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營救

方才那一擊正好能将二人一舉殲滅,竟被陸承堯躲了過去。

薩爾勒感到惋惜,就差一點,陸承堯這厮的運氣未免太好。

月上中天,眼見陸承堯已近力竭,薩爾勒揮手道:“一起上,速戰速決。”

陸承堯屏氣凝神,眼神銳利,即便對上數百士兵,也絲毫不見退縮之色。

沈明儀趁士兵尚未包圓,從縫隙中穿過去,踮腳拽下他幾根頭發。陸承堯頭皮一疼,不由古怪地瞥她一眼。

沈明儀尤不自知,胸有成竹道:“我已有退敵之策,你且看着。”

陸承堯将信将疑,卻不敢懈怠。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被忽然奔出來的人打散。

紀斯年一邊狂奔,一邊驚恐地喊:“鬼啊!有鬼!”

他着實害怕,面目猙獰到極致,嘴唇不住地發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士兵中間沖,路過薩爾勒,被他一腳踢倒在地。

薩爾勒俯視他:“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趕緊滾。”

紀斯年驚恐地看了眼身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一個趔趄趴倒在薩爾勒馬前,聲音顫抖:“将軍,真的有、有鬼,小的不敢騙您……”

正說着,其中一個士兵感覺自己被踢了一腳,腳步踉跄,将前面的同伴一起帶倒。

兩人齊齊發出痛呼:“哪個龜孫踢老子?”

周邊的士兵面面相觑,方才根本沒人動作。本來稀疏平常的誤會,可在紀斯年這一鬧之後,仿佛真的有鬼一般。士兵不由後退兩步。

薩爾勒皺眉望過去。

紀斯年續道:“将軍你看,是、是真的有鬼……”

“是誰在裝神弄鬼?”薩爾勒舉起手中的大刀,掃視一圈,“出來!”

周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薩爾勒大刀劃下,鋒利的刀劍對準被吓得養倒在地的紀斯年,對士兵道:“有鬼一說純屬無稽之談,繼續進攻,捉拿陸承堯。”

士兵聽了薩爾勒的話,聚衆圍過去,卻沒了方才的堅毅果敢。

有人瑟瑟發抖,沈明儀瞅準他,故技重施,一腳将他踢翻在地。那人被吓住,手下意識松開,瑟縮在地。

他手中的武器在地上發出“叮當”一聲響。

沈明儀撿起,慢慢舉高。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長|槍無端升起,飄浮在空中,仿佛有人操縱一般,在空中自如地畫了個圈。

這下是真的将衆人吓壞了。

連薩爾勒都凝氣眉,盯着紀斯年問:“怎麽回事?”

紀斯年抖着聲音解釋:“此處原、原本是大周地界,葉老将軍護佑西境多年,大周鬼、鬼神保佑他不受圍剿……”

“胡說!”

紀斯年拔高聲音:“由不得将軍不信,有鬼神庇佑,誰也不能接近葉老将軍分毫!”

像是印證紀斯年的說法一般,有士兵壯膽湊過去,那柄長|槍登時朝他刺過去。士兵吓得一蹦三尺高:“真的有鬼啊!”

這句話仿佛是引發燎原大火的火星子,一句話登時讓衆士兵群情沸騰。

薩爾啦高喊:“安靜。”

可鬼神面前,他的話起不到絲毫作用。

長|槍在葉老将軍和陸承堯的位置周邊轉圈,漫無目的,卻又像是最堅實的盾,誰能不能逾越分毫。

沈明儀在周邊轉的頭暈眼花,忍不住抱怨:“他們怎麽還不撤退啊,武器好重,我馬上就拿不動了。”

陸承堯唇角抽了下。

這柄長|槍比一般的槍要重,約莫有十斤,她弱不禁風,上手就不管不顧的揮舞,不累才怪。

吓人也不知道尋把輕些的武器。

沈明儀真的累了,狠下心朝着薩爾勒走過去。

她行走間,士兵生怕是沖自己而來,愈發害怕,四下逃竄。

薩爾勒的馬匹也不由往後退了些許。他看着逼近的長槍,神色變幻莫定。權衡再三,拽着缰繩喊:“撤退!”

他尤不甘心,沖陸承堯放話:“今日算你走運。總歸姓葉的活不長,下次可沒有鬼能順便庇佑你。”

薩爾勒調轉馬頭,臨走前想要将紀斯年處理掉,可看那人已經吓得昏過去,內心鄙夷,不肯多看一眼,縱馬離開。

等人走遠,沈明儀洩氣似的扔下武器,輕喘道:“可算是走了。”

她伸手推了一把紀斯年:“快醒醒,人早走遠了。”

紀斯年先弱弱的睜開左眼,掃視一圈,果如沈明儀所說,登時興奮地跳起來:“真有你的!”

陸承堯背着葉老将軍走近。

紀斯年警惕地後退:“你現在已經不是廣平城的守将,不能再将我關進去。”他退到沈明儀肩側,提醒她,“你答應過我不會讓他再抓我進去的。”

“……”不等沈明儀回答,陸承堯當先開口,“我不關你。”

“這還差不多。”紀斯年松口氣,喜上眉梢地對沈明儀道謝,“我走了,他日江湖行走,有緣再見。”

說完,沖陸承堯抱拳,擦着沈明儀身側過去,像終于逃出牢籠的鳥雀,一蹦三跳的跑遠。

陸承堯目光落在沈明儀的手上,她手心還攥着陸承堯的發,只虎口處隐約露出黑色一團,他問:“我的頭發還有如此作用?”

沈明儀重重點頭:“那個人教我的,說用你的身上之物,便能讓我與這些事物接觸。”頓了頓,她清了下嗓子,正經道,“不過時效不長,所以……嘿嘿”

陸承堯覺得頭皮莫名一冷。

沈明儀續道:“不過要委屈你三五不時贈我幾根頭發。”

陸承堯:“……”

他沒表态,沈明儀權當他應允,幫他扶着葉老将軍,道:“我就當你同意了。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離開這兒。”

葉老将軍還在昏睡。

上山的路,有沈明儀幫忙,陸承堯确然方便許多。

馬上擱不下三個人,陸承堯将葉老将軍扶上馬,自己牽馬和沈明儀并排走。

今夜一通折騰,沈明儀着實耗神耗力,山路難行,她怕拖後腿,強撐着精神,努力跟上陸承堯的步子。

耳側的喘息聲漸重,陸承堯側眼看去,沈明儀臉色通紅,嘴唇微張,大口喘着氣。

沈明儀沒察覺到他的視線,兀自将手覆在腰間,微微蜷着身子。

陸承堯停下:“我背你。”

沈明儀雖然疲累,但仍遲疑:“還是算了,你還要照看老将軍。”

“無妨。”陸承堯已經擺好姿勢,“我能兼顧。”

沈明儀內心掙紮,在陸承堯又一次催促後,也不耽擱,順從地爬上他的背。

陸承堯剛和西戎鏖戰,身上汗味摻雜着血腥味。

沈明儀剛一上來,不适地皺皺鼻子,圈着他的脖子,奮力往上爬了些許,将下巴擱在他肩頭,露出鼻子。山間清爽的草香混雜着泥土香撲面而來,讓人神清氣爽。

陸承堯問:“他既能教會你觸物之法,沒說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種模樣?”

因着她将下巴擱在肩膀的緣故,她的聲音正好響在耳邊,幹淨地聲音順着風飄,不時鼓動着他的耳膜。

“沒有,”沈明儀懊惱道,“當時只顧着說服他幫忙,一時沒想那麽多。”

陸承堯:“……”

“不過無妨,我們一定有機會再見的。”沈明儀自信道。

陸承堯:“怎麽說?”

沈明儀将前後的事串起來,給他解釋:“他從一開始就故意和我打招呼,想方設法從我口中套出家在何處,十有八|九是想親自去看看情況。等戰事告一段路,你将我送回家,總有機會再見。”

這番解釋倒也說得通,陸承堯便沒多問。

沈明儀好笑道:“這人也真惜命。我承諾予他權財,他竟一點兒也不動心。還是答應他不會讓你重新将他關進去、又三番五次保證絕不讓他受傷,他才肯出手相助。”

沈明儀發出靈魂疑惑:“像他這種盜竊之人,不該視錢財大過天嗎?”

“……看法偏頗。”陸承堯平淡贈給她四個字。

沈明儀也反應過來,呲牙笑了笑,沒再說話。她總覺得自己好似漏下了一些事,絞盡腦汁想不出來,神色怏怏。

走了約莫半裏地,就到下坡。

沈明儀主動道:“我自己走吧,下坡不易,你專心扶着老将軍。”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沈明儀全神貫注往山下走,一手提裙,一手扶着借力的植物。

走到一般,她忽然頓住,提裙的手在腰間搜羅,一無所獲。

陸承堯在前等她,見狀詢問。

沈明儀苦着臉道:“虧大了。他把我随身的玉佩順走了。”

陸承堯也想起來,紀斯年臨離開時,故意擦着她肩膀經過。他沒想到在那種時候,紀斯年還賊心不改,膽大包天到頂風作案。

失策。

陸承堯道:“先回軍營,等抽空我帶你去城裏再買一塊。”

“不用,”沈明儀嘆了聲氣,也不知道紀斯年是流年不利還是無法無天,竟然拿了那塊玉佩。

那塊玉佩是當年議親時,皇帝哥哥送她的信物。雖沒有皇家标記,水色卻是世所罕見,她自小貼身佩戴,盛京中也都知這塊玉佩是她獨有。她只希望,若紀斯年真的去盛京,千萬不要将玉佩明目張膽佩戴在身上。

她魂魄在西境這種事太匪夷所思,若讓人發現,只會覺得他膽大妄為,竟敢到攝政王府行竊。

好歹也是幫過她的恩人,沈明儀可不想因這塊玉佩給他招致災禍。

陸承堯沒出聲,卻在心裏暗暗記下這樁事,預備再買一個玉佩賠給她。

太陽從東邊慢慢升起,天色漸漸亮起來。晨起的暖光中,大周的軍營映入眼簾。炊煙袅袅升起,在半空中随着微風輕輕搖擺。

三人終于走下山。

陸承堯看着皺眉安睡的葉老将軍,輕聲道:“回家了,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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