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數字歌--聶姑娘請受我二人一拜

聶青禾的毛筆字,是跟着一位自成一體的書法老師學的,那位老師是個書法癡,研究各種字體,模仿各種字體,但是性格有些狂放怪誕,說話還神叨叨的,很多家長不肯讓孩子跟他學。她是因為老師要求練字,她就和媽媽商量找個便宜的,這個老師便宜,她就一直跟着學。

然後算是無意中撿到寶了。

老師單獨教了她一種字體,不是他最擅長的,但是很适合女孩子。他融合了瘦金體和小楷的優點,然後加以改進,字體更加秀美,帶着三分潇灑,三分淡然,看起來就很美好寧靜,讓觀者覺得書法者也是個娴靜優雅的美人--鹹魚!

林二緩緩道:“不要臉地說,如果我年輕二十歲,就沖着這個字,我就會喜歡主人,不管男女老幼,高矮醜俊。”

錢二:說到我心坎裏了。不好意思,不該賣弄。

他倆的字其實不錯,或者說這時候能夠上學讀書的人,字都練得不錯。尤其考過童生或者秀才的,那字是根本,厲害的就要自有特點,再次的,也得模仿名家字體,模仿得八九不離十才行。因為閱卷的時候,如果字太差,那是會影響閱卷老師評價的。而如果能中舉的,當官的,凡是自己真才實學考上的,那就幾乎沒有寫字不好的了。

但是不管學什麽字體,總歸帶着自己的氣質特點,同樣聶青禾的字也帶着她自己的特點。

她的字秀美還在其次,主要是幹淨,讓人一眼就有一種這是一個很幹淨,很純粹,很寧靜,很淡泊的靈魂,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究和親近她。

有人因為聲音喜歡上主人,有人因為畫喜歡上主人,有人因為字喜歡上主人,這和因為臉喜歡上主人是一樣的。

聶青禾對自己的字是很滿意的。這是她前世苦練出來的,不過練到最後也不知道是心态決定字還是字決定心态,反正就很鹹魚。

之後她很順利地學會了自己常用的幾個字,還讓兩位給她多寫了一些字,她順便用圖标注在旁邊。比如梳頭,就畫梳子插過頭發,發簪就話一根棍子,發釵就話兩條腿的棍子,簡易畫,就是糊弄人的,反正她只需要有個借口就行。

達到了目的,聶青禾就不耽誤兩位喝酒吃飯,她也趕緊把飯吃完,然後告辭出去了。

等聶青禾出去忙了,兩人還在這裏回不過神來,酒都忘記喝了。

錢二:“這若是個男人,豈不是天才?必然建立輝煌功業。”

林二:“對啊,要是個男孩子,就算現在讀書晚,他也會學得很快,說不定能中個狀元。”

錢二:“要是我閱卷,沖着那筆字,三個人裏我給她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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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笑道:“估計皇帝會點她當探花郎,哈哈。”

皇帝都喜歡點最俊秀的那個當探花郎,就前幾年一次殿試,皇帝就把有狀元才也有狀元貌的沉寂給點為了探花郎。跨馬游街的時候,沉寂差點就被人群裏扔過來的花、手帕、荷包香袋的砸破頭!當然雖然沉寂是探花郎,可後來的發展還是比同科狀元好得多,如今已經在六部任職。

有了兩位掌櫃助攻,聶青禾如魚得水。

只是她想随身攜帶,能夠随時拿出來書寫,毛筆和硯臺就有點麻煩。

要是用鵝毛筆,估計會讓老夫子們追着批評。她想了想就用最細的小毛筆,然後最好可以拆分成兩截,放在竹管裏,這樣可以随時取用。至于墨,最好有個迷小硯臺,夠磨墨的地方,然後再有一個小小的墨池,可以蘸細筆尖即可。

當然,想得很美好,市面沒賣的,她得去專門訂制。訂制款就意味着貴、耗時長!

在沒有定制款之前,只能先用鋪子裏的墨匣子,一個一尺長的木匣子,裏面一方硯臺,還有一管筆,本子直接放在上面墊着寫字。不過那是給男人準備的,她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力氣左手端着墨匣子,右手在上面寫字。

她還是要了兩套墨匣子,在後院和隔間各放一個,賬本則随身攜帶,走到哪裏記到哪裏。

下午過來梳頭化妝的婦人少一些,洗頭買潔面膏洗發膏的人倒是不斷。

聶青禾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記賬,便一點都不覺得累。她怕別人好奇她突然學會寫字,開始記賬的時候一多半都畫小圖标,後面也只寫數字和簡單的單位,并不會像其他掌櫃那樣用壹貳三等複雜的字樣來記。

就這聶大力等人也覺得她可太厲害了。這年頭讀書人是最受人尊敬的,在鄉下地頭如果能認識幾個字,都備受鄉親們尊重呢,更別說他們這些學徒夥計。

他們都是不識字的,以後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工匠師父。而那些學記賬的小學徒,一進來就有錢,根本不需要像他們這樣三年五年的沒工錢。只要能獨立記賬,一個小掌櫃一個月都有一兩銀子呢。

可以說在這個時代,能讀書識字那就是人上人,不管多潦倒那都餓不死的。

陳子健看聶青禾的目光于熱切之中又多了幾分崇拜,就差把她當女神供起來了。

另外兩個學徒就更不用說,他們直接把聶青禾當兩位掌櫃那樣對待,只要在她面前就恭恭敬敬的。

聶青禾一邊記賬,一邊把123等數字教給他們,讓他們學會記熟,到時候裝瓶做标記都要用。

聶大力學得很快,聶青禾說了三遍,把其中的關系講給他聽,他就記住了。這就和大家說的壹貳三等是一樣的,只不過模樣不同,所以他掌握起來很快。

陳子健慢一點卻也在聶大力的監督下很快記熟。就是那倆學徒夥計,嘴上壹貳三的很會念,但是卻對不上模樣,總是搞混。

最後聶青禾只得祭出兒歌法寶,改編了一下教他們唱:“1像毛筆細又長,2像小鴨水中游,3像耳朵聽大戲,4像旗子随風飄,5像秤鈎來賣肉,6像山楂酸又甜,7像鐮刀割小麥,8像葫蘆腰間戴,9像勺子在炒菜,0像鴨蛋香又鹹。”

學會了唱兒歌,然後再把兩位數、三位數的組合規則教給他們,這種簡單得很,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一學就會了。

陳子健捅捅聶大力:“青禾妹妹真是厲害,這是跟誰學的?咱從來沒見過。”

聶大力:“你見過啥?見過你也記不住。肯定是幾位掌櫃教得呗。”

陳子健撓撓頭,嘿嘿一笑,“也是,就鋪子裏那些字,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

別人不知道,林錢二人知道自己沒教過,他們雖然會念壹貳三,可他們從來沒寫過123,這看起來倒像是為了省事想的懶辦法呢。兩人聽來順說了以後,還特意去後院聽聽學學,然後照着寫下來。

別說,還真挺簡單省力氣的。

要是記賬的時候用這個,不但省紙張,而且省筆墨,關鍵是省力氣,等看熟了以後那就一目了然,對賬都更容易些。

錢二:“我瞅着這像是密語,這樣可沒人能看懂咱們的賬目了”

林二:“那得囑咐一下青禾他們,讓他們別告訴外人。”

兩人頭碰頭地伏案寫了一會兒,一致覺得好用,就躍躍欲試想用在自己的賬本上。

錢二:“這丫頭哪裏學來的?”

林二:“聽大掌櫃的意思,她有奇遇,八成是仙姑托夢告訴的。”

錢二之前也聽大掌櫃說仙姑托夢,可他一直不信,覺得就是小丫頭為了留下做工嘩衆取寵罷了,不過經過這幾天聶青禾梳頭化妝、開發新品、學識字寫字、教數字歌,他忍不住也信了。

找機會好好跟丫頭請教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想。

下午忙了一會兒,雖然不少來洗頭、買東西的,但是聶大力他們已經做熟練就能應付。

聶青禾看看天色,就去找兩位掌櫃詢問先生的事兒。

兩人正商量找她呢,看她自己送上門來,立刻逮着她問數字歌。

聶青禾也不藏着掖着,既然大掌櫃給自己想好了對策,那就還是仙姑夢中傳授呗。

兩位掌櫃都是聰明人,學識也不錯,雖然沒考中秀才,但是他們算術相當不錯,對數字尤其敏感。

反正聶青禾看他們盤賬打算盤,覺得在現代這倆人一定是非常厲害的會計。

兩人自然比聶大力單純記憶力好學得要更深,輪流發問把多位數的規律學去,又問加減打算盤上有沒有什麽特別的。

聶青禾沒想到他們學得這麽快,而且很能舉一反三,的确很了不起。她也毫不吝啬,盡量挑能說的教給他們,當然她不是直接講,而是用一種自己也不确定的語氣,讓兩人加以判斷、篩選、訂正。

比如她故意在多位數中間下方點個點,然後表示自己忘記那是什麽,引導兩位自己思考,兩人很自然地就把兩、錢、分、厘之類的給融合進去了。

這樣就給他們一種感覺,不是她教給他們的,而是她提了一個頭,他們自己思考摸索,然後定下來的。

畢竟文字、數字都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符號,只要用習慣,你說它怎麽讀就怎麽讀,你要怎麽算就怎麽算,你說代表什麽那就代表什麽。

他倆不但把小數點研究到自己賬目上,甚至還在那裏商量聶青禾沒教的符號,比如大宗賬目要如何表示,能不能用這個符號來表示他們不同的鋪子、不同的客戶等等。

兩人頓時覺得自己是個記賬小天才!

聶青禾看他們研究得入迷,倒是不好打斷,那就等下工的時候再來打探先生的消息吧。

結果她剛出去忙了一會兒,來順又把她叫回去,說兩位掌櫃有請。

聶青禾只得回賬房,一進門,就看到兩人齊刷刷地給她作揖行禮。

聶青禾吓了一跳,趕緊躲開,“兩位掌櫃,這是為何?”

林二笑道:“今日聶姑娘可算是我倆的數字之師,理當受我等一拜。”

聶青禾趕緊道:“你們要是拜,還是拜仙姑吧,這也不是我做出來的。”

她看兩人現在沒有入迷,趕緊岔開話題說想給弟弟拜師,不知道哪位先生好,讓兩位介紹一下。

林二眼睛頓時一亮,搶在要開口說話的錢二之前道:“你小弟定然聰明伶俐,不如過來跟着我二人。我們不但教他識字,還能教他做賬,等他十歲就能當個小賬房。”

聶青禾笑道:“多謝掌櫃好意,只是我們想讓他專心讀書,到時候下場參加考試。”

如果是以前或者是別人,那錢二指定要翻白眼說她癡心妄想,一個匠戶的孩子還想參加科舉?能讀書識兩個字不做睜眼瞎就不錯了,當賬房都是頂好的出路,科舉考秀才舉人?做夢不如做個人吧。

但是,這會兒他們見識了聶青禾的腦袋瓜子,就不敢小瞧聶小力了。

畢竟聶父雖然老實憨厚,卻也是個很厲害的大師傅,學東西很快,跟他溝通一講就懂一點就透,也不需要廢話太多。他吃虧就吃在不識字上,如果聶父識字,又有這等技術,那一個月的工錢就不是二兩,至少得五兩。

二人見聶青禾态度堅決,便認真推薦起來。

林二:“你家附近,有個高秀才,雖然年紀大些,學問倒是也行。”

錢二立刻不同意,“那個老酸才迂腐刻板,吭吭卡卡的跟有痨病似的,說話永遠不利索,永遠拐彎抹角,一把年紀才是個秀才,能教出什麽好學生來?”

林二:“那要是不行,就這個街上有個趙秀才。”

錢二:“趙秀才油嘴滑舌,半點都不像讀書人,一門心思撈錢,我看教得有限。”

林二說了幾個,錢二都給否了。

林二也不惱,微微笑着,“那你說,你來推薦個。”

錢二:“我倒是聽說秦家有個謝先生不錯。”

林二點點頭,“倒是有才名,不過這位先生傲氣得很,而且為人有些狷介不吝,教小孩子未免不妥。”

兩人就開始辯論謝先生到底好不好。

聶青禾排排桌子抓回他們的注意力,表示自己還在呢,“兩位掌櫃,謝先生我們不考慮,太高攀了。聽你們二位說的,我覺得那位岑先生不錯。”

錢二:“什麽岑先生?”

聶青禾:“……”明明林掌櫃剛說的。

林二:“就是柳家那位。”

錢二嗤了一聲,待要說幾句人家的短處,又不知道為什麽閉嘴不說了。

林二對聶青禾道:“岑先生的确不錯的。他在柳家教書多年,一開始教柳家的少爺小姐們,後來就在柳家資助下辦了一個學堂,除了柳家的孩子,別家也可以花錢去讀。”

不只是先生知道,家長們也都明白,請來再好的先生那也得自己孩子願意學,而刺激孩子學習的一個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有點攀比心。好老師只教一個學生,沒有比較,也不顯本事,最好幾個孩子一起學。

聶青禾覺得這個學堂不錯,适合小力去讀。

她跟兩位掌櫃道謝,又問大掌櫃何時過來,她想請大掌櫃幫忙說項。

正說話呢,外面來順說三少爺來了。

聶青禾忙告辭,卻恰好和柳徽在花隔小門處碰上。

柳徽見她出來,主動退後一步,微微施禮,“聶姑娘有禮。”

聶青禾看他如此守禮,便也還了一禮。

林二掌櫃笑道:“三少爺來的巧,恰好有件事,不如就請三少爺幫忙。”

柳徽笑道:“林掌櫃只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錢二悄悄撇了撇嘴角。

林掌櫃就把聶青禾想給弟弟拜師的事情說了一下,問柳徽能否幫忙引薦給岑先生。

柳徽笑道:“就這點子小事,林掌櫃只管讓人去說一聲就行。既然今兒我碰上,那就跟岑先生打個招呼,聶姑娘令弟這邊随時都能來讀書。”

東家說的客氣,聶青禾可不想占便宜,她就說還是要正式拜師,交學費的。

柳徽便覺得自己唐突了,讓聶青禾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忙道歉,“是在下失禮,那就明兒辰正,我來帶聶師傅和令弟過去見岑先生?”他生得幹淨俊秀,氣質溫潤,一雙眼睛更是親切溫和嗎,他用詢問的神态看着聶青禾。

聶青禾原本想過兩天帶弟弟拜師,這兩天先準備一下讀書用品,還要給小力做兩身新衣服,新的布鞋。畢竟去讀書,不能再穿草鞋和小短褲小短袖,那樣先生會說不成體統。

今晚上少不得回家忙活一下。

她便道謝,又問學費幾何。

柳徽見她答應,笑了笑,“學費的話多不會超過二兩一年,少也不會低于一兩半。我想令弟剛剛啓蒙,學費不會太高。”

柳家資助的學堂,房子、夥食和一個廚娘仆婦都是柳家出的,岑先生白賺學費,所以收的也不會太高,只是要挑學生,并不是誰都收的。

柳徽知道聶父能幹,聶大力在學徒裏也出類拔萃,而聶青禾又如此聰慧出衆,那小弟自然也差不了的。

聶青禾再次道謝,然後告辭出去,留下空間給柳徽和兩位掌櫃說他們的事情。

聶青禾先去後院跟大哥說一聲,讓他去作坊跟爹說晚上早點下工回家,明天帶小力去柳家找岑先生拜師。

聶大力讓陳子健看着鍋,千萬別糊鍋底,他快速去找聶父。

陳子健:“青禾妹妹,我覺得你要是讀書,肯定能考中秀才!”

聶青禾:“那肯定的。”她抽查陳子健背誦數字歌的情況,考幾個20以內的加減法,居然也沒有全對,就有點無語。“陳哥,你要再努力用功一點。”

陳子健:“……”我在青禾妹妹跟前丢人了。

他望着聶青禾走開的窈窕身影幽幽嘆息,罵自己不争氣。

這時候過來溜跶享受指揮別人洗頭樂趣的錢老婆子湊過來,哼哼着,“陳小子,你可別多心啊。這可是個七仙女兒,你又不是董永!”

陳子健:“……”我不想尊敬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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