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
端午節一過,天氣愈發燠熱,緊随着六月的太後壽誕,七月的皇後千秋,都是可與除夕比肩的大日子,幾場大宴與消遣籌辦都需人手,禁宮裏的四司六局也都撥出大批訓練有素的宮人,園中人來人往不斷,一時顯得熱鬧逼仄。
鏡郎就更不願意出門,每日在雲間月與歸雲閣之間來回,請個安,蹭些新鮮玩意兒吃食,最多,再聽幾個長公主新寵的樂人吹支曲子,接着,建昌長公主身邊的瑞春就領着桑延過來,要長公主看禮單,三日一次,瑞雪就要把庫房裏預備好的東西一一整理照看過,以免有了什麽損害,可以及時補過。
建昌長公主以外,能有份兒來西山行宮避暑的勳貴官宦人家,也都忙着準備兩次大禮單,舞陽長公主來的頻繁,兩人湊在一處,就聊起這個布料,那個花樣,什麽玻璃炕屏,漆器,佛像,檀木,鐵力木,香丸……聽得鏡郎頭昏腦,不到一刻鐘,就慌忙告退。
就連陳之寧也是忙着,要麽是自己家裏的事兒,要麽,就是為太子跑腿,偶然一次,鏡郎在倦勤齋碰上他,竟然是和賀銘在一起,兩人神色鄭重,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着不知道什麽正經事,見了鏡郎就停下了不說。就連表情呢,都是一樣,淡定的不得了,擡頭打了聲招呼,就……
就走了!
走了!
鏡郎當時就感覺一股奇怪的怒氣直沖上來,若不是謝一恒出來與他說笑問好,興許就要沖上去揪着陳之寧,罵他個沒完。
就沒了什麽消遣,便窩在屋子裏不願意出門,還好青竹兒的母親身體痊愈,他回了公主府,沒幾日,就被安排着送來園子裏,鏡郎就把瑞月送回長公主身邊,也好幫一把手。
這一天鏡郎照常去歸雲閣請安,就見長公主一臉毛毛躁躁的,正對着桑延發脾氣。桑延一向冷淡的臉色也有些無奈,放柔了聲音,慢條斯理地将長公主勸了下來。
鏡郎在旁邊一坐,托着溫熱的茶水聽了幾句就知道了前後原委。
本也簡單,長公主的門客來報,打南邊來的一批貨物,出了事故,停留在了洛陽。
本不是什麽大事兒,卻那麽巧,要給太後賀壽的禮中,有一樣雙面繡玻璃屏風沒被保存好,庫房裏,單單它旁邊那扇窗被風吹開了一條縫,遭了雨,花梨木的邊緣浸的濕透,天氣一熱,就又龜裂破損了,需在這一批物件裏選一件相當的來補上。
大批的東西不着急,倒要一個能做主的人去拍板,只将那幾樣東西先帶回就好。
奈何林纾繁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長公主又不便親自就去,倒顯得興師動衆的。府裏的家令自然要去,可太後六十壽誕,幹系重大,只怕桑延做不了這個主。若不是鏡郎去,就要托到寧平侯府裏去,就算長公主樂意,鏡郎也不樂意。
“不然我去吧。”他抿了一口茶,果斷開了口,“正巧,行宮裏忙糟糟的,沒意思,我也去洛陽玩樂一番。”
也不是什麽麻煩事兒,洛陽離京城近的很,鏡郎別的不說,挑些稀罕玩意兒的眼力還是有的,實在不行,只單單拎出來說“這是嬌嬌孝順老祖宗的意思,親自去挑的”,什麽都抵得過了。
長公主想了一刻,就點頭答應,只是叮囑:“散散心也好,可千萬不要玩瘋了,你阿婆生辰之前,可得趕回來。”
林纾也十分配合,從自己身邊撥了兩個沉默寡言的侍衛,送來為鏡郎保駕護航,當着長公主的面吩咐“一切都聽二公子調遣”。
就再無不妥了。
桑延打頭,鏡郎帶着青竹、王默,以及兩個木頭似的年輕男人,輕車簡從,三駕馬車,直往洛陽而去。
作為陪都,洛陽的繁華,絕不遜色于長安。
鏡郎入了城來,包下了一整間正店作為落腳處,馬不停蹄,第二天一早起來,見過誠惶誠恐的商人,花了一個時辰的功夫看過所有物件兒,再用了兩刻鐘,選了兩樣大的蜀繡玻璃屏風,兩件小些的紅木漆器屏風,盯着手下人打包裝車,歇了一晚上,桑延便先押着車回去了。
他一走,身邊少了個冷冰冰的家夥壓制着,那兩個侍衛一聲不吭,當真是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別的不說,駕車是把好手。
鏡郎就像鳥兒飛出了籠子,讓青竹兒帶着錢囊,王默做個挑夫,興致勃勃道:“走,我們出去逛去。”
鏡郎在洛陽逛了沒兩圈,砸下了千八百兩銀子,城中消息靈通的,都知道長公主家的小兒子到了,雪片似的帖子就飛進了他的住處。
洛陽的主官要給長公主面子,駐守的将領是寧平侯昔年的手下,此外,又有林家的族人,鏡郎曾經的同窗,有長公主的門客,還有受過林誡恩惠又不知他父子關系的,更別說那些知道鏡郎身份,想要攀上長公主的官僚商賈。饒是由青竹兒幫着手,挑選過一批,一日兩頓酒席地吃下來,也是花了七八日,才算應酬過了人情。
“累得我骨頭都痛了……今兒可別戴冠了,壓着我頭疼……随便選件衣裳,對,那件松江布的,穿着舒坦。扇子,就拿那把竹骨的。”
“今兒可別吃酒了,聽說城北那槐花巷子裏的豬頭肉做的最妙,配大骨湯,自家釀的槐花蜜冰水……這還是陳之寧說的,也不曉得他從哪兒聽來。”
鏡郎對洛陽城裏不熟悉,馬車東南西北地往哪個方向去了,也全沒概念,拿王默寬厚的胸膛當個靠枕,又把雙腿架在青竹身上,舒舒服服地又打了個盹兒。
但醒來時候馬車仍然未停,鏡郎本能地感覺不對。
“咱們離城北有這麽遠嗎?前幾天去煙花胡同,也沒走這麽久吧?”
王默有些遲疑,青竹卻是肯定地點了點頭:“公子睡過去,也有快一個時辰了……三天前吃酒時,洛陽守備陳大人提到過,槐花胡同和煙花胡同,也就半裏多地,沒有遠這麽久的道理。”
“而且外面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
鏡郎頓覺不好,重重地敲了一下車壁,揚聲喝問:“喂,那個,姓吳的,還沒到?停車!”
馬車在寂靜的巷尾停住。
鏡郎一把掀起車簾,對方卻似早有準備,猛地一吹氣,一把香灰就全撒到了鏡郎面上,他被迷住了眼,猝不及防,大大吸了一口幽幽的香氣。
眼皮一時沉重,鏡郎用力地眨了眨眼,只覺視野裏的景物忽遠忽近,光線忽明忽暗,他晃了晃腦袋,試圖使自己清醒一些。
旋即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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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哥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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