”
馮簡正坐在舊車裏,同樣順着他們的目光朝豪車盯過去,暫時沒露出什麽表情。
宛雲頓了頓:“今天怎麽有空來接我?”
館長冷言冷語:“盯梢呗。”
馮簡只道:“我下午剛和你母親從海邊回來,已經決定購買一艘游艇。”
宛雲并不感興趣,旁邊的館長目光閃動,淡淡道:“哦?游艇?那也沒什麽了不起。多大的游艇?”
馮簡這才看向館長。他想了想:“你看過泰坦尼克號嗎?”
館長不由沉默,随後眼睛裏突然冒出很多星星點點的東西。他矜持道:“啊,老電影了,看過幾遍吧。”
馮簡點頭,”看過就好,“繼續道,“就和電影裏那個救生艇那麽大。”
館長對宛雲道:“……你倆慢慢聊,我先回家了。”
上了車,宛雲笑說:“真是來盯梢的?”
馮簡皺眉道:“今天不是周四?”
宛雲漫不經心嗯了聲,馮簡再看她一眼,精致挺括的大衣,因為舊車座位窄小,暫時脫下。手包沒有地方放,只好扔在地上。
她似乎應該坐上對面的那輛車,起碼相得益彰。
馮簡順便技術性的估算下之前那輛古董車,價格一定超過300萬美元。購買渠道只能通過拍賣會或走私,觀賞價值綽闊,但考慮到這輩子自己大概永遠也用不了300萬美元的油錢,因此買來的價值暫時為零。
花錢真是大學問,等這輛舊車自然報廢,他可以考慮再購輛新車,現在坐璧觀看就好。
宛雲安靜坐在馮簡,一會說:“路好像走錯了吧?”
馮簡心不在焉:“來的時候從橋上行,回去的時候可以換一條道路。也許更快更省油。”
回過神想咬舌頭,深怕宛雲追問“你方才不是從碼頭前來?”。
宛雲仿佛毫無察覺,只笑了笑。
馮簡目前最怕這種笑和這種沉默,再皺眉道:“你不是納稅人,怎麽依舊管那麽多事情?”
宛雲笑道:“是不是管。但我身為妻子,問問你行程也是應該的。”
馮簡愣了下,随後閉嘴,專心開車。
第一次的三人共處不是那麽有樂趣。
宛雲本來勉強而來,只想湊數,但總有錯覺馮簡在針對自己,不得不上心。馮簡的确有心難為,但對方總是輕輕松松掌握,有點惱怒也有點輕松。宛今剛開始跟上,随後卻無語,只覺得整個過程中,自己被兩人隐隐排斥在外。
幾個小時後,宛今去外面拿衣服。馮簡收拾會議室裏的電腦文件,回到辦公室裏依舊忙上忙下,滿臉不耐煩。
宛雲自覺幫不上忙,安靜蜷在沙發中。馮簡卻總覺得她腿是伸得是極直,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絆倒疾步行走的自己。
突然聽到宛雲道:“……做吧。”
馮簡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不由停下手裏的事情,緩慢道:“你說什麽?”
對方重複道:“……在這裏做吧,我看你很累,先放松一會,等會再做事。”本想拍自己旁邊,然而在馮簡的目光下,又指了指她對面略長的沙發,随後把長腿放回地面。
馮簡轉開目光,僵硬道:“這裏是我辦公室,你知道吧?”
宛雲略微蹙眉:“有什麽關系?”
馮簡無言地盯着她。
那張美豔的臉面無表情的時候,和博物館裏擺放的藝術品區別為零。他至今也只見過宛雲有兩種真心表情,一種表情還只發生夜晚,維持十幾秒。
自小學習并貫徹的打架原則是,最好的一定抛出去讓人争,把不錯的留在身邊。馮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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