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噩夢

二十五年前遭逢變故, 莊一如自鬼界隐退時,已是生死一線,哪怕養了二十五年, 她的身體依舊一日不如一日, 今日體內陰司源力過度透支,用于鎮壓傷勢的陰司源力破開一道口子,隐有故态複萌的趨勢。

葉牧歌一臉驚駭, 莊一如渾身發顫,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在領域即将徹底消失的最後關頭, 莊一如只來得及對葉牧歌說一句:“阿竹就交給你了, 你先帶她回我住的地方。”

她不希望陸竹生醒來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話音一落,領域崩碎,莊一如的魂魄回到門診大廳的樓梯口,喧嚣聲撲面而來,吵鬧的聲音幾乎震破她的顱骨, 太陽穴激烈跳動, 她臉色煞白,身體僵着,來自靈魂的刺痛令她雙眼昏花, 幾乎原地暈厥。

她渾身上下都透着股寒意,雙腿像是灌了鉛,挪動一步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疼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在這裏,她一邊忍受痛苦,不讓周圍人發現異樣, 一邊迫使自己邁開雙腿,離開人群聚集之地。

檢測吳樹宇心跳的儀器在吳樹宇死亡的瞬間爆發尖銳的示警,護士匆匆趕來,吳樹宇被手忙腳亂地推進急救室,但結局已成定數。

就這會兒時間,吳樹宇死亡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身穿制服的警察行色匆匆,一隊人跟随醫護人員将吳樹宇送去太平間,李栎同則領着人向剛才搶救吳樹宇的醫生了解情況。

葉牧歌拽着陸竹生下了樓,她要趕緊去看看莊一如怎麽樣了。

莊一如的辦公室在門診大樓二樓,今天她輪休,醫助也沒有來上班,以前上下樓梯短短幾步石階,她用了三倍的時間,比尋常病人登樓的速度更慢,途中無數次差一點點就堅持不下去。

等她好不容易邁上樓梯最後一層石階,素來冷漠的臉孔已是冷汗密布,她無暇顧及是否有人注意到她,拖着病痛的身體穿過長廊,推開辦公室的門,踉跄着走進去。

莊一如背靠屋門喘息,渾身錐心刺骨的疼痛還在折磨着她的意志,變得遲鈍的感官卻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異樣的氣息,并在心裏拉響一聲警笛。

辦公桌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二十來歲,形容姣好,氣質非凡的女人。

她手裏拿着一枚硬幣,手指靈活,硬幣在她指間翻滾跳躍,來回旋轉,卻始終不會脫離她的掌控,直到她擡起頭來,那枚硬幣被她輕輕抛起,在空中翻騰,最後撲騰着落入她的掌心。

“莊醫生。”女人的聲音柔潤好聽,打着旋似的,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在下蘇绾青,不請自來,還請莊醫生不要怪罪。”

她勾了勾唇,臉上綻開一個美好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幽深的眼底,也看不見半點賠罪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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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蘇绾青,與蘇绾玉同輩,是蘇家嫡系,其天賦僅在蘇绾玉之下,自蘇绾玉叛出蘇氏之後,蘇绾青便是蘇氏內定的繼承人。

莊一如眯了眯眼,背脊莫名漫上一層寒意,不知是傷痛帶來的,還是蘇绾青那雙充滿算計的眼眸給她的感覺。

疼痛還在繼續,莊一如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強行抑制住牙關發顫的感覺,口腔裏漸漸滲出鐵鏽的腥氣。

她緊抿唇角,冷着一張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無異樣,并在心中計較蘇绾青出現在她辦公室裏的目的,以及,她與先前逃走的那只惡鬼是否有所聯系。

蘇绾青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勾起的唇角笑意更深,她掀起勾人心魄的眼眸,盈盈然道:“不要那麽緊張嘛,莊醫生。”

莊一如不應,冷冷地看着她,渾身透着冷漠疏離。

蘇绾青站起身,座下的椅子發出咯吱一聲輕響,随即腳步從容地朝莊一如走過來。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莊一如心頭警鈴大作,她用了極強的意志,借助身後的門板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後退,眼神卻不由自主越發兇狠。

蘇绾青對她的表現毫不在意,她施施然走來,在莊一如身前一步停下,擡手欲撫莊一如的下颌。

莊一如身上散着一股冷冽的氣息,蘇绾青的指尖在距離莊一如的肌膚僅毫厘之距的地方停了下來,受冷冽的銀光所制,不得寸進。

莊一如不動聲色,與蘇绾青默默對視,但眼神卻越發森寒。

蘇绾青從莊一如的眼神裏讀到警告的意味,只要她敢碰,那她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她牽了牽唇角,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莊醫生生得那麽好看,不笑的時候就很美,笑起來一定非常漂亮。”

“我和蘇小姐的私交還沒有那麽好。”莊一如擡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克制着沒有發難,緊握的拳頭指甲陷進掌心,“說出你的目的。”

“我能有什麽目的?”蘇绾青指尖自莊一如的下颌繞開,挑起她頸側一縷青絲,纏在指尖把玩,“早先一直聽家中長輩提起莊醫生的名諱,實在好奇,今日難得得空,便來拜訪,莊醫生的美貌果然名不虛傳。”

看似句句稱贊,實則句句低嘲。

蘇绾青一雙眼睛暗藏精芒,似乎已經看穿莊一如病痛交加,不過強弩之末,她微微彎起的嘴角輕佻散漫,态度嚣張,毫無對前輩的尊敬。

莊一如能相信她的話才有鬼,她繃着臉,內運源力鎮壓痛感,傷痛稍緩,她松了緊咬的牙關,冷然道:“蘇小姐如果無事,便請回吧。”

“莊醫生未免太不近人情。”蘇绾青臉上笑容不減,“我很早以前就有頭疼的毛病,近來這些日子越漸嚴重了,我聽說莊醫生的醫術有如再世華佗,不若幫我看看?”

“看病得按流程來走,蘇小姐頭疼的話可以去樓下挂個號,回頭請腦科專家替蘇小姐診治。”莊一如的聲音依舊毫無起伏。

“如果我非要莊醫生幫我看呢?”蘇绾青兩眼微眯,幽深的眼瞳中隐隐閃過危險的寒芒。

莊一如唇角一牽,不閃不避地與蘇绾青對視:“那蘇小姐就到凳子上坐好,不聽醫囑的病人我是不會管她死活的。”

她自認即便傷痛複發,實力受損,但也絕非砧板上的魚肉。蘇绾青如果真的想搞事情,她不介意給這個女人一點教訓。

話音落下,辦公室裏陷入沉寂,蘇绾青半晌沒有說話,沉默持續了将近半分鐘,兩人對視時,空中似乎暴起一陣噼裏啪啦的電流聲。

“呵。”蘇绾青突然笑出聲,施施然退了兩步,一個坐下的動作也被她施展得格外優雅,右腿自然而然地疊在左腿膝頭,胳膊輕輕搭着桌沿,“莊醫生別生氣嘛,我本意是來與莊醫生交個朋友,咱們不如坐下說話?”

莊一如已經做好了蘇绾青會趁她虛弱逼她動武的準備,卻沒想到蘇绾青會主動退讓,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也暗暗警醒,不着痕跡地在身後屋門上借了一把力,繞過蘇绾青,走到桌前坐下。

“說吧,你要幹什麽?”莊一如雙手交疊,狀似随意地撐着桌面,斜斜瞥着蘇绾青,意圖從蘇绾青的眼神裏看出些什麽。

蘇绾青聳了聳肩,一手撐着下颌,一手将硬幣放在烏龜擺件的龜殼上,看着硬幣左搖右晃,随時可能從龜背上跌下來,反問莊一如:“你說我如果不碰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她這話像有什麽深意似的,莊一如掃了那硬幣一眼,回答:“與我無關。”

蘇绾青聞言,噗地笑出了聲。

莊一如不理會她,自桌上抽了支筆,展開住院部病人的病例。

蘇绾青挑眉:“莊醫生比我預想的更加有趣。”

莊一如神色無波,不為所動。

蘇绾青又笑,忽而話鋒一轉:“我聽說莊醫生身邊有個小鬼……”

莊一如翻看病例的手猛地一頓,冷厲的臉孔上隐現殺意,一閃而逝:“與你無關。”

蘇绾青早料到了莊一如對這件事的态度,她一點不惱,盈然而笑,“是與我無關,但這小鬼是我堂姐的女兒吧?既如此,便與蘇家有關。”

莊一如擡眸,冷冷瞧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绾青眨了眨眼,眸中盛着不見底的笑:“涅凰印在這孩子手裏。”她語氣篤定,言之鑿鑿。

莊一如眉梢一挑:“所以?”

蘇绾青不再繞彎子,臉上笑意越漸深了,眼裏的神光卻冷下來:“蘇家密室裏有一本千年前傳來下來的古籍,名為鴻蒙鬼典,記載了世間諸多奇詭之術的破解辦法,其中有一項,叫毒血封魂。”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從始至終盯在莊一如的臉上,觀察着莊一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試圖從莊一如平靜的臉孔上看到一絲破綻。

然而莊一如在聽完她這句話後,臉上的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幽深的眼瞳清冷無波。

蘇绾青不由暗自思忖,要麽是消息來源有誤,要麽是莊一如在硬撐。

剛才重症監護室一戰頗為激烈,莊一如出現在辦公室後氣色不對,應該的确有暗創在身,賣消息給蘇家的人也信得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她唇角微微勾起,笑吟吟地繼續說下去:“你把姓陸的小鬼交給我,我将毒血封魂的解法給你,如何?”

“不如何。”莊一如埋下頭,無所謂地繼續翻看手裏的病例。

不管蘇绾青開出怎樣的條件,只要她的目的是陸竹生,莊一如就不會答應。

她的态度過于輕描淡寫,蘇绾青拿不準她究竟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她面前演戲。如果二十五年前半月山一戰中,莊一如受創中了毒血封魂,那麽她給出的條件,莊一如絕無道理不動心。

那她為什麽表現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呢?她受傷之後,實力大降,與毒血封魂無關嗎?

蘇绾青眯了眯眼,猜測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如果蘇小姐沒有別的事情,就請便吧。”莊一如手中的病例又翻過一頁,語調一如既往,波瀾不驚。

對方逐客令已經下了兩次,蘇绾青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莊一如既然無動于衷,那她也就言盡于此。蘇绾青站起身,松了松有些酸麻的腿腳,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朝莊一如傾了傾身,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話。

莊一如像沒聽見似的,握筆在病例上寫了兩句參考意見,字跡平穩,毫無波瀾。

蘇绾青呵呵笑着,也不在意莊一如到底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笑吟吟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張名片,壓在莊一如手邊,遂擺手辭行:“我今天的話長久有效,莊醫生什麽時候想通了,可以随時聯系我。”

說完,她便施施然拉開門走了出去。

蘇绾青離開後,莊一如仍保持着研讀病例的狀态持續了半個小時。蘇绾青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門內一切如常,她眼裏閃過一抹幽深之色,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莊一如筆下的字跡不知什麽時候突然斷了,她身子一晃,指尖甩出一道銀光鎖了屋門。

僅僅是這樣一個動作,椅子便翻到在地,她的臉壓在冰涼的地面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錐心刺骨的疼痛爬遍每一寸皮肉。

像被凍在冰窖裏,血液都凝成了冰,稍稍一動,冰便碎了,變成針,變成刀,在每一根血管中來回刮磨。

她痛苦地蜷縮起來,在昏迷前一瞬,耳邊又響起蘇绾青離開前小聲說的那句話:“你越對毒血封魂表現得不在意,那姓陸的小鬼便有越高的價值,以你現在的實力,能護得了她一時,絕不可能保她一世。”

顫抖的牙關猛地咬緊,意識陷入黑暗,剛才用過的那支筆骨碌碌地滾下桌,啪嗒一聲摔在她的手邊。

陸竹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她借住在姑姑家,是鄉下的老房子,一磚一瓦砌成的磚房,屋頂蓋着一片一片的黑瓦,房子外面有一塊被籬笆圍起來的小院,豢養了些雞鴨,門口還栓了一條大黃狗。

姑姑是個寡婦,據說以前有過兩任丈夫,一個出車禍死了,還有一個下海做生意翻了船,一走就沒回來,兩次婚姻都沒有留下孩子。

之後她就沒再嫁人,一直一個人住在老家,但因為以前的舊事,姑姑的名聲不太好,總有鄉鄰講閑話,說她克夫。

姑姑是陸竹生的父親陸越的姐姐,大陸越十多歲,陸竹生的爺爺老來得子,又重男輕女,所以陸越一出生,家裏就不讓姑姑讀書了。

陸越上小學的時候姑姑就嫁了人,後來陸越讀大學,經商,日子越過越好,開起了公司,也說過要接姑姑去城裏住,但是被姑姑拒絕了。

陸越沒有勉強她,只每隔一段時間就給姑姑打些錢,讓她日子好過一些。

陸竹生被陸越送到姑姑家的時候還不滿周歲,他說孩子的媽難産死了,自己工作上忙不過來,讓自己的姐姐幫忙照看,姑姑就将這件事應下來,待陸竹生像自己親閨女一樣,不管她如何吵鬧,仍哄得耐心。

沒多久村裏又傳出來消息說陸越把陸竹生送過來沒幾天就在城裏又娶了新媳婦,二婚的陸越沒說要接陸竹生回去,姑姑就一直照顧陸竹生,一直到她七歲。

陸竹生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她特別敏感,又因為自己的身份原因,別的小朋友聽了屋裏大人說的閑話,也跟着罵她野種,說她沒媽沒爸,姑姑還是個沒人要的寡婦。

一開始她還會辯駁兩句,後來欺負她的人多了,她漸漸就什麽也不說了,越來越沉默,她被別的小朋友當成異類孤立起來,性格越來越孤僻,除了在家會和姑姑多說幾句話,其餘時候,她就一個人待在角落裏,默默發呆。

後來她開始做夢,夢見同村一個女孩兒被車撞了,村頭有只狗和她們家大黃狗打架,被咬死了,還夢見不知誰家的夫妻吵架,男人把女人活活打死。

夢裏一個個場景跟真的一樣,醒來後依舊記得清楚,她吓得瑟瑟發抖,醒了就再難入睡。

再後來,沒幾天,姑姑做飯的時候唉聲嘆氣,陸竹生在旁邊幫她摘菜,聽她五分鐘內嘆了好幾聲了,便問她怎麽了,姑姑就跟她說,誰誰家的小丫頭在外邊瘋跑,被拐彎的車子撞死了。

陸竹生手一抖,一把菜葉掉地上沾了一地的灰。

又過了兩天,大黃狗脖子上的鐵鏈不知道什麽時候斷了,狗跑出去瘋了一天,幫晚上回來的時候,一嘴的血,姑姑見了去打聽,大黃果然咬死了一只狗,姑姑還拿了錢上門去賠罪。

她提心吊膽了好長一段時間,過了一個多月,也沒有聽說誰家吵架失手把人打死的事情,漸漸就以為先前兩件事都只是巧合,慢慢不去想了。

豈知有天夜裏,她從夢裏驚醒,聽見隔壁鄰居屋裏傳來幾聲異響,像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吵架的聲音。後來終于不吵了,又響起咚咚噗噗的怪聲。

陸竹生翻來覆去睡不着,偷偷摸摸跑出去看發生了什麽事。

于是就從籬笆縫隙間看見隔壁那個男人在後院挖地,看樣子已經挖了很久,刨了一個大坑,将一個女人埋了進去。

陸竹生意識到那個被埋在地下的女人已經死了,她被吓壞了,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夢裏的事情全都成了真。

她沒敢跟任何人說那天晚上她看見的場景,又過了幾天,隔壁那個男人被警察帶走了,後來又怎麽樣了,陸竹生不太清楚。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生活在恐懼裏,唯恐自己哪天晚上又做了不好的夢。

好在一晃大半年,村裏相安無事,陸竹生沒有做噩夢,村裏也沒有人死去,她滿了七歲,開始上小學。

小學在鎮上,但地方就那麽大,同一個小學裏好幾個都是同村的孩子。

陸竹生和同學的關系不好,一開學就受到各種欺負,但她不将這些事放在心上,因為姑姑告訴她好好學習,長大了就能離開鄉村,所以她上學的時候非常認真刻苦。

她還和姑姑約好了,她以後學有所成,一定要帶姑姑去大城市裏生活。那天姑姑笑得特別開心,應了一疊聲的“好”。

某天晚上陸竹生突然又做了個噩夢,夢見同班經常欺負她的一個男孩子溺水死了。

她夜裏淩辰三點醒來,一直到天亮了都沒再睡着。

這天姑姑頭疼的老毛病犯了,發現家裏的藥吃完了,陸竹生自告奮勇,說放學之後幫她從鎮上帶回來。

上完一天的課,陸竹生一下課就跑出學校,去附近的藥店,掏光了錢給姑姑買了一大包藥,回家路上路過一條河,被幾個同學堵了,為首的男孩兒指着她手裏的藥大聲嘲笑:“你姑姑還沒病死呢?吃那麽多藥有用嗎?”

陸竹生不記得自己那時候是什麽表情,她将藥緊緊抱在懷裏,想避開這些無賴,但她越是想走,那幾個男孩兒越不放她,拉拉扯扯的還動上了手,混亂中有人拉扯陸竹生的頭發,有人打她的臉。

男孩子們惡劣至極的嬉笑聲震得她腦子裏嗡嗡直響,突然,呲啦一聲響,她懷裏的塑料袋被人扯破了,藥瓶嘩啦啦掉了一地,順着橋邊滾到河裏去,只剩了一小瓶被陸竹生牢牢抓在手裏。

陸竹生眼睛紅了,她用力推了一把剛才和她搶袋子的男孩兒,大聲咆哮:“你要死!你要被水淹死!沒人能救你!”

她吼完,那男孩兒抓着她的頭發,把她的頭往地上按,不由分說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一邊打還一邊罵:“臭不要臉的野雜種,敢咒我?!”

等人群散開,天已經完全黑了,陸竹生一瘸一拐地回家,低着頭将唯一剩的一瓶藥拿給姑姑,姑姑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不說,姑姑就嘆氣,然後拿了酒精來給她身上的擦傷消毒。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去學校,陸竹生在家寫了一整天的作業。

到下午日落時分,院外忽然吵吵嚷嚷,陸竹生到門口去看,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家裏,為首的一男一女舉着扁擔拿着鐵鏟,看見陸竹生,抓着她的衣領就要把她往門外拖。

陸竹生雙手攀着門框叫姑姑,姑姑跑出來護着陸竹生不讓這些人行兇,問他們緣由。

男人一把推開姑姑,姑姑摔在門前,腦袋在階上磕出血。

她掙紮着起來,拽住男人的褲腿,不讓他抓走陸竹生,說要報警。男人就又踢又打,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一副恨不得殺人的表情,猙獰地說:“我兒子死了!死雜種咒死了我兒子!我要她償命!”

陸竹生聽說男孩兒死了,突然就不害怕了,她撲過去在男人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幾乎能扯下一塊肉,咬了一嘴的血,男人痛呼一聲,抓起鐵鍬就要往陸竹生腦袋上砸。

結果這一鍬下去,生生砸在了姑姑頭上。

姑姑兩眼一翻,當場倒地不起,腦袋上多個窟窿,血流了一地。

周圍看熱鬧的鄉鄰沒曾想真的會鬧出人命,一時間紛紛沒了主意,一個個都不敢惹禍上身,沒一會兒就跑光了。

動手打人的男人似乎恢複了理智,怪叫一聲扔掉手裏的鐵鍬,拽着妻子跑了。

院裏安靜下來,這一次的寂靜卻讓陸竹生如墜冰窖,渾身發抖。

她不知道怎麽辦,抱着姑姑喊了一遍又一遍,姑姑不應,她想帶姑姑去醫院,但瘦小的身體沒有力氣,拖不動大人的身體。

她跑出院子去找人幫忙,鄉鄰紛紛關門,避她如蛇蠍。

慌亂中她想起了家裏的電話,電話機下面壓着一張紙,用很大的字寫着一串數字,姑姑告訴過她,這是她爸爸的電話。

長這麽大,她第一次撥通陸越的電話,聽着對面陌生男人的聲音,她哭着喊着:“爸爸,求你了,救救姑姑……好多血……”

作者有話要說:  入V了,這個點兒先更一章,剩三千字沒寫完,晚一點再更,麽麽噠,(づ ̄ 3 ̄)づ

另外,_(:з」∠)_求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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