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戚景瑤是被閃電驚醒的。

刺眼的白光劈開那黑沉沉的幕布,讓昏黑的天空在那一瞬間亮如白晝。

耳邊還不斷傳來大風擊打窗扉的聲音。

戚景瑤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她本就不易入睡,如這般睡得香甜的情況實在不多見,可這倒好,被那惱人的天氣平白無故攪了清夢。

窗戶被風吹得哐當作響,不肯休止。戚景瑤翻來覆去實在無法再次入睡,索性下床去窗邊查看。

原是她忘了将窗戶下沿的鑰闩扣住,窗戶被她虛虛掩着,此刻被這不間斷的狂風一吹,自然是響個不停。

睡意已經消了個七七八八,昨晚睡得不錯,此刻精神倒是十足。

戚景瑤突然覺得屋內悶得慌,随手就将窗戶推起,任由那冷風呼呼灌入屋內。

迎面的冷風吹得她的睡意驅散得幹幹淨淨,戚景瑤徹底清醒了過來。

戚景瑤用手撐着窗,彎腰伏靠在窗框上,繼續感受着這撲面而來的冷風。

磅礴大雨似乎還在醞釀中,只有冷風兀自呼嘯着。突然,又一道熾亮的閃電劈了下來。

借着那轉瞬的光亮,窗子正下方那個堆得蓬軟的草垛被戚景瑤看了個明白。

而那草垛上此刻正躺着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見到的那個少年。

少年睡得正熟,呼嘯的冷風和轟隆的雷電都沒有把他吵醒,只側身躺在那草垛之上,在閃電的光耀下,他原就白得過分的面龐顯得愈發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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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景瑤的眉心跳了兩下,她昨夜和這少年交談了一番後再沒有為難他,直接将他放了回去。兩人的去路各不相同,分道揚镳後戚景瑤也沒有再理會,此時卻不知這少年為何會到了這裏。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披了外衣,悄悄開門向樓下走去。

其實現在約莫也到了卯時,正常來說天也将要破曉,只是今日将雨,把太陽壓了下去,此刻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屋內那盞殘燭燈油将近,帶上也沒有什麽用。戚景瑤索性借着樓道間高挂着的壁燈摸到了樓下大門處。

客棧裏仍然算得上安靜,戚景瑤小心翼翼掩上了大門。

少年的素衣白膚倒是在這一片漆黑中起到了作用,戚景瑤憑着記憶走向那草垛,一眼就看見了卧在上面的白膚少年。

少年面朝着牆壁,但仍然感覺到了戚景瑤的靠近。他只微微勾了勾嘴角,眸子裏意味不明。

他閉上了眼睛,在戚景瑤的角度看去,只覺少年背對着她,面朝牆壁睡得正熟。

戚景瑤素來不是怕冷的,可還是被這風吹得有些瑟然。而那少年本就不是什麽強健的,看着身子骨弱極了,此刻雖和衣躺着,但就那件單薄的長衫如何能抵抗得住狂風。

想到這裏,戚景瑤不再猶豫,心安理得去叫醒這少年。

少年被戚景瑤推搡了幾下肩膀,喃喃幾聲,終是轉醒,他翻身坐在那草垛上,眼神睡得有些朦胧。

戚景瑤本想等他自己解釋,可沒想到少年卻并不言語,只是抿着唇看着她,戚景瑤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便率先開口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少年的眼睛逐漸清亮。

“我在等你。”

戚景瑤無奈,正想再問他到底是想幹什麽,卻聽那少年緩了一緩,輕輕喚了一聲“姐姐”。

戚景瑤被這聲“姐姐”叫得心尖一顫。

她叫過許多人姐姐,就像是這白蕊來了後,因為各種原因,她都是一聲一聲喚着“姐姐”。

一聲聲“姐姐”喚得親昵,但這中間到底帶了多少真情實感那可就說不清了。

這少年看着雖然弱不禁風,但周身的氣質就是給人一種倔強清冷的感覺,一看就不會是那種為了某種目的而故意僞裝示弱的人。

不過,戚景瑤莫名覺得,這少年身上還有一絲極輕微的戾氣。那戾氣極輕,若有若無,但終歸還是有的。

但少年人有點戾氣也是難免,他又是生長在土匪窩中的,若是完完全全的純淨無害那才是不正常。

反正,這少年給戚景瑤的感覺就是,他流露出來的每一絲感情都是極真摯的。

他的年歲其實應該和戚景瑤差不了太大,就算小也就小個一兩歲的樣子。但偏生他生得單薄羸弱,再加上約莫是長在山中的緣故,頗為不谙世事,所以這聲“姐姐”喚出口,倒也沒有怪異感。

應該是知道自己的年歲和戚景瑤相差無幾,叫完這聲“姐姐”後少年自己也不好意思,又紅着耳根垂下了頭。

戚景瑤初初聽着這聲稱呼也是有些尴尬,但她還是強裝鎮定穩下心神:“你到底要幹什麽?”

少年似乎在思襯着組織語言,但又害怕戚景瑤等得不耐煩,他的聲音很是忐忑:“我是來贖罪的。”

“贖罪?”戚景瑤被這句話弄得莫名其妙,又是一陣涼風襲來,戚景瑤四下看了看,幹脆直接拽住了少年的手腕,“走。”

戚景瑤一行人回府的馬車就停在這客棧門前,她拽着少年直接鑽進了其中一輛馬車內。

她走得急,也沒注意挑揀,随意進了一輛。這倆馬車的車廂略微有些小,兩個人雖是能容下,但卻是靠得極緊,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細微的呼吸聲。

少年的身上有幾縷幽幽的蘭草香氣,之前在山間時,這香氣估摸是被那血腥和草木的味道掩蓋了下去,讓戚景瑤沒有留意到,此刻在這逼仄的空間裏倒是聞了個仔細。

這蘭草香氣也是極襯這少年的,香氣并不濃烈,也是戚景瑤五感較為敏銳又相距太近才能注意到,但是若有若無得恰到好處,很是舒服。

這過近的距離讓戚景瑤都有些局促,可那少年只用那一雙眼睛看着他,千言萬語似都藏在眸中。

摒棄他的那雙眸子不談,這少年實在太冷了。

模樣冷,氣質冷,肌膚也冷。倒是此刻拂過戚景瑤耳畔的溫熱呼吸給他增添了幾分真實感。

戚景瑤拉緊了簾子:“車上暖和一些,你現在說,你來幹什麽?”

“贖罪。”少年的聲音很輕,“姐姐,我就是來贖罪的。”

戚景瑤扯扯嘴角:“你來找我贖什麽罪?”

“姐姐你說得對。”少年語氣很輕,說得也很慢,似乎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斟酌之後的,顯得格外真誠。

“我對不起你,所以我應該向你贖罪。”

戚景瑤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聽少年說道:“姐姐,我想要跟着你。”

戚景瑤回憶起她當時一心想着勸這少年棄惡從善,便說了些諸如“你欠我的”“要還的”這般容易令人誤解的話。

“嗯……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戚景瑤小聲道。

戚景瑤有些無語,她也就占個口頭便宜,想着以此引導少年徹底離開賊窩,她說:“贖罪的方式很多,你要贖罪不一定就得跟着我。”

少年斂眸:“可我是欠的姐姐的。”

“那你就算我原諒你了吧!”話畢,戚景瑤又覺得不妥,“只要你離開那土匪窩,別再幹那些勾當我就原諒你。”

戚景瑤感覺自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少年卻微蹙着眉頭:“姐姐說的極是,我自然不會再做那些事了。”

少年眼眸亮亮:“但是姐姐原諒了我,我卻不敢原諒自己。”

“京遲只想先跟着姐姐,力所能及地向姐姐贖罪。”

沒想到他如此執拗,戚景瑤正要繼續開導迷茫少年,卻聽外面似乎有了人聲。

風依然在吹刮,但卻弱了不少。戚景瑤悄悄掀開窗簾一角,只見窗外天色略微亮了一些,只是霧蒙蒙的,有些看不真切。

客棧裏不知什麽時候熱鬧了起來,點點的燭火燃起,白蕊站在客棧大門前,正對着一個人頤指氣使不知在說些什麽。

“白蕊姐姐!”戚景瑤微微眯了眯眼,示意少年不要說話,然後對白蕊喊道。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突然落空,白蕊昨晚一夜未眠,今早隐約聽見了大門嘎吱的聲音,她當時沒做理會。可突然間腦內靈光一閃,便起身想要準備着快點回府。

這一下,才發現戚景瑤不見了蹤影。

她在戚景瑤空蕩蕩的房間內,不可抑止地想着戚景瑤是不是被那土匪尋仇給重新擄了回去。

這種想法當然很是荒謬,可當她發現整個客棧都沒有戚景瑤的影子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這個猜測。

這樣的人就該是這樣,戚景瑤她憑什麽回去?

倒也不怪白蕊不喜歡戚景瑤,在她看來,自家小姐受到的委屈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這位不像嫡小姐的嫡小姐。

若不是這戚景瑤,自家小姐怎麽會被當做替身?那麽柔弱的一個女孩兒,在偌大的侯府裏暗自神傷。雖然錦衣玉食供着,甜言蜜語哄着,但那又怎樣!誰都知道這些東西本不屬于她,她只是侯爺和夫人收養的,用來緩解他們思女之情的工具!那些年戚阿影流下的眼淚至今都讓白蕊心疼不已。

敢讓大小姐那般谪仙似的人物傷心,她這個掃帚星竟然還有臉要回去?

白蕊這樣想着,眸子中閃過一絲狠意,連帶着對于戚景瑤的消失她也感覺到愈發痛快。

消失了好,消失得幹幹淨淨才好,這樣回府後自己也好和主子交代。

此刻這聲呼叫無疑粉碎了白蕊的希冀,她強扯嘴角應了一聲,朝戚景瑤走來:“二小姐怎麽在車上了?”

戚景瑤面上帶着笑:“昨晚風大,我左右睡不着,幹脆就下來了”

“也好。”白蕊回道,“既然二小姐已經在了,那我們這就走吧。”

若按往常,白蕊應該還要諷刺戚景瑤幾句怎麽這麽急着回府,可今日白蕊卻并不多言,她回答得幹脆,轉身就要安排着車夫啓程。

“等等!”戚景瑤卻連忙叫住她,“白蕊姐姐,現在天色不适合行車吧,要不我們再歇歇?吃點東西?”

“二小姐不知道,這天色看着遭,其實也就雷聲大雨點小,耽誤不了事的。”白蕊回道,“至于吃的,車內有幹糧,就先湊合湊合吧。”

戚景瑤:“……”

也不知道這家夥怎麽突然就那麽積極了。

戚景瑤讷讷放下了車簾,轉身又對上車內眼含期待看着她的少年。

得,現在他想下也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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