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怒火

那天過後，慕希夷每晚都會來琴房指導祁嘉樂彈琴。

雖然慕希夷總說她笨蛋，笨蛋，可每次指導都很有耐心，并沒有跳腳的意思。

祁嘉樂自知天分不高，也就更加用心學習。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

這天早上，祁嘉樂掐準了慕大少的起床時間，開始演奏放置在偏廳的鋼琴。

演奏完畢，她擡起頭，發現慕大少就坐在不遠處，面帶笑容，眼神柔軟的看着她。

看到他微笑的那一剎那，祁嘉樂就覺得，這些天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合上鋼琴，對他微笑：“早安，薄辰。”

慕大少的眼眶泛紅：“早安，曲子真美……謝謝你。”

祁嘉樂走過去：“我們之間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今天有量體溫嗎？”

慕大少主動拿起測溫槍，往自己額頭一滴：“你看。”

祁嘉樂拿起槍，臉色微變。

就在這時，慕希夷穿戴整齊走過來，看到這兩人一大清早就待在一起，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陰影，但是打招呼的時候又恢複了正常：“大哥，清顏。”

慕大少對弟弟笑：“希夷，如果你早一點下來，就能聽到清顏的演奏了。”

慕希夷在大哥看不見的角度，目光促狹的看着祁嘉樂：“哦？那還真是遺憾。”

他這一眼掃過去，發現祁嘉樂拿着測溫槍，眼神不太對。

他走過去，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測溫槍，臉色也變了：“大哥，你不舒服？”

慕大少後知後覺：“啊，好像是有點冷。”

“你發燒了。”

慕希夷甩開祁嘉樂的手，轉身叫人安排車去醫院，随即扯了放在沙發上的毯子蓋在慕大少身上。

慕大少無奈道：“也沒有特別不舒服，睡一覺就好了，不用這麽興師動衆的……”

“我是遵從醫囑。”

慕希夷不着痕跡的隔開祁嘉樂，把慕大少推出去了。

祁嘉樂一愣。

慕希夷好像在生她的氣。

來到醫院，醫生判斷是輕微的創口感染，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要做一次全身檢查。

慕大少被推走了，慕希夷拉着祁嘉樂的手腕，把她帶到一間沒有人的病房。

不等她開口，慕希夷就劈頭蓋臉的質問道：“你到底是怎麽照顧大哥的！他怎麽會感染！”

祁嘉樂被他吼的一震。

就算覺得委屈，還是得道歉：“對不起。”

這半個月，慕大少恢複的很好，剛才連醫生都說感染發燒是術後常見，讓家屬放心。

慕希夷卻像只點燃的火藥桶一樣，對着她一陣猛轟：“認清你的身份！明白你的任務！我花錢不是讓你來當江大小姐的！萬一大哥有什麽閃失，你這條命都賠不起！”

他句句都在提醒她，她只不過是他雇來的冒牌貨，既然照顧不周那就活該挨罵，活該被找茬，活該承受雇主的怒火。

如果尊貴的慕大少有什麽閃失，她一個卑微的祁嘉樂，當然是賠不起的。

想明白這一點，祁嘉樂也不覺得委屈了。

她又不是江清顏，沒有委屈的資格。

看到她态度柔順的挨罵，慕希夷也終于偃旗息鼓，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祁嘉樂被晾在原地，想起在琴房的半個月。

慕希夷說是為了大哥，其實，他自己也把她當成了江清顏吧？

不然，就他這樣冷漠冷酷的人，怎麽會有耐心教她彈琴？

他們疼的愛的喜歡的，一直都是江清顏。

她，祁嘉樂，一個替身，工具人，剛過幾天好日子，就開始不知好歹了。

祁嘉樂調整了一下情緒，走出病房。

慕希夷罵完她就上班去了，把這裏留給她，祁嘉樂接着演江清顏的戲份，等慕大少退燒後，就跟他一起回家了。

這一感染又要靜養，慕大少連門都不能出，鋼琴自然也聽不了了。

不過，這位久病的大少爺不甘精神寂寞，讓人把大部頭搬到他房裏，整天坐在床上看書。

看着床邊那些大部頭，祁嘉樂時常感覺慕大少是書本成精，不然怎麽會這麽愛看書。

慕大少看書也沒什麽，比較折磨人的一點是，他會帶着祁嘉樂一起看。

祁嘉樂根本想象不到這位高材生的腦袋裏究竟裝了多少個作家詩人藝術家，每次跟他談話都是膽戰心驚的。

他跟她談藝術還夾着外語，那話聽在祁嘉樂耳朵裏，經常是：“法國的這位吧啦吧啦是吧啦吧啦派的代表畫家，他的作品吧啦吧啦和吧啦吧啦是廣為流傳的經典名作……”

這時候，祁嘉樂只能附和：“噢……”

為了深入了解慕大少口中的「吧啦吧啦」，祁嘉樂只能抽空抱着大英百科啃，偶爾也能聽懂幾個「吧啦吧啦」。

她能感覺到，慕大少很喜歡跟她聊天。

心情好，精神就好，經過這些天的保養和複健，他又長肉了，原本幹枯的皮膚被血肉充實，凹陷下去的臉頰也漸漸飽滿，就像一個幹癟的布娃娃，在填進棉花以後，重新變得可愛起來。

祁嘉樂瞧着，認為慕大少已經恢複了全盛時期的一半風采。

就連他臉上那道鮮明的疤痕，等他康複以後做做醫美，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慕大少有午睡的習慣，他午睡的時候，祁嘉樂就能繼續看書了。

這天，她正坐在書架下，捧着大百科查詞典，房門突然被推開，她擡頭看見是慕希夷，趕緊站起來拍拍裙子：“慕先生。”

看到她的瞬間，慕希夷有片刻失神，但被他很好的掩飾過去，冷冷淡淡的一點頭：“嗯。”

慕希夷白天基本不在家，自那回罵過祁嘉樂後，也不知是他有意避開，還是改變了時間表，兩人見面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他走進來，似是無意的問道：“你在幹什麽？”

“看書。”祁嘉樂想想又解釋了一下，“他說的藝術家有很多外國人，我不認識，就過來查查。”

慕希夷看了她攤開的大百科一眼，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書：“看這本。”

祁嘉樂接過來：“謝謝。”

他的舉動在她的預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還是不明白他那天為什麽那麽生氣。

看慕希夷的心情好像不壞，祁嘉樂猶豫一會兒開了口：“慕先生，馬上到月初了，我請假的事情，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