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可是你能做什麽呢?”

馬車已辚辚開動,戚景瑤深呼一口氣,還是壓低聲音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問的時候刻意壓制着自己的語調,頗為仔細地觀察着少年的神色,生怕因此傷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少年卻神色依舊:“我什麽都能做。”

戚景瑤頗為無奈,只好直接道:“你說你要向我贖罪,可是你能做什麽?”

少年脊背單薄,但是挺得筆直,戚景瑤不去看他,只道:“你是能打還是能戰?你什麽都不能做,甚至你跟着我還得讓我費心照顧你。”

少年低下頭:“我确實不能打也不能戰。”

戚景瑤正要略微安慰,卻又聽少年堅毅道:“但我一定不會拖姐姐後腿的。”

“姐姐,京遲現在确實不能打也不能戰,但、但以後我可以的!就算是現在,我也不需要姐姐你照顧我,姐姐你完全不用在意我。”

“這是我自己決定的,姐姐。我雖然不能做很多事,但默默守着你我還是可以的。總會有我能做的,只要是你需要,京遲都願意竭盡全力。”

“姐姐你就當沒有我這個人就好,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

戚景瑤咋舌聽少年說了這麽多話,之前這少年說話極少,此刻說了如此多,還格外的真誠,确實有些讓人感動。

但是他未免太天真了。

他一個啥都不懂的小土匪,還說什麽守着我?真到了京城恐怕他沒過幾天就餓凍而死了吧。

不過這盲目的自信真是似曾相識,戚景瑤也不打算再打擊他,她知道此刻和這少年說再多也是沒用的。

少年見戚景瑤沒有說話:“姐姐,你同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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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景瑤對他笑笑:“我不同意你就離開了?你不是都說了是你自己的決定嗎?”

少年笑得腼腆:“姐姐你給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課,我是真的很感激你。”

“你千萬不要把我當成負擔,有什麽都可以直接和我說的。”

戚景瑤倒也想直接和他說,但看着少年無辜的眼睛還是憋了下去。

接下來戚景瑤随意地和少年攀談了幾句,知道了少年名叫京遲,她随口提到了那夥土匪,卻見少年神色不安頗為忐忑,想來是不願提及,她也便打住了話頭。

不知快馬加鞭行了多久,濃雲又将天空遮了個嚴實,酒肆門前的幌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天氣惡劣,一路走來馬夫們頗有怨詞,一個個湊到白蕊面前想要去酒肆裏歇上一歇,喝碗燙酒暖身

白蕊不厭其煩,卻又聽那馬夫保證說今日之內一定可達侯府,她眼珠轉轉,捂着有點咕咕作響的肚子,終究是妥協了下來。

許是空間狹小的緣故,戚景瑤覺得眼下這轎中頗為溫暖舒适,不自覺間竟然又有些昏昏欲睡。聽見白蕊的聲音時她連忙驚醒應了一聲,看向身旁的少年。

然而旁邊的少年緊閉着眸子,嘴唇紅得似乎要凝血滴落一般,而那原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更是白得像将要破碎開來一般,冷汗覆滿了他的額間。

“你……”

戚景瑤一驚,正壓低聲音想要詢問,卻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走來。

白蕊已然走到了車廂前:“二小姐,下車歇歇腳吧。”

白蕊扶着門框,剛想拉開門簾,卻發現門簾被人從裏面拽住了。

“白蕊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你們先去吧,我……”

不待戚景瑤說完,白蕊就撒了手,頭也不回應付道:“那奴婢就去了。”

一位馬夫有些不明所以,笑着湊到白蕊身旁:“這小姐怎麽不出去?車廂怪冷的,待會我們把飯給她送進去?”

白蕊白他一眼:“你倒是管得寬泛,小姐不想出去就不出去,我們當下人的瞎操心幹什麽?不用送,她又沒讓。”

馬夫被白蕊這一番話怼得連連稱是,定枭山時他就隐約覺得這小姐好像不怎麽被看重,此時一看果然如此。

啧,大戶人家就是水深。

“你這是怎麽了?”車外的人似乎都已經走完了,戚景瑤握住少年的手想要将他扶起來。

而少年手心冰涼,此刻正深埋着頭,嘴唇抿得緊緊的,似乎說不出話來。他的上身早已無法挺立,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慘白的面頰上滑落。

戚景瑤悄悄将窗簾撩開一個小縫,左右看了一圈。确保無人後幹脆直接上手摻上了沈京遲,想要将他扶出馬車。

“走,去醫館。”

然而沈京遲似乎疼得失去了神志,一把拂開了戚景瑤想要扶起他的手:“不,不用。”

他的頭垂得極低,緩了兩息後咬牙艱難道:“姐姐自去就好,不用管我,一會兒就沒事了。”

他說着沒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時已不适到了極點。

難道是昨晚睡在那草垛上受了涼?

戚景瑤想了想,也不顧他的抗拒,趁着他此時虛弱,将他的雙手锢住,強制将他拽了起來。

少年無力掙紮,只得任由戚景瑤的拖拽,他死死閉着眸子,冷汗依舊涔涔。

沈京遲微微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麽,可又是一陣疼痛襲來,他不由得咬破嘴唇,狹小的車廂內彌漫着血腥味。

少年喃喃道:“我不常這樣,不會拖累……”

戚景瑤喝止道:“別說話,別咬。”

話畢又看沈京遲實在可憐,便還是安慰了一句:“沒嫌棄你。”

厚重的車簾被掀開,一縷清新的空氣被換了進來。

沈京遲雖然單薄,但也是正當年歲的少年,戚景瑤扶着他走到醫館時已是氣喘籲籲。

到的時候沈京遲似乎已經失去了神志,清亮的眼眸上籠上了一層朦朦霧氣。

醫館中,大夫搖了搖頭:“老夫實在診斷不出這位公子的病症,姑娘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戚景瑤探頭看向屋內,此時的沈京遲正卧在裏間的病榻上,她站得遠了,看不見沈京遲的動靜。

“看不出?他不是受了風寒嗎?”

大夫捋着胡子:“不像是風寒,倒更像是什麽毒。只是這毒奇巧,老夫看不出來啊。”

毒……怎麽會有毒呢?

戚景瑤皺皺眉:“那請問可有生命危險?”

“應該沒有。”

戚景瑤追問道:“真的嗎?”

大夫捋捋胡子:“據脈象看來應該确實不會害及生命,只是這毒老夫實在沒見過,不知更多信——哎姑娘!不需要這麽多錢。”

戚景把錢袋塞給了大夫,誠懇道:“麻煩大夫您先照顧一下他,我去其他地方找找藥,若是我還沒回來他就好了,就麻煩您把剩下的銀子給他,讓他回家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戚景瑤:我再給你上一課,

不要随便相信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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