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君子重諾
被魄箭傷到的那四名白衣面具人,占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現在身負重傷,若要出手阻攔他和安錦陽,是不成了。
現在就只剩下了這白衣首領人,說起來衛雙行和此人還是舊識。
衛雙行雖不知這人的名字來歷,但幾番交手,衛雙行心裏對他實無惡感,衛雙行伸手往懷裏一摸,想把自己随身帶着的療傷聖藥給他醫治屬下,可還未等他開口說話,那人卻掌心翻轉,內息鼓動黑氣缭繞,直直朝背後那四人拍了出去。
那四人皆是臉色寡白目帶恐懼,嘴張了張似乎是想求饒又不敢開口,身體瑟瑟發抖卻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只聽砰砰的兩聲,不過眨眼間,便全都斷氣了。
衛雙行瞧這首領人沒有絲毫猶豫地殺了自己的同伴,饒是他冷心冷肺,也心裏發寒,不過那是人家的家事,他斷沒有多管閑事的道理。
衛雙行收了魂弓魄箭,知道這人方才纏鬥并未用上看家本領,現在被他挑破,想必不會客氣了。
可若換安錦陽,倒是能和這人試一試,不過換成衛雙行這個空有內功卻招數薄弱的半吊子,是決計不是此人對手的。
“爾等試圖闖入先皇陵寝,只一個死字。”
一道洪亮如鐘的聲音由遠而近撲面而來,老者的聲音裏灌了內力,震得現下毫無內功的安錦陽耳鳴發暈,衛雙行手掌覆上安錦陽的後背,內力源源不斷地往裏面注,好歹讓安錦陽舒服了些。
安錦陽瞧着從內道飛掠而出精光爍爍的老者,勉力站直了身體,按住衛雙行,朝那老者拱手行禮道,“晚輩來這皇陵,實屬冒犯,只因晚輩身中劇毒,需得取一些萬骨蛇的血做藥引解毒,這才貿然闖入其間,晚輩并非一定要入內,若前輩肯賜藥于晚輩,晚輩感激在心,立即離開這裏,出去後也絕不洩露這裏的一分一毫一石一木。”
安錦陽這話姿态放得極低,那老者卻冷哼一聲,袖袍間內力浮動,地上的四具屍體便直接從這過路橋上掉進萬丈深淵了。
這地下城安靜得很,衛雙行耳力又非同尋常,那四具屍體落下去還沒多久,他便聽見了野獸撕咬咀嚼的聲音,還有些帶着回聲的低吼聲,衛雙行瞧着那面貌俊秀波瀾不驚的青年,臉色微微一變,心道今日恐怕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
那老者果然冷哼一聲,“你們殺了我玄門四個門徒,現在卻還癡心妄想要老夫送藥,世上哪來這麽容易的事!”
衛雙行眼裏寒光大盛,心裏一動便要強行從六塵裏抽出兩箭,君西玄瞧着臉色陰沉發狠的衛雙行,突地扭臉朝那老者道,“師傅,這人武功造詣極高,內力頗為古怪,身體構造也異于常人,殺了未免可惜,不如賜給徒兒做藥人,徒兒好研究出更厲害的蠱毒。”
衛雙行腦袋一懵,腦子裏有什麽飛快閃過,猛然回過味來!
玄門,藥人,蠱蟲,衛雙行渾身一震,朝那面貌俊秀絕倫的青年暴喝一聲,“你就是君西玄!”
衛雙行這麽問,心裏卻有了十分确定,原來這人便是最後取了安錦清命的君西玄,安錦清的大仇人!
君西玄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裏帶了些微訝異,不過仍是未置一詞,倒是那老者,眼裏精光暴漲,長嘯一聲怪笑道,“小兒,我徒兒說你內力頗為古怪,你殺了我四個門徒,你便接老夫兩掌,我徒兒兩掌,若你沒死,老夫這守陵人,便讓你入這皇陵,生死富貴,無論結果如何,老夫概不阻攔,怎麽樣?”
衛雙行心下掂量,比起他貿貿然強行抽出意識裏的兩箭,變成沒有意識的白癡,算下來還是這老頭的提議劃算些。
只要他撐住了別斷氣,以他的體質,就是再重的內傷,沒幾天也能不藥而愈,衛雙行心念飛轉,開口應承道,“前輩開了金口,晚輩就獻醜了!”
安錦陽混混沌沌的聽得衛雙行竟是要犯險,勉力拉住他急急搖頭道,“四弟,來日方長,那老者內力渾厚,你不是對手,我們下次再來罷。”
安錦陽這般說,心裏卻是想着把衛雙行騙回去,再也不來此地了,他方才看了衛雙行手裏的那張地圖,知道這裏不過只是皇陵的最外層,不說是守陵人,便是匍匐在黑暗裏的野獸機關,也不知還有些什麽危險。安錦陽發現他并沒有那麽堅強理智,他寧願衛雙行能陪着他好好渡過餘下的幾日,也不願拿衛雙行的安危來冒險,若能活,他當活,若不能活,他能這般呆在他的身邊,柔情蜜意,直到閉眼的那一天,他也心滿意足了。衛雙行的安危,他賭不起。
衛雙行握着安錦陽的手順勢抱了抱安錦陽,示意他安心,放開後便一言不發地朝那老者揮出了一掌,手上灌了八分內力,那老者有些不以為意,揮袖便和衛雙行對了一掌,兩人一同往後撤了兩步,老者有些微微訝異,眼睛裏精光大盛,“我徒兒看上的人,果然有些不同!”
他那邊輕松自如,衛雙行卻被那老者的五分內力激得氣血翻湧,喉間湧上腥甜,衛雙行好歹忍住了,低喝一聲道,“第二掌!再來。”
那老者冷笑一聲,掌間瑩光閃爍充盈,竟是灌了個十足十,衛雙行硬生生接了這一掌,被震得虎口發麻,他不敵對方,被震傷了心脈,猩紅的血絲順着嘴角口鼻流出來,模樣看起來甚是吓人。
衛雙行一言不發,只朝那君西玄連番攻去,心道這君西玄是安錦清的仇人,過後他若是找個機會把君西玄欠安錦清的債找回來,系統會不會獎勵重一些,他好拿到那本武林秘籍,他現在始終是太弱了。
衛雙行拼着心脈不要,竟是要以一抵一接下這兩掌,君西玄眼中異芒閃動,兩人拼的是純粹的內功了,砰砰連着對了兩掌,君西玄一愣,猛然收回自己的手掌,那雙死水無波的秀目裏竟是頭一次出現了類似驚訝這般明顯的情緒,君西玄神色變了幾變,盯着衛雙行道,“你若想找機會殺了本座,本座随時奉陪!”
衛雙行一愣,以為自己心中所想表現得太明顯,被君西玄看出來了,便沒過多糾結于此。
衛雙接了這師徒二人四掌,現下連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湧上來的血腥一直含在喉嚨裏,憑着的是一鼓作氣,他若這時候倒下了,他和安錦陽兩人恐怕兇多吉少。
衛雙行不願與他過多糾纏,強咽下喉嚨間的血味,繃直了身體朝那老者沉聲道,“君子重諾,我接了你四掌,老前輩可放行?”
“自當放行!”那老者爽快應下,随後瞧着衛雙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兩聲,連同君西玄兩人,飛身躍過腳下臨淵,消失在古道裏了。
衛雙行此番把能用的五箭都用了,現下是除了眼睛能看耳朵能聽外,其他三感兩塵是完全不起作用了,好處便是他現在雖然體內氣血翻滾,除了能感覺到喉嚨間的壓迫感和惡心感,卻完全感覺不到傷到筋脈的疼痛感。
衛雙行被壓在喉間的血腥味嗆得反胃,終是忍不住彎腰吐了一地黑紅的血。
“四弟!”安錦陽急得渾身顫抖,卻什麽忙也幫不上,他這時候恨不得自己早就已經毒發身亡了,四弟便不用受此苦楚了。
安錦陽知道衛雙行的苦心,這一路上便是偶有退縮,也只是強忍不發,現在卻發現他高估了自己,衛雙行受傷難受的這瞬間,他所有的消極情緒膨脹到了極點,心裏只覺,若他中的是如鸠毒那等入口斃命的巨毒,四弟也不會為了他這般勞心勞力傷及性命了。
安錦陽情緒波動太大,那十日千機竟是如活物一般蠢蠢欲動,飛速地吸收着他體內僅有的那一點精元。
安錦陽警醒過來,逐漸平複了情緒,瞧着衛雙行遲遲不肯轉過來的背影眼眶發熱,好半響才梗着喉嚨道,“四弟,我們進去!”
衛雙行運功平息了一會兒,也不開口說話,只攬着安錦陽急速往裏面掠,衛雙行估摸了下時間,大概知道那萬骨蛇此刻正伏在帝陵深處的蛟池邊,便順着指南的标識拐進了一條沒光的暗道裏,衛雙行和安錦陽可夜視,自然能看清腳下軟綿綿的東西是什麽,一地的爛布條裹着發粘發臭的腐肉屍體,看得人幾欲作嘔。
衛雙行伸手掩住安錦陽的口鼻,抿唇不語,心裏卻越發警惕,他隐隐約約聽得見不遠處傳來的嘶吼聲,還有些毒蛇吐信的嘶嘶聲,似乎是被皇陵裏突然多出的人氣和血腥味刺激到了,那些低吼和嚎叫混合在一起,聽起來更像是動物捕捉撕咬獵物之前迫不及待的怒吼聲,饒是衛雙行前世見得多,瞧見這南疆的皇陵,心下也有些發寒,也不知他腳下的這些腐肉,有多少是人肉。
安錦陽臉色寡白,眼睛卻亮得吓人,他緊緊抱住衛雙行,聲音裏滿是困苦的悔意,如哽在喉,“四弟,是大哥害了你……”
衛雙行腳步一頓,微微垂頭看着臂彎間神情恍惚面色寡白悲痛的安錦陽,心裏一痛,衛雙行知道安錦陽在想什麽,卻口不能言無法安慰他,只緊了緊手臂,低頭在安錦陽的眉間額上輕輕啄吻,幹裂帶血的唇觸碰得輕微,卻滿滿的都是憐惜愛意,衛雙行情難自禁,他願意做這一切,只要安錦陽別拒絕就好。
安錦陽蹭了蹭衛雙行,緊緊抱着衛雙行,心裏逐漸平靜下來,雙手攬上衛雙行的脖頸,不再給他添亂,好半響才澀聲低低問,“四弟,若你我今日便要葬身于此,四弟你可後悔……”
衛雙行腳步沒停,徑直往前走,他細細數了上一世的幾十年,再數一數這一世短短的幾個月,數來數去,竟是覺得他懷裏的這人才是他這幾十年唯一的樂趣,同生共死,生死同穴,和安錦陽一起,也沒什麽不好的。
衛雙行此番五箭射了出去,只有眼睛和耳朵可用,恢複得好的話,喉嚨也要一兩個時辰以後才能發聲,衛雙行手指在安錦陽背上慢慢劃出四個字:同聲同死。
安錦陽渾身一震,緊緊攬着衛雙行的脖頸,微微閉了閉眼,心下悲喜交加,随後竟是慢慢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了下來。
兩人走着這長長的甬道,野獸的怒吼聲也越來越近,衛雙行心下微凝,略略一想,便知道那兩人能放他們進來,恐怕也是篤定了他們渾身是傷的進了這皇陵,也是給野獸捕殺的命。
衛雙行遠遠的瞧見前面似乎有些銀色的光,心裏才略略一松,卻忽然看見那銀光裏寒光點點,正朝這便飛來,衛雙行抱着安錦陽蹬地騰起,手裏揮動清水劍,在兩人周圍揮出一道密不透風的劍風,把那如牛毛般細密的銀針全掃在了地上。
這般死板的手法,衛雙行倒不是懷疑君西玄在前面作祟,只心下覺得那君西玄若從小就在這陰毒的古墓中長大,倒也怪不得那一副陰晴不定的性子了。
卻不曾想那些被磕飛的銀針竟是觸碰了甬道裏的機關,這甬道先是地動山搖的晃了一會兒,接着竟是從頂上裂開了一口子,沙石泥土伴着不知是什麽的液體一齊流下來,衛雙行抱着安錦陽縱身躍起,兩人餘半空中才看清那液體竟是濃稠黑沉的水銀,若當真被這東西灌進口鼻,不死兩人也得脫層皮。
衛雙行壓下心裏的震驚,當下也不耽擱,摟着安錦陽朝皇陵深處飛掠而去,通往蛟池最為安全的甬道也被毀了,只能走其他路,衛雙行缺失的六塵恢複了些,漸漸能聞到一些這皇陵裏難聞的氣味了,衛雙行瞧着眼前唯一的出路,動了動唇開口道,“大哥,一會兒緊緊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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