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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宴初在院中不安的來回踱着步。
長福跟在後頭安慰道:“少爺,您也別那麽着急。依我看啊,這次也就是陛下火氣大了些,沒準兒心情好了就把老爺放回來了。”
展宴初卻始終沒有聽進長福的話,只是邊走邊凝眉深思。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父親入獄了。雖然明知父親入獄與他那過于耿直刻板的進言方式脫不開關系,但他隐隐又覺得,陛下興許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遷怒于父親,否則為何從前不将他打入天牢,偏就在這種關頭?
他猛地停了下來,長福在他身後一時沒剎住,鼻子猛地撞到他的脊梁骨上,痛的連忙伸手捂住,甕聲甕氣道:“哎幺喂,少爺,您這脊梁骨是鐵打的吧,哎幺我這鼻子!”
“長福,備馬!”展宴初轉過身,對長福道。
長福正捂着鼻子叫喚,聽他這麽一說,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放下手:“備馬?少爺你要去哪兒啊?”
展宴初邊走邊一字一頓道:“進宮面聖!”
“哦。”長福應了下,反應了過來:“進進進進……進宮面聖?”他連忙追了上去,攔住展宴初:“少爺,您可千萬別亂來啊!朝中很多大臣,還有蒲老公公都會替老爺求情的!您就再等等吧!”
展宴初焦躁地停下,擰眉道:“等?爹的身體本來就差,平素就受不得半點風寒,那獄中陰暗潮濕,叫我如何能等?”
“哎呀!少爺!小的知道您孝順!可您這一去,萬,萬一出不來,那可是一大一小都進去了!不是,我這烏鴉嘴……”長福勸不住他,一時口不擇言,忙懊惱的拍了下嘴。
展宴初卻正色道:“要是救不出爹,我就陪他一起入獄。長福,你讓開……”展宴初想避開長福。
長福卻死死纏住展宴初:“不行少爺,你不能去!”
“讓開!”
“少爺,您就聽小的一句勸吧!”
“讓開!”
……
兩人正在院中争執不下,突然遠遠傳來綿長地一聲“聖旨到——”
兩人登時怔在原地。
只見那大門乃至中門紛紛大開,一個老公公步履蹒跚地走了過來,左右跟着些侍從。那老公公身着紫紅色總管服,手持黃鍛卷軸,兩鬓花白,慈眉善目,一看此人便知身份尊貴,絕非普通的公公。
這人,展宴初在宮裏曾有幸見過得,他是令玦最為親近的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蒲公公。
展宴初連忙拉着長福跪到地上,府中下人跟着紛紛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蒲懷言不緊不慢展開手中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宣大将軍展故之子正侍至右武郎展宴初入宮觐見。欽此。”
“臣接旨。”展宴初忙舉起雙手恭恭敬敬接過公公手中的黃鍛卷軸,盯着那卷軸心中困惑不已。長福已經驚得合不攏嘴了,大張着嘴巴看向展宴初。府中的下人也紛紛面面相觑。
原本該是內務府的人過來頒旨,可蒲懷言實在放心不下,堅持自己過來了。頒過聖旨,他便已有些體力已有些不支,用袖子掩住口鼻悶咳了幾聲,左右的侍從連忙上前攙扶。
他放下手,還有些發喘,卻已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展宴初。只見展宴初穿了件簡單的藍色勁裝跪在地上,欠身垂首,低眉順眼。十八,九歲,原本正是狂放不羁的年紀,他卻有着不符合年紀的忠厚與內斂。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有個那樣嚴苛的父親吧!再看那長相,雖然俊朗,但算不上太過出衆,與陛下那傾國之姿是完全比不得的。健康的古銅色膚色,高大精壯的身材,在年輕将軍之中也并不算少見。蒲懷言眯起眼睛,神色間難掩詫異。陛下,為何選他呢?
展宴初本就一直思忖着陛下召見自己怕是與上次的事有關,又感到蒲懷言一直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緊張與詫異,擡眼看向蒲懷言。
蒲懷言對上那雙眼睛,只見那對濃眉大眼,溫而不弱,正而不凜,熱情而不恭維,潇灑而不放縱,使他平添了幾分獨有的魅力。
蒲懷言心下釋然,暗道,既然陛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他往一側退開,向展宴初顫巍巍擡手示意:“展少将軍,請吧!”
“這便走?”展宴初站起來,詫異地看向蒲懷言。
“展少将軍還有何事麽?”
展宴初掩住內心的緊張,讪讪一笑:“并無要事。只是,若是要進宮面聖,難道不用做些準備?”
蒲懷言見他這副情狀,想到他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還未見過什麽大場面,難免局促,語氣又慈祥了些許:“不必了。入了宮,自會有人替你打點。跟咱家走吧。”
展宴初見蒲懷言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也放松了許多,欠身作了一揖,恭敬道:“那就,煩請公公帶路了。”
展宴初随着蒲公公走進皇宮,蒲公公年紀大了,步伐極為緩慢,展宴初也只好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偷偷掃了眼跟在蒲懷言身後的另外幾個侍衛,發現他們竟面無表情,步伐輕穩,甚至連氣息都幾不可聞,沉寂的像是僵屍一般,完全不同于他平素看到的那些侍衛。
走了一會兒,蒲公公突然停下了,擡頭看天,輕嘆道:“下雪了。”
展宴初這才感到脖頸有些涼意,伸出手,看到零碎的幾片小雪花打在了手上,轉眼間就融化成細小的水跡。擡頭看天,稀稀疏疏的小雪花洋洋灑灑的從天際深處落了下來。
蒲公公盯着那天,突然長嘆了口氣:“老天爺吶,您如今也不忍心了麽?”語畢,又對着身後的幾個侍衛擺了擺手:“去取傘來吧。”
那些侍衛紛紛撐開傘。展宴初這才發現他們的左手背上都有着一個鷹狀刺青。早就聽說了朝廷中有專門培養死士的殺手閣的傳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只是站在這些人之中,他都覺得猶如芒刺在背一般,渾身不自在。
傘遮蔽了頭頂上的天空,蒲公公不再看天,他們繼續緩緩前行。
展宴初攥緊拳頭,內心說不出的憋悶,壓抑,惶恐與不安。
展宴初不知道令玦在這種時候傳他去究竟是何心思,他唯一可以猜測到的,就是,這一定與上次的事情有關。陛下要真是為了這個責難他,他也只好從容接受。只是,父親,如何能救出父親呢?
“展少将軍。”蒲懷言喚道。
展宴初回過神,忙停下擡起頭,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皇帝禦書房附近的偏殿。
蒲懷言道:“陛下現下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随咱家進這偏殿等候吧!”
展宴初忙欠身回道:“是。”
蒲懷言又對跟在展宴初身後的幾個侍衛道:“你們都在外面守着,沒有咱家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來。”
“是。”那幾個侍衛迅速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展宴初看着那被關上的門,心下又困惑了幾分。暗道,既然只是在偏殿等候,為何還要關門?
蒲懷言徑自走到一張紫檀木椅子前,緩緩坐下,桌上早已備好兩杯熱茶。他擡起手,對着展宴初招呼道:“展少将軍,過來坐下吧!”
展宴初見蒲懷言言辭溫和親切,雖心裏困惑,但索性也不再胡思亂想,走過去恭恭敬敬坐了下來:“謝蒲公公。”
蒲懷言将一杯熱茶推給他,問道:“展少将軍如今多大了?”
“再過兩個月,便是十九了。”
“展将軍是春天生的?”蒲懷言笑了笑:“春天生的好啊,陽氣盛,運氣好。”
“是麽?”展宴初撓了撓頭,挺不好意思:“下官那幾位友人也這麽說,還常常打趣,說三月桃花開,下官是三月生的,所以桃花運旺。可下官覺得,那些東西信不得的。”
蒲懷言聽了他這話,心裏不禁暗道。還真是如此,若這孩子是個姑娘,陛下這樣的,怕是絕頂的桃花了。他又笑道:“卻是信不得,都是民間的謠傳罷了。展少将軍這般的,本就讨人喜歡。呃,不知展少将軍如今有沒有心上人?”
“這個,還沒有。”展宴初埋頭喝茶,更加羞赧了。他之前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問話,隐隐也察覺到了什麽。暗道,難道這蒲公公還要給自己介紹什麽姑娘之類的?
“那,行過房事麽?”蒲公公心平氣和地問道。
“噗——”展宴初完全沒想到蒲懷言接下來會問他這種問題,禁不住被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也漲得通紅。半天,才回道:“沒,沒有。”他擦了擦嘴,有些困惑地問道:“公公為何問這個?”
蒲懷言沒有回答他,而是對一側淡淡喊道:“來人。”
一個侍衛一瞬間就閃了出來,手裏抱着些冊子,放到了展宴初身旁。
蒲懷言站了起來,向殿門走去:“你繼續在這等着吧,順便可以看看這些畫冊。”
“是。”展宴初恭恭敬敬應了句後,翻開畫冊,頓時驚得手猛地一抖,把茶杯都打翻在了地上:“公公,這,這是……”
“全部看完。”蒲懷言走出了殿門,在殿門被關上的瞬間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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