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

生病有多煩人,恐怕只有正在生病的人才清楚。

鏡郎這半個多月來都不好。

原本只是小打小鬧,打了幾個噴嚏,若是在家中,這會兒青竹兒自然就警惕起來,曉得飲食上如何小心,起居上如何在注意,就該換食單上藥膳了。他讓林纾一個人折騰的夠嗆,沒什麽時候身上是舒坦的,也壓根沒在意這點變化。

果不其然,晚上就沒睡好,第二天起來就恹恹的,吃不下東西,只勉強吃了些鮮果,塞了個冰碗填填肚子,當天半夜林纾摸上了床,又是好一通折騰,沐浴的時候鏡郎就睡了過去,沒過多久就又熱醒了——林纾把他當成個抱枕娃娃似的死死塞在懷裏,勒得他一身大汗,裏衣汗濕,全粘在皮肉上,頭暈眼花,還很想吐。

他爬起來喝了盞冷茶,挪的離林纾遠了些,踢掉了被子,寝衣帶子也扯開,只松松地挂在肩上,好歹涼快了些,重新睡去,沒一會兒又被林纾循着溫度追過來,當胸一抱,險些真的被壓吐了。

“——你幹嘛……別壓着我……”

林纾不僅不停,反而更緊了緊勒着他的手:“你怎麽連睡覺也不老實?”

到底是誰不老實!鏡郎沒好氣地一腳踹了過去,掙出了一絲呼吸的空擋,林纾輕巧地架住他的大腿,沉聲威脅:“你睡不睡?不睡就做別的。”

“睡,睡!”

鏡郎實在是怕了他充沛的精力——這人是真的可以一晚上不睡覺光翻來覆去地折騰他,第二天還若無其事地去上朝當班幹活兒,然後晚上再回來折騰他。現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發酸,尤其腰骨疼的厲害,尤其頭暈的不得了,再不敢掙紮,也不敢回嘴,嘟囔了幾句熱,乖乖地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只是夢裏也有頭大老虎,虎視眈眈地壓在他胸口,瞪着他,讓他睡得不安穩。

林纾起身的早,沒有将他吵醒,底下的啞仆左等右等,沒等來敲磬喚人,猶豫再三,于中午時分進來送飯、換水,那少年見帳中靜悄悄地,大着膽子掀簾子,往鏡郎頭上一探,便摸着了一片潮熱的滾燙,吓得發出幾聲啞啞的叫喚,忙不疊地沖出去,拽着中年婦人的手,比劃起來。

中年婦人臉色凝重,進屋探了探鏡郎的額頭,回頭找了守門的老頭,兩人悶頭比着手語,老頭回屋換了件外出的衣裳,進了後罩房裏不起眼的一間小倉庫,移開角落幾個裝了蔬果的竹筐,将地上一個不甚明顯的凸起一掰一擰,矮身便進了地下徐徐現出的一條黑暗通道。

中年婦人也未閑着,讓啞巴少年取了熬藥的小铫子出來,生火,自己洗幹淨了手,進去為鏡郎把了脈,出來就先煎了一劑清熱祛風的藥茶,又換了冰帕子給他敷額頭降溫。

鏡郎昏昏沉沉醒來,少年送了湯藥,鏡郎嘗了一口,就吐,往被子裏一悶頭,怎麽說都不肯張口。

難不成他們還能硬着灌藥?

只得就用冷水冰帕子降溫,再想方設法地讓他喝了幾口白粥,又喝了些熱水,再要喂藥,又鬧吐了一回,連之前吃進去的粥也吐沒了。

正折騰着給他換衣裳,換床褥時,林纾急匆匆回來了。

中年婦人和林纾比劃了幾個手勢,林纾沉着臉進了房屋,看鏡郎可憐兮兮,臉色蒼白地軟在床上,頭發汗濕,黏了幾縷在額頭上,又說不出重話來,平日裏多麽不動聲色的人,也被氣得嘆了幾口氣。他回身朝婦人比了個手勢,就上前來給鏡郎換冰帕子,不過片刻,婦人就端了碗熱粥上來。

平平無奇一碗肉片粥,混了些藥材清香。鏡郎一聞着氣味便皺眉,悶頭往帳子裏鑽,林纾卻不與他客氣,一把捉住了腰,就拖了出來拉到懷裏抱着。鏡郎就算神完氣足也掰不過他,何況此時,只能虛弱地咳了幾聲,皺着臉別過頭去,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不過帳子裏也全是那股氤氲不散,熱氣騰騰的藥味兒,唯有林纾身上的熏香是熟悉氣味,鏡郎鬧了會兒別扭,只能不甘不願地把臉埋進林纾的懷裏。

林纾一手摟着鏡郎,一手接過粥碗,語氣平淡:“不要逼我灌你喝。”

“……你別勒着我的腰,想吐……這味兒難聞……”

林纾稍微松了松勁兒,為他的依靠所取悅,放緩了語氣:“要麽自己吃,要麽我來喂你,你自己選。”

“……燙的很,放放涼。哥哥,我難受……我要水。”鏡郎埋在他懷裏,悶聲道,“…涼的,甜的。”

“只能喝熱的。甜食生淤滞,你咳嗽,也不能吃甜。”

兩人讨價還價了一會兒,鏡郎又咳了起來,可憐巴巴地盯着林纾,林纾沉默半晌,只能讓步,喂他喝了半杯溫溫的槐花蜜水。鏡郎吃了小半碗粥,扒在林纾懷裏不舒服地蹭,再吃藥時,咬緊牙關不肯喝,還是林纾把藥含在嘴裏,強壓着他,灌了幾口進去。

清熱降火藥總有一股萦繞不去的清苦氣味,一口氣灌下去便罷,一口接一口地從舌尖碾到舌根,那就更苦更澀更難以忍耐,鏡郎咽了幾口,又要作嘔。

原本就嬌氣的很,這會子生了病,就更嬌氣,變本加厲地磨人起來。

冷了熱了,這兒酸,那兒痛,一口茶吃得不順心也要發脾氣,但發脾氣也不兇,嗓子啞了,身上也沒力氣,罵人罵不出,摔杯子都摔不動,只能窩在床上,裹在一團被子裏,也不理人,也不肯喝藥,就是生氣。

怪不得是“嬌嬌”,誰家的小姑娘家也比不上。

林纾神色溫柔,為鏡郎梳理汗濕的額發,看他雙眼緊閉,難得乖巧離不開人,沒長大似的往自己手心蹭,唇角一翹,不自覺笑了起來,旋即面色又是一沉。

他這樣多病,十幾年來,又是誰在他生病時候,照顧的無微不至?

是青竹?是陳之寧?

這個念頭颠來倒去,念在口中,泛起一絲難言苦澀。林纾手下一頓,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不由吃起飛醋來。

就這麽鬧了一天,鏡郎的燒退了,人卻很虛弱,吃了安神湯就睡,林纾當天夜裏沒留下,趕回去處理積了半天的文書,第二天上過早朝,就又過了暗道,帶了兩盒釀脆梅,酸杏兒果過來,守到鏡郎醒來,盯着他用飯吃藥,才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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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520(不是)521快樂!

哥哥開始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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