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深夜的百螢山莊。
壁燈将山莊照得通亮,山莊內人聲嚷嚷熱鬧非凡,除了黑緞般的夜幕外,感受不到一絲夜晚的氛圍。
在一衆歡快暢聊着的公子小姐們之間,向子軒踱着步子甚是焦慮。
他問身旁的小厮問道:“戚家那兩位小姐還沒回來?”
小厮搖頭說着沒回來,向子軒又問可有消息,那小厮依舊搖着頭。
這好好的活動卻莫名少了人,還是慕義候家的兩位小姐。向子軒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就在這時,他看見久未露面的沈澤白施施然出現在了莊園。
有貴女見他過來,紅着臉頰與他行禮問安,沈澤白一派謙和挨個點頭致意,惹得那衆貴女面龐愈加地緋紅,就像剛飲下桃花酒一般。
向子軒匆匆過去,一把拉住沈澤白低聲道:“澤白兄,大事不好。”
沈澤白微挑了眉問所謂何事,只聽向子軒道:“戚家兩位姑娘還沒回來!”
沈澤白瞬間變了臉色,他揚了音調厲聲道:“什麽?阿影沒回來?”
他突然斂了笑容疾言厲色,面上是少有的肅然,一下就将周圍人的心都顫動了一下。
向子軒磕巴了一下,對他說着是,沈澤白皺眉,匆匆就向莊園外走去,翻身騎上駿馬。
“好了好了,諸位安靜。”
見沈澤白離去,在場的貴女和公子哥們都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說個不停,向子軒揚聲高呼了好幾句,勉強将他們的聲音壓了下去。
因着剛剛沈澤白突然揚了聲調,在場的人都知道了戚氏姐妹的失蹤,又看見了沈澤白匆匆離去,不免人心惶惶。
“事出突然,不過肯定沒什麽大礙,諸位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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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子軒好不容易寬慰下衆人,自己也放心不下,尋了個時機悄悄溜出莊園。
向子軒小心翼翼閃出門,生怕搗鼓出動靜再被纏得脫不開身,卻正好看見一個侍衛拖着一個碩大的麻袋從這小門處經過。
那侍衛不防,警戒了一下,見是向子軒,便将已經出鞘的劍收了回去,躬腰道:“向公子。”
他說話間依然沒有放開那鼓鼓囊囊的麻袋,向子軒看着那侍衛離去的背影只覺得頗為眼熟,似乎在沈澤白身邊看見過。
突然,向子軒感覺腳下的地面濕漉漉的,他蹲下.身子細細看去,指尖在地上一點,便是一指濃稠的殷紅。
腥味順着鼻腔蔓延。
***
“你幹什麽?”
戚景瑤用那片瓦礫盛了滿滿的溪水,她小心翼翼走到門前,卻見戚阿影正蹲在那人身旁,而那人情緒頗為激動,一只手顫顫巍巍似乎要向戚阿影的臉頰上摸去。
戚景瑤連忙疾走過去,一下擋在戚阿影身前,與那人隔開距離,手裏盛着的水因為這幾步潑灑了一半。
戚阿影穩穩接過戚景瑤的水,她說:“你激動幹什麽?這位先生醒了。”
戚景瑤這才完全看清那人的相貌,那人面容憔悴,瞧着頗具老态,尤其是那一頭鬓發,竟然白了個徹底,戚景瑤暗暗想着只怕尋常七十歲老夫的頭發都沒他那麽白。
可奇怪的是,雖然面容憔悴,須發竟白,那張面孔卻還是能看出這人年齡不算老,應該比慕義候的年歲大不了多少。
本應正值盛年,怎麽就頹廢成這個樣子了?
戚阿影動作輕柔細致,她半扶着這老人起身,托着那片瓦礫将水一點一點沁入老人的嘴唇。
戚景瑤暗暗贊嘆女主的溫柔體貼,她甚至從老人渾濁的眼眶中隐隐約約窺出了一點淚水。
瞧,又是一個被女主感動的人。
在戚阿影喂水的同時,戚景瑤也在這屋子裏環視了一圈,成功找到了幾個瓦罐,她從中挑選出一個破碎不大的,拍拍灰塵又出去了。
再回來時,瓦罐煥然一新,罐內清水杳杳。
戚景瑤催促戚阿影去清洗傷口,拉開一頁小門讓戚阿影進去。
這門拉開時又是一陣揚塵飄揚,裏面堆拉着各式各樣的雜物。
戚阿影也不推辭,直接就進去了,戚景瑤守在門口,與屋內的男子大眼瞪小眼。
這男子被戚阿影扶到了草垛上,此時正半歪着身子,看上去也還是無精打采的,但他的眼神卻恍惚地直直盯着戚阿影進去的那個門,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已經入了神。
戚景瑤向左側方跨了一步,牢牢擋在了那門前,将那男子的視線隔開。
那男子如夢初醒,茫然地眼神稍微清明了一點,他擡起自己髒兮兮的手背摩挲了一下眼角,眼神落在了戚景瑤的身上。
他的眼神帶着探究與提防,被那雙眼睛這樣看着,會給人很不适的感覺。但戚景瑤卻也沒多做計較,她眼珠子轉了轉,試探問道:“請問您叫什麽名字啊?”
那男子沒有說話,只依舊用那深沉晦澀的眼神打磨着戚景瑤,戚景瑤抿了抿唇,試探道:“端木旻?”
男子的瞳孔瞬間擴大,緊蹙的眉頭明明白白說明着戚景瑤的猜測是正确的。
戚景瑤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的就是小說中被腰斬的那位隐士,她心情有些複雜。
眼下這情況倒也确實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只是沒想到那個在劇烈疼痛下還能鼓足勁罵天罵地的彪悍的隐士在此刻居然是如此頹然無助的模樣。
端木旻幹裂的嘴唇張了又張,從喉嚨裏咕嚕發出幾個音節,戚景瑤聽不清,向他走了幾步,俯身到他面前:“啥?”
而那端木旻卻将那茫然的視線轉向了戚景瑤的身後,戚景瑤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你認識他?”
原是戚阿影從那間小屋中出來,她動作倒快,這短短的時間內便處理好了傷口,穿戴得一絲不茍。
風從門口灌入,呼呼吹着她帷帽下的輕紗。
戚阿影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也聽不出個喜怒,但戚景瑤莫名感受到一絲冷意,她小跑幾步将門掩合上。
這下風吹不進來,應該也就不冷了吧。
戚阿影站在原地等她的回答,戚景瑤不好和戚阿影解釋,只笑道:“我也是随便猜猜,之前聽人說這裏住了個隐士叫端木旻,我見到這位先生便随便叫了叫,也不知是不是。”
說完戚景瑤眨巴着眼睛看向那端木旻:“先生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呢。”
端木旻卻不再與她說話,甚至也不再看她們二人,兀自低下頭,将視線拘于下面的一方草堆。
戚阿影說:“先生不願說就不說,我們借了先生的地方,還是不要叨擾的好。”
***
寬闊的官道上,沈澤白騎着高大的駿馬疾行着,馬鞭高揚,後面跟着一隊侍從,看上去頗有氣勢。
沈澤白行在最前,沒有人能看見他嘴角淺淡的笑意。
那個侍衛任務倒是完成得不錯,也算是在他死前實現了點價值。
在這個游戲一開始,沈澤白的本意确實是用這樣的小伎倆讓自己和戚阿影有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而那個妨礙人的戚景瑤,就将她支得遠遠的,讓她受些苦頭,明白自己的位置。
可那個向子軒卻是不靠譜的,竟然整出這樣的幺蛾子。
可就在那一瞬間,沈澤白福至心靈,另外想到一個妙招。
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升溫升溫感情固然好,但這樣培養出的感情終究還是淺薄了些許。
這戚阿影一直以來對他不鹹不淡,沈澤白面上深情如初,可實際上早已厭煩不已。
因此,他沒有阻止戚阿影和戚景瑤同去逐螢峰,只在暗地裏派了那個侍衛去刺殺這兩人。
他當然不是想要殺了戚阿影,畢竟戚阿影還有用處,他只是吩咐那侍衛吓一下戚阿影,可以弄些無關緊要的傷,至于戚景瑤……死活皆可。
而為了防患于未然,那個侍衛回來給他彙報的一瞬間,便被早就埋伏在屋內的侍衛打暈裝進了麻袋。
畢竟,像他一樣的侍衛多的是,不過是自己的一顆棋子罷了,既然是棋子,那就好好起到棋子的作用,該棄就棄,不僅棄,更要棄得果斷。
想到這裏,沈澤白興奮地眯了眯眼,仿佛已經看見了待會兒見到戚阿影時的模樣。
生死之際,平日裏看着高冷不可一世的她,估計早已被吓得魂飛魄散,腿都站不起來了吧。
見到他的一瞬間肯定會像看見天神降臨一般,毫無顧忌地帶着哭腔猛地撲進他的懷裏。
從這開始,她會徹徹底底被自己拿下,為自己所用……
沈澤白的眸子暗了又亮,轉眼間便到了百螢山群中。
春燕早已等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又不敢出聲惹到安寧,便自己去了一個角落,在那角落處緊張地搓手跺腳,急得團團轉。
終于,她聽到了陣陣的馬蹄聲,她仰頭看去,看清了領頭的正是沈澤白,他帶了好大一隊人馬,正揚鞭向此處趕來。
春燕終于稍微放下了心,雖然這沈澤白不喜歡自家小姐,但救人總歸是一起救的。
她興奮地回頭要告知安寧,卻見安寧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亦是沉着眸子看着沈澤白的方位。
春燕的話卡在喉嚨,安寧她好像也不是那麽高興的模樣……
沈澤白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來到安寧和春燕身前,他的面上是滿滿的擔憂:“阿影呢?”
雖然沈澤白是在問安寧,但春燕沉不住氣,她連忙道:“大小姐和我家小姐都在山上!還沒下來!求求二皇子救救她們!”
“什麽?!”沈澤白捏着拳頭,擡眸望向那山峰,一揮手便帶着那隊人馬入了山,動作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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