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西境
陸承堯不慎被撞,膝蓋一彎,直挺挺趴下。臉朝下,切切實實和地面來了場親密接觸。
“咚”的一下——光聽聲音都替他疼得慌。
沈明儀“嘶”的一聲,手忙腳亂去扶他,連聲說對不起,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
陳束的鞭子帶着倒刺,勾的他後背皮肉模糊,幾乎沒有可以落手的地方。
沈明儀試探着碰了下,剛摸到肩膀,就感覺到他無意識顫了顫。
沈明儀再不敢碰,無從下手,只能托着他的臉調整姿勢,露出嘴唇和鼻子,以免呼吸不暢。
傷得重,肯定要上藥。他骨頭硬,拒絕軍醫,可他如今昏迷,傷口不清洗又怕化膿,她也就只能和他接觸,叫不來人。
沈明儀操碎了心,托着下巴環視一周,看到角落裏的小瓶子,計上心頭。
陸承堯再醒來,第一感覺是兩側肩膀疼的厲害,好像被人硬生生掰折過一樣。
動了動手指,才發覺右手裏虛握着一個瓷瓶。他認出來,是王鐵柱送來的傷藥。
察覺到左臂被掰到身後,他不甚清醒地想,難怪肩膀疼。
剛一掙紮,卻遇到阻力。
“乖哦,不要亂動,碰到傷口會疼呢。”語氣溫溫柔柔,跟哄小孩似的。
陸承堯內心嗤笑一聲,神臺清明。手腕一翻,反扣住沈明儀,将她腕骨釘在地上。
沈明儀蹙着眉,委委屈屈:“你輕點,疼。”
陸承堯直起身,轉頭看過來,無視她蓄着淚花的雙眼,聲調冷漠:“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軍營?”
他的力氣極大,沈明儀覺得自己手腕的骨頭要斷了一樣。
陸承堯見她不出聲,收緊力道,又問一遍。
“你小點勁兒。”沈明儀皺着臉,眼角擠出兩滴淚,“我又跑不掉。”
陸承堯将信将疑地卸了六分力道。
沈明儀騰出心思,朝他确認:“所以你能瞧見我?也能聽到我的聲音?”
“少廢話。”陸承堯作勢使力。
“我說我說。我叫沈……”沈明儀和皇帝訂婚時曾昭告天下,這個名字流傳度太廣。既然她已經死了,再用這個名字吓人總歸不好。
稍一停頓,她說,“沈安安,平安順遂的安。”
“你怎麽來的軍營?”
沈明儀:“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我明明死了,卻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死了?”
沈明儀一臉認真的“嗯”了聲,“大概就是話本裏人死魂存的狀态。”還貼心給他舉例子佐證,“你被陳束欺負的時候我也在場,但除了你并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欺負”這個詞有點兒刺耳。
陸承堯擡了擡眼,又問:“你一直待在軍營裏有什麽目的?”
“我一點兒也不想待在軍營裏。”沈明儀覺得自己好冤枉,就差指天發誓以證清白了,“營地後面的湖,我最遠只能到哪兒。再多一步都跨不過去。”
陸承堯面無表情。
沈明儀無奈:“不信?你和我一起去試試,就知道我真的沒有騙你。”
陸承堯兩指捏着她腕骨,拉着她起身。
營帳偏僻的很,陸承堯又對巡邏的安排了若指掌,繞過守夜士兵,很快就到湖邊。
人為刀俎,沈明儀壓根兒不反抗。況且,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和她接觸的人,能不能得知兄長近況,全看她能否将這人拉攏過來。
沈明儀走到湖泊中軸線處,另一只沒被控制的手指了指前方,提醒他:“你看好了。”
陸承堯敷衍的發出一個鼻音。
沈明儀不在意他的态度,全神貫注盯着把她困在這個地方的攔路虎,輕輕提氣,手掌觸過去。
沒有屏障?
沈明儀心裏疑惑,試着擡了擡腳,然後整個人輕而易舉的穿過去。
“……”
陸承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明儀表情讪讪,揉揉後腦勺,尴尬道:“興許是我記錯具體位置了,我們再試一試。”
陸承堯無可無不可。
沈明儀權當他同意,被他捏着手腕從湖中央走到湖泊另一端。曾經她無法踏足的地方,現下如入無人之境,毫無阻礙。
陸承堯松開她的手,沉沉看過去:“這就是你說的離不開軍營?”
“我上次來真的沒過去。”沈明儀欲哭無淚,“若是我能過去,早就去找兄長了,怎麽會滞留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陸承堯轉身就走,冷漠道:“跟我回軍營。”
沈明儀心裏冒出大膽的想法:既然已經從困住她的地方出來了,幹脆趁現在偷偷跑掉。
這個想法很快被她摁死在萌芽裏。
因為陸承堯轉過了頭。
今夜風清月朗,他目光冷冽,涼過夜風。
沈明儀曾在兄長身上見過類似的眼神,那時盛京有富家子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百姓走投無路,半路攔截,狀告到兄長這裏。後來查證屬實,罪證确鑿。沈明儀當時在一旁安慰女眷,親眼見到兄長眼神冷漠,好似在看已死之人。
沈明儀對那人的凄慘下場記憶尤深。
她心有戚戚焉,再不敢耽擱,兩三步追上陸承堯,試圖為自己辯白:“就只有你能看得見我,我若是想了解家裏人的消息,肯定要靠你。根本就沒有騙你的必要。而且你看,”沈明儀擡手示意,“我手腕上還沾着傷藥,是你方才拉我時留下的。我若是想對你不利,完全不會多此一舉替你處理傷口。”
陸承堯當然知道她在自己昏迷時幫忙上藥,肩膀上的酸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
沈明儀仍為自己想出來的點子沾沾自喜:“多虧我機敏,發現自己碰不到藥膏之後,果斷引着你的手自力更生。怕你疼,特意兩只手換着來。不過還有一片沒有抹到,既然你醒了,一會兒回營帳裏就自己抹吧。可別向昨天一樣,承諾抹藥,結果轉頭就睡。”
陸承堯想,知道他抹藥要褪衣,懶怠到營帳都不肯出。他上不了藥究竟是因為誰。
耳邊叽叽喳喳,許是傷口抹藥疼痛減緩的緣故,他還算能忍受。
他走在前面,身後念叨不停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哎呦——”
陸承堯下意識回頭。
沈明儀單手揉着鼻梁,聲音軟糯:“我過不去。”有點委屈,又有點竊喜。
像是怕他不信,沈明儀對着虛無拳打腳踢,力道每每反震回去。如果是她軀殼的話,此時應當累出一身汗才是。
沈明儀輕喘,攤手道:“你看,我真的沒騙你。”
陸承堯:“退一步,把臉貼上去。”
“……”沈明儀不敢置信,“你竟然這麽惡毒?”真有屏障,臉擠在上面,鼻骨疼是次要的,想想都覺得醜。
沈明儀渾身寫着拒絕:“雖然我是魂魄,但也不是一個沒有追求的魂魄。只要有人看着,我就不可以面目醜陋。”
陸承堯冷眼瞧着。
來了來了。又是兄長要處置佞臣的眼神。
沈明儀暗暗給自己打氣,把他想象成兄長,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兩人無聲對峙,互不相讓。
沈明儀對美貌的強烈追求讓她硬氣了半炷香。
“……貼就貼。”沈明儀咕哝一聲,眼一閉,心一橫,咬牙撞上去。
就算是兄長拿這種眼神看她,她也頂不住啊。死都死了,醜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反正她看不到。
臨了到底是怕鼻骨疼,側着臉,沒讓鼻子正面撞上屏障。
感受到側臉被擠壓,沈明儀立即起身。唯恐看到對方嫌棄的眼神,她眼也不睜,朝他伸出手,甕聲甕氣:“現在可以帶我過去了嗎?”
她伸的是另一只沒被他碰過的手。
陸承堯捏了捏手指,言簡意赅道:“換一只手。”
沈明儀茫然:“啊?”
陸承堯不耐地重複一遍。
“哪只手有區別嗎?你憑白歧視,我左手是要不高興的……”沈明儀慢吞吞地把右手舉起來。
眼睛閉着的時候,觸感也就極為敏銳。
他只搭了兩指捏住她的腕骨,落下的位置與此前留下的痕跡恰好相合,嚴絲合縫。
沈明儀暢通無阻地穿過去。
陸承堯剛一把她拉過來,就松開手,指着湖泊道:“去洗洗吧。”
沈明儀慢了兩息,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手腕上殘存的傷藥痕跡。
陸承堯和她一起到湖邊清洗。沈明儀用他的手上藥時顯然不大熟練,他除了指尖的藥膏,其他地方也零零星星沾着幹涸的血滴。
夜晚的湖水有些涼,但折騰一遭,這些涼意恰好能讓他冷靜冷靜。
他慢慢搓洗好,轉頭對上沈明儀殷切的眼神。
女孩兒讨好地笑笑,帶着衣角在水裏攪一圈,提上來後,原封未動,一滴水也沒粘上。
陸承堯:“……”
片刻後,陸承堯撕下衣角,沾了沾水,任命地幫她擦拭。
氣氛太靜,沈明儀沒話找話:“我記得我正好昏迷在兩軍對戰時,是你把我帶回軍營的?”
陸承堯:“嗯。”
沈明儀順勢問了句:“你怎麽把我拖回來的呀?不管是抱,還是扛,姿勢都太怪異了,其他人沒有取笑你嗎?”
陸承堯手頓了下,“……沒有。”
因為他是把她和武器一起夾在身側帶回來的。
沈明儀對此一無所知,還當他是嘴硬,輕笑兩聲,貼心的沒有再問下去。
陸承堯很快把她手腕上的藥拭淨,起身道:“回去吧。”
沈明儀沒有立即起身,坐在岸邊,雙腿伸下去,漫無目的的輕輕晃蕩着。
“喂。”沈明儀偏頭叫住他。
陸承堯回頭,月光下,她笑容天真,眼神純淨。
沈明儀問:“你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