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琴房

過慣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在慕家住了段時間，祁嘉樂發現，慕家人的生活簡直平和到乏味的地步。

慕大少是個坐輪椅的病人，不能跑不能跳，就不說了。

至于慕希夷，妥妥高富帥，很有做纨绔的資本，然而作息規律，天天向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電話的給他的要麽是客戶要麽是助理，身邊連個暧昧對象都沒出現過。

不過，也輪不到她來操慕希夷的心，他只要多多賺錢、養活這個家就行了。

在複健之餘，慕大少經常待在書房裏，看的全是英文大部頭。

祁嘉樂連高中都沒念完就被迫辍學了，看大部頭跟看天書差不多。

慕大少看書，她也裝模作樣的坐在一旁，翻翻《資治通鑒》。

精裝本，純文言，看的頭都大了。

書房不小，除了兩面書牆，還有一面專門陳列獎杯獎牌和各種證書。

祁嘉樂原本以為這些屬于慕家兄弟倆，然而這天，她逛到櫃子前仔細看了看，發現并不是這麽回事。

所有的獎勵上都寫着慕薄辰的名字。

沒道理啊。

慕二少整天一副精英範，在上學的時候怎麽會連一個獎牌都沒有拿到？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慕大少在背後喚她：“清顏，怎麽了？”

祁嘉樂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回過頭說：“這裏全是你的獎杯。”

慕大少搖着輪椅過去，神色赧然：“這有什麽好看的……”

先前的偏執和神經質随着病情淡化以後，祁嘉樂發現慕大少本質是個溫文爾雅的好男人，在她面前還很容易害羞。

她扶着他的肩膀，說着符合身份的話：“我想熟悉跟你有關的一切，你還記得這些獎是怎麽得來的嗎？”

慕大少笑了：“真的要聽？”

祁嘉樂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測溫槍：“要，但在這之前，要先量一下體溫。”

慕大少很溫順的閉眼擡頭，祁嘉樂在他腦門上一滴，點頭說道：“我們的慕先生身體很健康，請繼續保持。”

慕大少笑着把她環在懷裏，深深的吸了口氣：“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每當他抵在她懷裏的時候，祁嘉樂都很心虛，生怕他認出她是個冒牌貨。

不過還好，慕大少今天也沒發現。

她收起測溫槍，指着最前的證書：“這是什麽時候拿到的？”

慕大少把一只椅子拉過來，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說道：“大概是十年前，在柴可夫斯基音樂比賽上得的獎。”

有這比賽？

對了，還真有，慕二少給她的資料上說過，慕大少在學生時代很擅長彈鋼琴，在很多比賽都獲了獎，畢業後就不彈了。

慕大少懷念的說道：“當時你還把獲獎新聞剪下來送給我呢，真是小孩子。”

“是嘛……為什麽不彈鋼琴了？”

慕大少苦笑：“家裏安排的事情太多，沒有時間……不過聽你這麽一提，我又想聽了。清顏，可以為我彈一曲嗎？”

祁嘉樂後背一涼：“我，我現在不太想彈。”

慕大少善解人意的說道：“啊，那也沒有關系，你想學的是大提琴嘛。”

祁嘉樂尴尬的點頭，又問：“你想聽什麽？”

慕大少想了想：“《夜的鋼琴曲》第5章。”

祁嘉樂「哦」了一聲，記在心裏。

等到晚上慕大少睡了，祁嘉樂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打開手機搜索，最後得出結論，要想彈出這首曲子，除非她兩個月不睡覺。

雖然她現在的身份是江清顏，完全可以淡定接受慕大少對她的溫柔好意。

但是，如果可以為他做些什麽，她不會吝啬精力。

慕希夷每隔幾天都會找祁嘉樂詢問大哥的情況，這天又來了。

敲門半天沒人回應，傭人路過告訴他，「江小姐」在琴房。

“她一個人？”

“是的，大少爺已經睡下了。”

慕希夷就找過去了。

琴房在公館旁邊的副宅，隔音效果很好，慕希夷走到門口，聽到裏面斷斷續續的傳來鋼琴聲，他皺皺眉，推開門走進去。

祁嘉樂擡頭看到是他，立馬站起來：“慕先生，我是不是不能來這裏？”

“你在幹什麽？”

“他想聽鋼琴，我就想學學，彈給他聽。”

慕希夷神情淡漠的走過去：“我聽聽。”

“我自己琢磨的，還不會彈……”

慕希夷的語氣不容置疑：“彈吧。”

祁嘉樂只好硬着頭皮坐下。

她幾乎是用一指禪彈完的，中間還要數琴鍵找譜，要多菜有多菜。

等她彈完，坐在一旁的慕希夷突然說了一聲：“笨蛋，指法不對。”

祁嘉樂：“……”

她是第一次摸鋼琴好嗎？連譜都是簡譜。

慕希夷走到一旁，俯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在琴鍵上游走，溫柔的樂聲從指尖傾瀉而出。

祁嘉樂驚訝了，忍不住回頭：“你也會彈？”

這一回頭，她發現自己跟他近在咫尺，鼻尖差一點就碰到他的臉。

但慕希夷仿若未覺，直起身說道：“我來教你。”

“不用麻煩的，慕先生，你工作那麽忙……”

“你連五線譜都不認得，想學到什麽時候？”他冷冷淡淡的說，“我是在幫大哥，不是為了你。”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祁嘉樂就不廢話了。

不過，慕希夷本人沒有看起來那麽冷淡。

雖然他總是冷言冷語，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可他對慕大少是真的很上心，興許他是個內心溫柔的人。

但是，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推翻了。

“笨蛋，不要分神。”

“笨蛋，彈錯了。”

“笨蛋，手指應該放在這裏……”

一晚上，祁嘉樂滿腦子都是他那一聲聲略帶促狹的「笨蛋」，有好幾次她都想一拍鋼琴大吼一聲「我不學了」。

可是看在錢的份兒上，她咬咬牙，還是忍了。

在這天晚上的教學結束後，祁嘉樂問道：“他為什麽喜歡聽這個曲子？”

慕希夷已經拿着西裝外套走到門口，聞言，腳步頓了一頓：“江清顏喜歡。”

“你們三個的感情很好吧？”

慕希夷頭也不回的走了：“那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