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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崩得筆直的脊背在見到那只手的瞬間微微滞了一下,戚景瑤有些不确定地皺了皺眉,緊接着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轎外傳來。

“阿瑤?”戚阿影的聲音很輕,似乎在刻意壓着,戚景瑤迷茫之下,幹脆直接将手搭了上去,順勢離開了這轎子。

走出轎子之前,戚景瑤将那紅蓋頭重新蒙在了自己的頭上,此刻她的視線只能拘泥于自己那雙繡着成雙鴛鴦的繡鞋上。

戚阿影的手很涼,她穩穩托住戚景瑤有些不安的手,兩人的掌心逐漸摩挲出一絲溫熱的感覺。

紅毯從宸王府中直直鋪出,踩上去異常的綿軟,因為視線的原因,戚景瑤走得極慢,她走了幾步,卻仍不見戚阿影言語,有些焦躁地屈了一根指頭,在戚阿影的掌心撓了撓。

戚景瑤忍不住小聲道:“姐姐?”

戚阿影“嗯”了一聲,尾調微微上揚。

戚阿影就是這樣,從不會主動多說出些什麽。相處這些日子戚景瑤本以為自己習慣了她這小毛病,但此時此刻卻是止不住地心焦。

戚景瑤連忙繼續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麽?”

“小心。”戚阿影的手微微用力,将戚景瑤向上撫了撫,跨過了一個門檻。

戚景瑤含含糊糊,聽見有女聲歡喜高喊着吉時已到。

借着這一扶,戚阿影朝戚景瑤緊貼了一下,在戚景瑤的耳邊低聲道:“回頭再說。”

就在這說話間,兩人似乎便已經進入了拜堂的屋子,搭在頭上的紅蓋頭微微晃蕩着,戚景瑤瞥見下方有一個紅色的蒲團。

她聽見司儀歡歡喜喜的聲音,高喊着什麽“一拜天地”。一切的一切都與普通的大婚儀式別無二致,可就是因為這別無二致,戚景瑤的心中懵得愈發厲害。

這搗鼓得像模像樣,可新郎官從哪裏來?

戚景瑤糊裏糊塗拜了三拜,就被推搡着進入了洞房,呆呆坐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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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戚阿影将她送到這裏後便随着人潮一起退了出去,臨走前戚阿影背着人潮悄悄貼近了戚景瑤的側臉。

帶着微熱氣息的字眼透過那紅蓋頭鑽入戚景瑤的耳朵,戚阿影說:“等我。”

此刻人潮早已退了幹淨,戚景瑤清楚地聽見了那門扉合攏的聲音,她小心翼翼試探着挑起蓋頭。

入目是一片紅色。

喜慶的紅綢裝飾了這間屋子,大紅色的被褥上繡着精致大朵的并蒂花,屋內再無旁人。

霞影紗糊着窗子,将明媚的陽光濾得柔和,透過那薄薄的紗羅,戚景瑤隐隐約約看見幾個模糊的黑影。

“我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成婚的,你們說這到底算是個什麽事兒?”

戚景瑤屏住呼吸悄悄貼近窗邊,只注意着不讓自己的影子印在那紗窗上,她聽見一個女聲,這聲音不是很熟,但卻也不是完全陌生,似乎是從侯府随她陪嫁出來的幾個丫鬟之一。

“這誰知道呢?”

另外一個丫鬟搭着話,嘴裏還不住地啧啧,她們皆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

誰能想到,大婚之日,這新郎居然一直不曾露面,全靠新嫁娘一個人走完了整個婚儀。

哦,不對,不止新嫁娘,還有新嫁娘的娘家姐姐在陪她。

她們回憶着剛才的畫面,新嫁娘從迎親轎子中出來,本來應該陪伴在新嫁娘身邊的新郎君不見了蹤影,這位置被新嫁娘的姐姐替代。一直挨到了拜堂,卻仍然只有新嫁娘一人,那寬敞的屋子中央,就只有新嫁娘和她的姐姐一前一後站着,本應該和新嫁娘比肩而立的新郎官還是沒有出現,就只有新嫁娘一個人完成了那三拜。

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和尴尬。

“我聽他們說……宸王突然生了頑疾,邊境有藥草适合養他的病,宸王便被送去了邊境因此不在府中。”

“那不能推遲這大婚嗎?何必要這樣舉辦婚禮?這、這不是打二小姐的臉嗎?”

丫鬟在說話間忍不住擡頭朝那新房瞅了一眼,雖然對這位半路殺出的二小姐無甚好感,但今天看來也未免覺得她可憐。

大婚之日都只有獨自一人,竟然得靠姐姐的陪伴才能勉強混過這婚禮的流程。

躲在窗戶的戚景瑤聽見這些話暗暗挑了眉,壓下心中的慶幸。

她本來還有些擔心這一世出了意外,眼下看來應該還是和原作中的劇情相差不大。

看來只是皇上不打算這麽快宣告宸王的死訊罷了。

這也好,省得自己還要費心血去皇宮演一出深情戲碼,死纏爛打非要嫁入宸王府。

外面幾個丫鬟還在喋喋不休,有一個丫鬟用着略微不屑的語氣冷哼一聲道:“你懂什麽?這都是托辭!”

戚景瑤瞬間又打起了精神,繃緊脊背專心致志等待着這丫鬟的下文。

那丫鬟接着道:“宸王哪是生了什麽頑疾!分明就是不滿意這樁婚事,不喜歡咱們這位二小姐,所以故意跑了!”

戚景瑤:“……”

戚景瑤本以為這位丫鬟會語出驚人,說出些宮廷秘辛出來,結果卻是這樣一句話,她不免覺得有幾分無味。

這個“宸王逃婚說”一聽就假的不能再假,且抛開原劇本裏宸王已經死了的事實,就單說當今聖上給宸王營造出的那個“毒辣瘋狠,瘋掉無狀”人設,就能輕易看出宸王是不可能逃婚的。

想到這裏戚景瑤不免有幾分感嘆當今聖上也真是物盡其用,這宸王人都死了那麽多年了,他竟然還隐瞞着宸王的死訊,只對外宣稱宸王失心瘋魔,自己作為兄長不忍心殘害手足,便将他禁足在宸王府中。

百姓皆道聖上仁慈,對手足寬容至此。在頌揚當今聖上的豐功偉績的同時,又難免拉出宸王好一頓批判。

說他生母謀逆,全靠兄長寬恕才得以茍活,竟然還不知收斂,整日在府中鬧得雞飛狗跳。

甚至還有人說,經常聽見宸王府中有打罵之聲傳出,這宸王想必是已經完全瘋魔,如今竟然以折辱打殺旁人為樂趣。

有人信誓旦旦,說親眼瞧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從宸王府中擡出,那些屍體個個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京中愈傳愈盛,宸王簡直就成了惡魔一般的存在,說起宸王皆是連連搖頭,有意氣風發的書生,連忙就着機會高談闊論一番,引經據典将宸王罵個狗血淋頭,博得一片喝彩。

漸漸的,京中也形成了談論起宸王必然要貶斥一番的風氣,什麽“人醜多作怪”,什麽“孽根難移,和他母親一個德行”,說什麽的都有,可以說是難聽至極。

這些話傳到了宮中,宮中竟然無半點反應,好事的百姓窺伺了許久的動靜,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

皇上實在太寬容了!

他不忍心手足相殘,便任由了宸王的胡鬧,可又知道宸王的惡行包庇不住,也不好壓制了民間的正義言論,只好得過且過,充耳不聞,無視了這些事情。

果然,那丫鬟的話一出,便有人遲疑着質疑道:“宸王那般不守規矩的人,皇上又一貫向着他,若是他不願意,退了婚約不是輕而易舉的嗎?何必要跑走呢?”

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道:“天意難違啊!”

丫鬟們又是竊竊私語一番,拉扯出了那日天上的血色同心結,說那是上天不滿意宸王如此暴戾無狀,想要降下天罰。欽天監算了幾天幾夜,終于算出了天罰的化解之策——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替宸王娶一個妻子,借由新婚之喜消抵掉他的罪惡,也好讓上天姑且放他一馬。

這不,戚景瑤就是這樣被選中的。

“那……這不是為宸王好嗎?他逃幹什麽?”

一個丫鬟癟癟嘴:“心思毒的人看誰都心思毒。聖上确實是一心想要救這個弟弟,所以才給他賜了婚,可宸王不信啊!他以為聖上要害他,所以就這樣咯。”

衆丫鬟嘩然,啧啧嘆宸王的不識好歹。

戚景瑤沒想到自己搗鼓出來的特效還被解讀出了那麽多種意思,莫名覺得還有幾分有趣,只還是免不了在心中替宸王嘆了一聲。

這專業背鍋的模樣還是有些凄慘的。

“宸王逃是逃了,但陛下好像還是沒想放棄這個弟弟,只想着替他娶親消災,這不,才有了這荒唐的大婚。”

“說起來聖上為這個弟弟可真是考慮周到,還專門請了我們大小姐,來幫着在這大婚上搭把手,也算勉強将這大婚糊弄了過去。”

“也算稍微緩解了下尴尬吧,不然……一個人走完這場大婚,若是我,當真一輩子也沒臉見人了。”

原來今日戚阿影這些舉動竟然是那皇上指使的。

戚景瑤繼續聽着,卻聽外面的丫鬟似乎将話題完全轉移到了戚阿影身上,傳到她耳中的字眼全都是“大小姐”。

戚景瑤奇怪,愈加往牆邊貼了貼,聽見的卻是一個熟悉的清冷的聲音。

“聊得可盡興?”

丫鬟們平日裏對戚阿影便是又敬又怕,只覺得戚阿影如同九天谪仙不容亵渎,又有些害怕戚阿影身邊的冷意。此刻她們聊得正盡興,卻不想突然感覺到身旁氣壓下降了些許,回頭便堪堪見到戚阿影不知何時站到了她們身後。

丫鬟們連忙跪了下來,戚阿影卻也沒有發作,語氣只還是淡淡的:“既然盡興了,那你們就先下去吧。”

聞言丫鬟們連忙撤了出去,戚景瑤聽見那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她連忙坐回了床邊,甩在地上的紅蓋頭被重新撿起,堪堪覆在頭上的一瞬間,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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