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果然

後來怎麽挂的電話她已經不記得了, 陸越先叫了救護車,然後又說自己會回來,讓陸竹生在家不要亂跑。

陸竹生就守在姑姑身邊, 她抓着姑姑的手, 明明在盛夏時節,姑姑的手卻冷得像冰塊似的,陸竹生跑回屋裏拿了件厚衣服蓋在姑姑身上, 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鎮上醫院的人和警察一起來的,他們進了院子, 先拉開陸竹生, 然後給躺在地上的女人做了檢查,為首的醫生早在過來之前早有預料,女人的身體已經部分僵硬,心跳停止超過兩個小時,沒救了。

警察看了屍體頭上的傷, 心裏有了計較, 守在女人身邊的只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兒,于是将小女孩兒找來詢問事發時的情況。

陸竹生嘴唇發顫,渾身都在抖, 問什麽都不說,醫生無奈,生了恻隐之心,勸說了兩句,陸竹生受到驚吓, 估計短時間內說不出完整的話,警察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能暫時不問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們見過太多了,醫生也幫不上別的什麽忙。

陸竹生一個小女孩兒顯然不能給姑姑收屍,他們也不能把陸竹生一個人扔在家裏。

醫護人員合力将屍體擡上擔架,簡單清理了一下屍體身上的血跡,給屍體蒙上白布,将屍體送進警車,警察将陸竹生和她姑姑帶走了,暫時安置在警局。

又過了大半天,陸越匆匆趕來處理後續事宜,這是陸竹生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生父,生疏得很,陸越走過來要牽她的手,她還朝警察身後躲了一下。

陸越的手懸在空中,指尖有些僵硬,但他臉上還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在警局做了交接,警察從陸竹生口中問不出什麽,只讓陸越等陸竹生願意開口了再聯系他們。

後來的事情陸竹生知之不詳,據說第二天,打人的那個男人就被警察抓走了。陸越把她帶去城裏,見到了繼母吳蓉,還有一個比她只小兩歲的弟弟。

她能感覺到吳蓉不歡迎她,陸越在家的時候還好,能收斂一些,一旦陸越出門,吳蓉便對她吆五喝六,什麽事都讓她幹,一不順心就朝她發火,掐她的胳膊。

那幾天她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但陸越是她的父親,平時要避嫌,只要陸竹生自己不說,陸越便對她暗地裏遭受的苛待毫無所覺。

又過了一陣子,陸越帶她去了墓園,指着一塊碑上姑姑的黑白照片,告訴她姑姑以後就住在這裏,她如果想姑姑了,可以來這裏看她。

走的時候陸竹生抱着碑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陸越怕她出事,強行拽着她走了。

那天姑姑給她拖了夢,讓她以後的日子跟在爸爸身邊,要好好過。陸竹生醒了抱着被子哭得一塌糊塗,後來哭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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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睡熟了,一個女人憑空出現在她的床邊,女人的臉霧蒙蒙的,看不真切。她在陸竹生身邊蹲下,擡手溫柔地撫了撫陸竹生柔軟的額發。

陸竹生睡夢中緊擰的眉頭一點一點松開,噩夢随之遠去,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等她再睜眼,視線一片朦胧,窗外的路燈照射在天花板上,又折回她眼中,明晃晃的,讓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過了幾秒鐘又緩緩睜開。

她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屋裏的挂鐘顯示時間是十一點一刻。

夢裏的場景漸漸遠去,她的意識恢複到當下,明明沒有眼淚,鼻尖仍止不住酸澀,那麽遙遠的記憶,已經很久沒有去回想,不曾想原來這些事情想起來還如此清晰。

記得後來她在城裏上學,同樣處理不好和同學的關系,但是她因為姑姑去世的事情,性情大變,但凡有人不合她的意,她不再退讓,說不清的就上拳頭,架打多了,慢慢也就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她一直沒把陸越的房子當成她的家,寧願在公園裏待一整晚,也不肯回去,後來和鄰居混熟了,隔三差五就跑去鄰居家裏留宿,吳蓉樂得不管她,陸越管過幾次,她不聽,也就沒轍了。

後來鄰居家出了事,她到城裏來唯一交的一個朋友被親戚接走了,從此再無音信。

陸竹生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愣了好一會兒,幼時的回憶忽遠忽近,她想起夢裏最後見到的那個女人,怎麽也看不清那個女人的樣子,那個女人是莊一如嗎?

寂靜中,咔噠一聲門鎖轉動的聲音拉回陸竹生的思緒,她轉了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房門打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從玄關處來。

陸竹生抹了一把臉,不再想這些陳年舊事,翻身坐起來,莊一如恰好擡頭,與她對視,微微一笑:“你醒了?傷好一點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疊聲的問題,與往日陸竹生在醫院裏住院的時候一模一樣。

記憶回溯,時間節點往前挪了三個小時,重症監護室內一戰她被惡鬼所擒,後來的事情就記不清了。

“我沒事了。”陸竹生活動了一下四肢,身體沒有不适,準備起身的時候發現沙發邊沒有拖鞋,而她腳上還穿着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那雙小髒鞋。

她微微一愣,随即飛快脫掉鞋子,光着腳朝玄關走過去:“你們剛才出去了?”

走得近了,她發現莊一如手裏提着個塑料袋,像小區外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袋子。

莊一如微笑點頭:“出去買了點明天的早餐。”

“把鞋穿上吧。”莊一如發現陸竹生打着光腳,想也知道葉牧歌送陸竹生回來的時候不會注意那麽多細節,于是從鞋櫃裏找出陸竹生那雙源化後的拖鞋,擺到陸竹生腳邊。

只是,在她換好鞋提起袋子準備走進客廳時,她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輕輕晃了一下。

好在她及時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扶住牆面,飛快穩住身子,随即又不着痕跡地松了手,看似從容自然地走近餐桌,從塑料袋裏拿了牛奶和面包,還有一份加熱即食的盒飯。

陸竹生看到莊一如晃那一下,雖然莊一如掩飾得很快,但踉跄的步子和正常走路還是有很大區別,何況陸竹生又離得近,看得真切。

之前莊一如就曾被惡鬼傷到過,這一次的對手明顯不一般,陸竹生擔心莊一如是不是又受了傷。

她兩腳蹬上拖鞋,快速靠近餐桌,看了一眼莊一如的臉色,小聲問她:“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啊。”莊一如朝她笑,語氣溫溫柔柔的,一如既往地平和。

陸竹生看了她一會兒,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心卻沉下去。莊一如的臉色很差,比正常情況下白了幾個度,這種白不是指膚色白皙的白,而是病态的,沒有血色的蒼白。

但莊一如不願說,她就沒有再問,沉默着不再吭聲。她确定莊一如肯定受了傷,想來,莊一如是不願讓她擔心才這麽說的。

莊一如拿起桌上一瓶牛奶,插上吸管,源化後遞給陸竹生,陸竹生自然而然地接過,還擡手朝跟進門的葉牧歌揚了揚手:“你喝嗎?”

葉牧歌一臉奇怪地看着她手裏的牛奶:“喝這個做什麽?”鬼是不需要吃東西,也不需要喝牛奶的。

陸竹生“哦”了聲,那她自己喝。随後一邊吸着牛奶,一邊走去客廳,拿起遙控器按開電視,調了一個新聞頻道。

葉牧歌看着陸竹生和莊一如的相處,一種奇怪的感覺湧現心間。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陸竹生明明是個鬼,怎麽過得跟活人一樣?不僅穿拖鞋,喝牛奶,還要看電視。

“你也過去坐一會兒吧。”莊一如收拾好桌子,朝葉牧歌點點頭,又道,“晚上你就在客廳過夜。”

葉牧歌自然服從上級的安排,她走到沙發邊,在陸竹生身邊坐下,兩人各占沙發一端,中間隔着兩個人的位置。

莊一如回卧室拿了睡衣,和并肩看電視的兩只小鬼知會一聲,便進浴室梳洗。

浴室的門落了鎖,陸竹生突然收回看電視的目光,将手裏的空牛奶盒扔進垃圾桶,轉而看向葉牧歌,主動開口:“葉小姐。”

葉牧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陸竹生是在叫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抓了抓後腦勺:“你和大人一樣叫我牧歌吧,葉小姐聽着挺奇怪的。”

陸竹生有很重要的事問她,所以不在稱呼問題上糾結,幹脆地改了口:“那好,牧歌,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誰聽見似的,葉牧歌先還覺得奇怪,便見陸竹生疑惑的目光掃過浴室的玻璃門,再一次壓低了聲音:“我昏迷之後,是不是你送我回來的?莊醫生沒和我們一起回來?”

葉牧歌面露驚駭:“你怎麽知道?”不應該啊,陸竹生難道沒有完全昏迷,她送陸竹生回來的時候,陸竹生還有意識?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莊一如當時的情況了?

葉牧歌心裏沒底,但是莊一如在回來之前交代過她不能将這件事告訴陸竹生,她便眼觀鼻鼻觀心,只要陸竹生不主動問,她是不會說的。

陸竹生從葉牧歌的表情和話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立即明白了。

想必當時情況危急,自己受傷昏迷,莊一如把她救下來後,讓葉牧歌帶着她先回來,自己和那個惡鬼對抗,才會受傷。

這不是莊一如第一次為自己受傷了,陸竹生自責地想。

她是從自己醒來後在客廳的沙發上,并且沒有換鞋這一點推測出送她回來的人是葉牧歌,并自以為推測還原出莊一如隐藏受傷實情的心理。

她嘆了一口氣:“牧歌,莊醫生的傷嚴不嚴重?”

葉牧歌心裏一震,陸竹生果然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回了一趟家……說好的更新差點就延誤了,好累。

我明天也要坐一下午的車,更新可能會晚一點,下周一開始每日二更,有空我會多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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