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營救
葉老将軍似有所察,輕輕動了下手指。
他被安置在馬匹上,半邊身子趴靠在上,混沌間掙紮着下馬。
陸承堯默不作聲地将他扛下來,至于高處平地,指着軍營的方向,重複說:“到家了,将軍。”
葉老将軍勉力睜着眼,渾濁地眼珠裏漫上潮濕,炙熱而又渴望地看向那個方位。
好半晌,他費力露出一個笑容,側頭看向沈明儀,了然道:“原來幫你找到我的人……長這副相貌……”
一路上,他雖然意識不清,可隐隐約約感覺到有人相助,苦于見不着。如今乍一相見,正是聘聘婷婷的小姑娘,相貌像極了他的故人。
“沈姑娘助我良多。”陸承堯說。
沈明儀隐約覺得不妙。
聽老将軍的話音,此前他當是一直看不到自己的,如今才忽然見到。
陸承堯和紀斯年都是第一眼就能看到她,迄今為止,葉老将軍這樣忽然能看到她的人幾乎沒有。
冷不丁的,沈明儀想起了到西境第一晚做的那個夢。
她陪着兄長變老,直到彌留之際,兄長才發現原來她一直在身邊。
葉老将軍是哪種情形?
“姓沈……”葉老将軍目光悠遠,仿佛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哪裏人士?”
沈明儀湊上前:“盛京人士。常聽家兄提起您,仰慕良久。”
葉老将軍渙散的眼神中迸發出光彩,熱切地要問些什麽,可惜涼風灌進喉嚨,接連咳嗽。
陸承堯替他順氣,換了方位,擋住撲面而來的晨風。
沈明儀約莫猜到他的疑問,試探說道:“聽兄長說,将軍和家父家母有故。依着輩分,安安當尊您為‘世伯’?”
老将軍神情輕松起來。
沈明儀确認自己沒理解錯他的意思,當即大大方方地又喊一句:“世伯。”
“安安長成大姑娘,你父母……在天有靈,一定欣慰極了。”老将軍和藹可親地說。
沈明儀腼腆地笑,頗覺不好意思。
老将軍又道:“替、替世伯帶句話給你兄長……”
沈明儀:“世伯請說。”
“跟、跟他說……”老将軍陷入回憶裏,停了停,續道,“說……缺月、在、在東,螢火、何安;缺、缺月在、西,螢火、何、明……”
缺月在東,螢火何安;缺月在西,螢火何明。
沈明儀不懂其中深意,在老将軍期待的眼神中複述一遍,承諾:“世伯放心,我一定原話帶給哥哥。”
老将軍露出滿意的笑容,手顫巍巍地擡向胸口,摸索再三,掏出來塊玉佩塞給陸承堯。
沈明儀心裏“咯噔”一聲。
這架勢……仿佛是在交代後事。
她擔憂地望向陸承堯。
陸承堯好似也察覺到,抿着唇,不動聲色地将手背到身後。
老将軍無可奈何地喊他:“小陸……”
“将軍曾允諾過我,待旗開得勝,再予我獎賞。如今戰事為平,陸承堯不敢受。”陸承堯固執地別開眼。
葉老将軍抓不到他的手,退而求其次,雙手執佩,神情慎重而認真,好似在做一件再重要不過的事。
他慢慢将玉佩別在他腰間。
陸承堯擡手欲阻。
老将軍說:“小陸,這不是獎賞。”
陸承堯手懸在半空。
老将軍細致認真地将玉佩打理好:“你是有錦繡前程的人,從今往後,我護不住西境了。我将西境軍交托給你,便是将西境和天下百姓的安危交到你手上,這不是獎賞。”
“将軍又在騙我……”陸承堯喉嚨幹澀。
一段話幾乎用盡了老将軍的力氣。他想笑,奈何連控制表情的力氣都沒有。
他平順地接受了自己地命運,氣息漸漸弱下去,用氣音說:“這次、不曾騙你……”
陸承堯感覺到懷裏的人呼吸輕到幾乎聽不見,無意識地去抓他的手:“将軍……”
“小、小陸……”葉老将軍平靜地閉上眼,“師父、師父走了。你……保、保重……”
顯和八年,三月二十,一代名将溘然長逝,亡于他用性命庇佑的西境。
彼時春盛草綠,初夏正靜悄悄地走來。
沈明儀擔憂地望向陸承堯,發出來三日來不知第多少次嘆息。
三天前,他将老将軍帶回軍營,驚掉一地下巴。陳束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陸承堯是害死老将軍的兇手,當機立斷将他關進軍營。
陸承堯默不作聲地順從,任由陳束将罪名往他頭上扣。
沈明儀當時火冒三丈,陳束此舉未免太露骨,排除異己的心思藏也不藏。可沒了葉老将軍,他一人在軍中獨大,任憑沈明儀恨得牙根癢,也無可奈何。
沈明儀沒氣多久,全部心思都轉移到陸承堯身上。
從他入獄以來,就一直攥着老将軍留下的玉佩,不言不語,不眠不休。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卻一無所覺,沈明儀将之前營帳裏剩下的藥拿來給他塗。
陸承堯也不反抗,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任由沈明儀擺弄。
沈明儀氣的狠了,故意拿手摁他的傷口,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晚上,王鐵柱拿着飯菜來看他。
陳束雖下了命令不許別人探視,可看守的人追随葉老将軍多時,知道老将軍對陸承堯有多看重,又見他失魂落魄,動了恻隐之心,全然當作沒有看到。
王鐵柱将碗推到他身前,搖擺不定,看了他半晌,開口勸他:“陸哥,你好歹吃點東西……”
陸承堯低眉斂目,沒有說話。
王鐵柱挖空心思哄他:“雖然陳将軍将你關在這兒,可大家夥兒都知道老将軍的死和你無關……”
他說到這兒,沈明儀眼皮直跳,恨鐵不成鋼。讓你哄人,怎麽還專往傷口撒鹽?
王鐵柱也意識到不妥,讪讪揉了下後腦勺。
牢房裏一時陷入靜默。
王鐵柱大大咧咧,哄人這種細致活兒是真沒做過。
他唉聲嘆氣,深覺要勸他陸哥吃飯可真是太棘手。
王鐵柱磨蹭許久,将勸他吃飯的話翻來覆去地說。
陸承堯始終沒有反應。
牢房畢竟不能久留,看守的人進來喊他。
王鐵柱将飯菜留下,說:“陸哥,多少吃點東西吧。老将軍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你是現在這副樣子。”
等王鐵柱離開,沈明儀從他頭頂揪下來根頭發,把碗端到他眼前:“你真不吃東西?”
她一只手作扇子,将飯菜的味道扇給他。
陸承堯不為所動。
沈明儀急了,拿筷子夾根青菜往他嘴裏塞。
他嘴閉得緊,沈明儀拿筷子死命戳,青菜的湯汁糊在他嘴邊,滴在他身上,陸承堯動也不動。
根本撬不開。
再用力下去,生怕把他喉嚨戳壞。沈明儀洩氣地放下碗。
軟硬不吃,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沈明儀跟他并排坐着,嘆了口氣,問:“今天老将軍大殓,你真不去見他最後一面?”
她一直盯着陸承堯,眼尖地捕捉到陸承堯的拇指蜷了下。
有反應就好。
沈明儀松了口氣,自顧自地續道:“你不想去也無妨。可照你這個活法,就算是鐵人也撐不了幾天。老将軍臨走前将西境軍交給你,你卻自暴自棄,辜負師長所托,是為不孝。将西境和西境的百姓任由陳束糟蹋,是為不義。你這樣下去,就算追随老将軍到地底,他也決不會原諒你。”
往他心口上狠狠戳了一刀後,沈明儀又道,“不要僥幸想着世上沒有鬼神,你看我就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說完,她重重地重複:“老将軍不會原諒你的。”
陸承堯還是一副木頭樣子,油鹽不進。
沈明儀氣呼呼地背過身。
随他折騰吧!總歸壞了根底和她沒有半點關系。
陸承堯手指摩挲着玉佩,玉佩紋路清晰,做工細膩。他陷入回憶裏,突兀道:“……他騙我。”
語氣迷茫,仿佛在森林裏走失的小動物一樣,無害單純。
沈明儀心口一跳,軟下心腸,重新和他并排坐,問:“将軍怎麽騙你?”
他是第二次提到老将軍偏他,不知耿耿于懷多久
沈明儀全神貫注地聽他說,想着能等聽完再開導他。
事情的原委并不複雜。
西戎攻打廣平城事出突然,又對廣平城的防備了如指掌。西境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既要抵擋敵軍,又要疏散百姓。
陸承堯當時還在軍中有些地位,老将軍斬釘截鐵地要他和陳束負責疏散百姓,而他則率領三千西境軍退敵。
陸承堯不願,要和老将軍換。
老将軍說,陸承堯對西境軍了解不足,危急時刻強留下來會拖後腿,沒允準。但承諾陸承堯,待他争得足以疏散百姓的時間,立刻撤軍,往邊城和他們彙合。
葉老将軍胸襟坦蕩,進退從容。一時失利而已,他總會在率軍一雪前恥。
陸承堯信了他。
等到的是三千西境軍幾乎覆滅、葉老将軍被薩爾勒所俘的消息。
陸承堯親緣寡薄,從軍前養母病逝,從軍後幸得葉老将軍照拂教導。雖從未言明,可陸承堯卻是拿他當父親敬重。
去廣平城前,陸承堯擎等着和他辯一辯何謂一諾千金。
但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老将軍撒手西歸,留給他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和一個進往權力中心的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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