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西境
沈明儀久居閨中,鮮知世事,但她不傻。
她對上陸承堯幽深的眼,笑意盈盈:“我從其他士兵口中聽說你,大多是說你不好接近,冷淡的很。可我接觸下來,你先是救我,給我安身之所,再是大半夜帶傷出來驗證我話中真僞。折騰一遭,費心費神,于你沒有半分好處。”
“若是你真的擔心我會做危及軍隊的事,方才我被困在屏障外,你大可以袖手旁觀。”
“可你不但帶我進來,還格外溫順地幫我淨手。”沈明儀晃了晃手腕,眉目間流露出些許得意,“我細細琢磨了下,無事獻殷勤,你恐是看上了我這個無人能看見的體質,想讓我幫你做事吧?”
陸承堯面上淡淡,并未露出被看透的窘迫。沈明儀略有些失望。
陸承堯說:“你很聰明。”
這便是承認了。
沈明儀雙眼彎成月牙,顧盼生輝,扭頭看他,“先說好,幫你做事可以,但不能有違道義。畢竟是已死之人,我需得為自己積些陰德。”
“可以。”陸承堯應下。
沈明儀:“戰事了結後,你要送我回家。”
陸承堯與她手掌相擊:“成交。”
兩人達成一致,陸承堯仍舊沒有太多表情,可沈明儀心裏有底,已經不再怕他。
陸承堯安逸兩日,沒急着要沈明儀幫他做事,沈明儀樂得清閑。
她盤腿坐在地上,撐着頭看陸承堯劈柴,無所事事道:“你不用跟其他人一起訓練嗎?怎麽不是被陳束找茬兒,就是劈柴倒水,和我想象中英勇無敵的樣子差太遠。”
陸承堯專注做着手中的事,斧子擡起又落下,木柴正中裂開,“喀嚓”一聲。
兩日來,沈明儀已經摸清了他的性子。沉默寡言,不喜開口。見天木着一張臉,唇角自然向下彎。若是兄長擺出這幅表情,底下的人就得戰戰兢兢,冷汗直冒。
可陸承堯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一個無名小卒氣場十足,姿态冷傲,比陳束更像是一軍統領。
難怪陳束處處看他不順眼。
比不過,就仗勢打壓,手段拙劣,但不可否認,很見效。
沈明儀輕不可聞地嘆聲氣,絮絮叨叨:“你再忍一忍,等盛京冊封将領的聖旨來了,你就不必再天天做這些雜活了。”
陸承堯洩憤一般,“哐當”又是一斧。
沈明儀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主動找話問:“等陳束不像現在這樣為所欲為,你想做些什麽呀?好像從沒聽說你有什麽願望,真的這麽清心寡欲嗎?”
斧頭直直陷入木材裏,陸承堯沉聲說:“我有願望。”
“是什麽呀?”沈明儀上身前傾,雙眼放光,
陸承堯:“我希望你噤聲。”
“……”
沈明儀半垂下頭,沒精打采道:“以前從沒有人嫌棄我話多,兄長還總說我話太少,小姑娘家,一點兒活力都沒有。”
陸承堯:“……沒看出來。”
“要不你忍一忍?”沈明儀幽幽望向他:“除了你,現在也沒人能聽我說話。”
說到這兒,沈明儀沉默片刻,嘆氣道:“以前兄長告訴我不要太壓着性子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還小,穩重些,就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等以後總有機會展現真性情,沒有想到……唉,世事無常。”
陸承堯砍柴的動作停了停,慢慢道:“一直沒問,你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的?”
“我也不明白。”沈明儀費解道,“我正等着贊者為我理妝,不知何故忽然失去意識,等醒來就在戰場上。”
“你剛及笄?”陸承堯訝異,側頭看她。
沈明儀點頭,糾正他:“應當是我及笄後不久吧?我不知道如今具體年月。”
“顯和八年,”陸承堯道,“三月十九。”
沈明儀了然:“我是三月十五的生辰。”
沈明儀自嘲道:“及笄變忌日,也是獨一份兒。”
毫無預兆就成了現下這幅模樣,沈明儀嘴上不說,心裏到底輕易過不去坎兒。
提及傷心事,她如霜打花枝,顫巍巍地蔫兒着。情緒低落,托着下颌發呆。
陸承堯耳邊清淨,側頭看了眼,心想,如今倒是能從她身上看出幾分文靜的影子。
頓了片刻,繼續劈柴。
動作慢了些,陸承堯一語勾起旁人愁思,心中不得勁兒,總覺得別扭。
午間時刻,王鐵柱懷中抱着東西,在陸承堯回營帳後不久上門。
上一場對戰不分勝負,算打了平手。西戎損傷不少,這幾日按兵不動,很是安分。
士兵安逸多時,陳束又懈怠管理。不少人動了心思,結伴搭夥去獵了野味解饞。
王鐵柱身傷志堅,愣是獵到只山雞,處理幹淨後,裹了泥燒出香味,兜着就跑過來。
他獻寶似的給陸承堯看,招呼他一起吃。
肉香四散,帶着泥土的清芬,恰好将雞肉的油膩中和掉。
沈明儀只恨自己五感只失觸感。若是全失,她也就不必受此折磨。
沈明儀看着手中被塞了根雞腿的陸承堯,語氣幽幽:“有的人多日未食,饑腸辘辘。有的人卻已經大快朵頤,吃上珍馐。”
王鐵柱無知無覺,啃着肉,提醒陸承堯別客氣,趕緊吃。
陸承堯哪裏是真的想客氣。他一個人承受着沈明儀的死亡視線,頗覺頭大,怎麽咽的下去?
王鐵柱啃着另一只雞腿,無措道:“陸哥怎麽不吃,不合你胃口嗎?”
“……沒。”陸承堯就着邊緣啃了一口,扯了下唇角,食不知味,但還是違心道,“好吃。”
王鐵柱滿足了:“好吃就多吃點兒!你天天幹的多吃的少,就該多補補。別小口小口吃,太文氣!咱們當兵的就該大口吃肉!”
陸承堯勉強道:“嗯。”
王鐵柱殷切地看着他。
陸承堯前有王鐵柱,側有沈明儀,遭受雙重夾擊,處境艱難。
權衡片刻,他一大口咬上雞腿肉,牙齒撕扯下來,囫囵嚼幾口吞下。
王鐵柱:“就要這麽吃!”
沈明儀似模似樣地“唉”了聲:“原來鬼真的是靠喝露水生存的。美食千千萬,卻沒有一口屬于鬼。鬼生難捱啊。”
陸承堯:“……”
趁着王鐵柱低頭的功夫,陸承堯飛速撕下一塊未下口的腿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過去。
沈明儀眼睛一亮,正要下嘴,王鐵柱忽然擡頭:“陸哥?”他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你這動作是啥意思?”
陸承堯半邊身子僵住。
稍頃,他晃晃手腕,慢慢、慢慢收回來,解釋道:“有些燙,讓風吹吹能快些涼下來。”
王鐵柱不解:“用嘴吹不就成了?”
“……”陸承堯艱難道,“涼風吹着,比我用嘴吹管用。”
王鐵柱更迷惑了:“那兒有風?”
“……有。”陸承堯硬着頭皮又撕下一塊兒肉,不着痕跡地遞給沈明儀眼神。
他兩指捏着肉,尾指微微翹起,抵着沈明儀臉側,将肉垂在她唇前不遠。
沈明儀憋屈地閉上眼,鼓起臉頰,用力吹氣。
肉絲随風搖晃。
王鐵柱看呆了,拍腿道:“還真有風!陸哥你可真厲害!”
沈明儀表情屈辱:是有風,一股叫沈明儀的風。
王鐵柱驚嘆完,又将注意力放在餘下的雞肉上。
陸承堯火速動動拇指,将肉推進她嘴裏。
野山雞肉質勁道,沈明儀從未吃過,一口咽下去,沒解饞,又眼巴巴瞅着陸承堯。
陸承堯本想置之不理,不知何故,腦海中忽然浮現她不久前的低迷,頓了頓,三下五除二将骨頭剔下,整塊兒雞腿肉塞在沈明儀手裏,而後挪了挪身子,将她那只手擋在身後。
沈明儀眉開眼笑,得寸進尺:“我手裏都是油,又碰不了水,這可怎麽辦?”
這回輪到陸承堯憋屈了:“……我幫你。”
沈明儀心滿意足地開始吃東西。
“你幫我啥呀陸哥?”王鐵柱嘴裏含着肉,語氣含混,覺得陸承堯今天怪反常的。
陸承堯:“……”這頓肉吃的真是讓他七上八下。
“下次帶着傷就少出去活動,林子裏不安生。你想吃什麽,跟我說,我幫你找。”陸承堯此話雖是找補,可卻也稱得上真心實意。
王鐵柱頗為內疚。
他剛剛還想着陸哥今兒反常,卻沒想到是在關心他。
王鐵柱一臉慚愧:“不用了陸哥。我皮糙肉厚,這點兒小傷算不上啥。你傷的比我嚴重,要更注意修養!”
陸承堯說:“我有分寸。”
一只山雞很快分食完畢,王鐵柱抹了抹嘴,抱着攙着雞骨的土塊告辭。
時隔多日,沈明儀終于吃上東西,踏踏實實的飽腹感讓她精神煥發。
陸承堯不堪其擾,有些後悔給她投喂。
沈明儀似是不知收斂為何物,寸步不離跟着他,不住念叨:“許是說多了話,如今我喉間幹澀,很想喝水。”
陸承堯佯裝沒有聽懂她的暗示。
沈明儀不氣餒,正要說話,一聲沖天的號角聲打斷她。
陸承堯眼神一變,手中的木柴登時掉落。他匆匆道:“你回營帳待好,千萬不要出來。”
不等沈明儀細問,他已經跟随其他士兵一起往營地外湧出。
這聲號角又急促又響亮,沈明儀躲避着奔忙的士兵回營帳,在門口看他們着甲衣、執銳器,訓練有素地集合開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是開戰了。
西戎軍隊突襲,陳束短于作戰,率軍匆忙應對。即便西境軍訓練有素,将領領導無方,到底底氣不足。
西戎将領薩爾勒意氣風發,舉着大刀喊:“西戎的兒郎們,足夠吃的糧食就在眼前,打贏他們,富庶的地界就将屬于我們!”
西戎士兵五大三粗,勇武豪邁,聞言更是跟打了雞血似的,不要命的往前沖。
陸承堯提着劍奮力抵抗,動作一大,好轉的傷疤再次裂開,他隐隐感覺到甲衣下的布衫正被濡濕,緊貼着後背。
不知是血水,還是汗水。
陸承堯咬着牙,将長劍送入敵軍體內,後腳踢上偷襲之人的胳膊,與此同時,長劍抽出。
他飛快轉身,沾血的長劍斜斜劃過,寒光閃閃,熱血迸濺到他臉上,一擡頭,看到身着裙衫的沈明儀左右閃躲,神色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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