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救命之恩

衛雙行說完,便默不作聲地摟緊安錦陽縱身一躍,落地的時候長劍揮斬,灼熱的鮮血噴了兩人一頭一臉,衛雙行大喝一聲,“閉上眼睛!”

衛雙行掩着安錦陽退回到牆邊,這裏是離蛟池最近的路,只要通過這兩個暗室,入了蛟池取了解藥,再退到安全的陵墓裏,找到皇陵後山的出口,兩人便可以出去了。

被衛雙行砍掉腦袋的,是這皇陵從幾百年前就養着的變種怪物,身體龐大笨重,卻有一口尖銳的鋸齒獠牙,脖子長有幾米,能又快又準的把獵物抓來嘴裏,生性極為嗜血殘忍。

這黑漆漆十幾米高的水潭子裏總共有三只,衛雙行砍斷了一只,另外兩只被血腥味吸引,竟是對他們二人不管不顧,搶着自己同伴的屍體撕咬吞咽起來,龐大惡心的動物大口撕扯獵物的場面,看得人膽戰心驚。衛雙行護着安錦陽往機關出口挪,那怪獸三兩下把同伴連骨頭咽進肚子裏,便低吼着朝衛雙行沖過來,衛雙行雖然受了重傷,但強行運功身手還是比那野獸敏捷許多倍,三兩下就又砍了一頭,衛雙行如法炮制揮出一掌把那野獸的屍體拍遠些,剩餘的兩頭便奔過去咆哮着在同伴的口裏奪食,衛雙行看得心驚,不過想來他們二人這般瘦弱的身體,體量還不及那怪物的五分之一,那怪獸自然是撿着肉多的先吃了。

衛雙行也不耽擱,找到機關下面的暗門,轉動玄關,摟住安錦陽退了進去,卻聽安錦陽緊繃的驚呼一聲,“小心後面!”

那怪物有一副長脖子,如井蛙的舌頭一樣迅速敏捷,待衛雙行反應時已經晚了,他雖然躲得快,但也被那怪物撕扯了一下,小腿上鋸齒狀的傷口深可見骨,衛雙行自己不覺得疼,也無暇顧及腿上的傷口,只催動內功幫安錦陽理順他體內翻滾的氣血,待看清他們入的這間密室裏地上牆上湧動的是什麽東西,心下駭然,連忙掩住安錦陽的眼睛沉聲道,“大哥,緊緊閉上眼睛嘴巴,不要張開。”

衛雙行瞧了眼腿上的傷,心裏暗叫不好,這些被人圈養起來的蠱蟲,都是用人血人肉養着的,最喜歡往人身體內鑽,尤其是他身上現在大大小小的口子正冒着血腥味,更是惹得池子裏的蠱蟲蠢蠢欲動。

安錦陽雖然閉着眼睛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周圍不斷膨脹的擠壓感,那些蠱蟲無孔不入,安錦陽緊緊閉着眼睛幫衛雙行掩住耳朵,臉色憋得寡白,便是那些不斷在身上蠕動的蠱蟲已經快爬到他的鼻子耳朵裏,他也只是更緊更密的抱着衛雙行,一動不動的趴在衛雙行懷裏,衛雙行手掌附上安錦陽的後背,綿長強勁的內力不斷注入安錦陽體內,幫他把五官裏的蟲子都逼了出來。

衛雙行經過這幾戰,早已經是精疲力盡,這時候卻萬萬不敢松懈,只一邊運功護着安錦陽,一邊往裏走,待入了蛟池,衛雙行也不敢停歇,足尖點地,踏着牆壁上的高臺掠到了半空中,伸手按了牆壁上得某處,咔嚓兩聲,便露出裏面幹燥安靜的內室來,衛雙行猛地把安錦陽推開,盤腿運功,将身上傷口裏蠱蟲如數逼了出來。

衛雙行受了重傷,強行運功本來便是自找死路,當下便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安錦陽急得雙眼發赤,衛雙行朝他擺擺手,把逼出來一地的蠱蟲揮掌打成粉末,才晃悠悠地扶着牆站起來,朝安錦陽笑了笑道,“大哥別擔心,把淤血逼出來就好了,我傷得不重。”

衛雙行扶着安錦陽坐下,低聲道,“大哥你在這兒先休息一會兒,等等我,我去去就回,等撐過最後這一關,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一切都會好的。”

安錦陽繃着精神點點頭,知道自己跟着去只會成為累贅,心裏發苦,卻什麽都沒說,只朝衛雙行笑了笑點點頭,示意自己會在這兒等他回來。

衛雙行脫了衣服團成一小團,枕在安錦陽腦後,低聲道,“別太擔心,這皇陵裏怪物雖多,但畢竟沒什麽腦子,還怕我對付不了一條蛇,大哥你就安心罷,我檢查過了,這裏很安全,大哥睡一覺,我便回來了。”

衛雙行倒不是說笑安撫安錦陽,要放在其他年代,對上這些戰鬥力強悍,生性兇殘的怪物他只有被撕咬的份,不過靖國這地方武力同等強悍,有些宗師級別的強者,摧枯拉朽開山辟地都不是問題,更何況是一群空有蠻力的野獸。

衛雙行好在身體戰鬥力強悍,恢複力強,痛感和傷口完全不會影響行動,雖然一直沒閑下來運功療傷,但傷了的經脈正自動修補,只是快一些和慢一些的區別罷了,衛雙行篤定的神色讓安錦陽松了些心神,他不願他挂心,便也就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乖乖聽話打算睡覺了。

衛雙行給安錦陽理了理汗濕的頭發,瞧着他憔悴慘白的面容,心道,等出了此處,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像我對你這般好?

衛雙行強自提了提神,出了暗室細心關好門,站在崖邊瞧着下首的蛟池,心裏暗暗道,只要拿了這池子裏的解藥,他們便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了。

這裏名為郊池,其實就是萬蛇窟,若他們走的是尋常入皇陵的道路,勢必要穿過這蛇窟,一個不小心,便要落得萬蛇啃食的下場,裏面匍匐的小蛇無數,比較好抓,卻都不是能做解藥的。

衛雙行盯着下面正假寐的一公一母兩條魔蟒,以他現在随時都有可能倒地不支的身體,要對付這兩條強悍的千年老蛇,恐怕一個來回都不用,就要葬身蛇腹了。

衛雙行咬咬牙,死死盯着池子裏兩條魔蟒,十日千機是前朝皇室研制出來專門對付武林人士的陰毒藥物,毒藥和解藥都在這一公一母的蟒蛇上,卻因為這蛇極為稀有難養,那藥早就絕跡了,沒想到君西玄那厮居然能順利取了蛇毒配了這等陰毒的藥物。

衛雙行咬咬牙,把沾滿血的秋水劍往池子裏一擲,上面濃重的血腥味驚動了一池子的蛇群,那蛇也如方才的野獸一般,見到同伴的死屍便要不斷撕咬啃噬,直到完全吞進腹中。

衛雙行目光緊緊盯着池子中心盤成一團的兩條蛇王,如願地看見了那兩條魔蟒猛地睜開了眼睛,甚至還刷的一聲猛然支起了半截身子,漆黑泛金的豎瞳裏閃着毒光直直朝衛雙行刺過來。

這池壁光潔如玉,足足有三五十米深,衛雙行倒不怕那些小蛇爬上來,只這兩條蟒蛇也有二十幾米長,乍然這麽支起身體來盯着他吐猩紅的信子,衛雙行心裏發憷,卻咬牙自腦子裏強自抽出了兩識,不待那蟒蛇發難,魄箭便直直朝那兩條蟒蛇的七寸射了過去,蛇類尖啞的嘶吼聲不大,那蛇卻疼得擺首擺尾瘋狂扭動,在池子裏不住翻滾撲騰掙紮,濃郁的腥臭味卻惹得其他小蛇躁動興奮起來,不住地朝那兩條蟒蛇的傷口上鑽,只聽砰砰前後兩聲,那蟒蛇轟然倒地,震得整個皇陵都跟着晃了晃,接着便是那些小蛇狂躁興奮的的嘶嘶聲。

衛雙行知道自己得逞了,他強行抽了不能用的兩識,有什麽後果可想而知,衛雙行眼前一片暴盲,卻強撐着意識收回了帶血的魄箭,取了兩滴血,也不敢在蛟池邊停留,皇陵裏條件氣候也非常詭異,便是蛇吞蛇再造出一兩條蟒蛇來,也不是不可能,衛雙行不敢多耽擱,回了那間內室,掠了昏過去的安錦陽一路奔到皇帝的陵寝旁邊,整個人才松了口氣歇了下來。

任誰都不喜歡自己的墓地裏浮屍遍野髒亂不堪,因此皇帝的陵寝,雖然外面也設了諸多的門檻,但真正放淩墓的地方卻極為幹淨整潔,只要不是生了貪財之心妄自行動,一般是不會觸動這裏的機關的。

安錦陽已經昏迷了,衛雙行拿出小瓷瓶,湊到安錦陽的唇邊,把那血不多不少的滴進安錦陽口裏,伸手捏着安錦陽的脈搏,試探了一番,見安錦陽體內的內息正慢慢歸到丹田裏,衛雙行整個人松了神經,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扶着牆壁才沒有一頭栽倒在地。

衛雙行從冊子上撕了頁紙,沾了點傷口上的血寫了出口的機關在哪兒,還交代了一些這皇陵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勉強塞進安錦陽手裏,整個人便昏死過去了。

安錦陽睜開眼睛後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夜明珠柔亮的光照得這裏如同白晝一般,刺目得很,安錦陽喃喃喚了一聲四弟,沒聽到那句我在,心裏一慌猛地想起來他們在哪兒,直接從地上坐起來,等看見靠着牆臉色青紫躺在血泊裏的人,心髒一縮連忙爬起來奔了過去,入手僵硬冰涼的溫度寒得安錦陽打了個抖。

安錦陽慌忙去按着衛雙行的脈搏,他本是想看看衛雙行的內傷有多嚴重,卻什麽都探不出,待發現他掌下根本沒有跳動的脈搏,再微弱的也沒有,才一踉跄癱坐在了地上,嘴裏一聲疊一聲的喚着四弟四弟,手抖得不成樣子,安錦陽伸手去扯衛雙行的衣服,耳朵貼在衛雙行的胸膛上,緊緊的貼着,秉着呼吸想要聽到點什麽響動,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安錦陽跪在衛雙行身前,瞧着衛雙行身下已經凝固了的鮮血,握着衛雙行僵硬的手渾身止不住的發抖,他不斷催動內息,卻只能觸動到那些不斷裂隙的五髒六腑,安錦陽腦袋裏一直緊繃着的那根玄繃的斷開來,待看見滾在一邊的字條,抖着手打開來,一看心髒更是如萬蟻啃噬一般,骨髓俱疼。

安錦陽神色狂亂,赤紅着眼睛哽咽低吼,摟着衛雙行沒了呼吸的身體不住哽咽哀嚎,如泣血淚,神色狂亂,眼睛不斷在這空曠幹燥的室內尋找什麽東西,卻連那柄他随身帶着的劍也不知去哪裏了!

安錦陽遍尋無果,就這麽摟着衛雙行的身體過了不知多久,兩行血紅的淚自眼角流下來,落在衛雙行狼狽不堪的衣服上,浸進了黑色的布料一瞬間便沒了蹤影,安錦陽喃喃道,“原來不是我死在前面最痛,而是你死在我眼前最痛,你拼了命救我,卻這般舍了我先去,我又怎麽能讓你如願,你先過了那奈何橋,我去的越晚,便越是趕不上你,我只盼着上天能憐惜你我癡癡傻傻,讓我下一世也能遇見你,無論是男是女,是兄弟,是父子,是山間一對野猴,我便也要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只盼你能等一等我,等一等我……”

安錦陽眼角流着血紅的淚,睫毛微顫,臉上卻挂了平和的笑,扯了自己的衣衫小心的給衛雙行擦拭身上臉上的幹涸的血液,又小心的用手捉了衛雙行傷口上的小蟲子,他心痛得麻木,暴虐心起,竟是性情大變,直接把那些蟲蟻捏成了粉碎,又抖着手把衛雙行輕輕翻了個身抱來自己懷裏,待看到衛雙行背上折斷了的箭矢還有衣衫上細密的牛毛針,心裏閃過些刻骨的恨意,卻心如死灰,只看着衛雙行肩膀上的斷箭,嘴裏喃喃道了兩聲也好也好,閉了閉眼便把箭拔了出來,左手攬了衛雙行靠在牆壁上,右手握緊斷箭,腦袋嵌進衛雙行頸間,如并生的鴛鴦一般交頸而坐,唇角泛起些迷醉的笑,目眩神迷哽咽着道了兩聲好,右手用力,握着那段沾着衛雙行血的斷箭便朝自己的心口刺去,臉上挂了滿足的笑,手上用力就要同生赴死。

“大哥……”衛雙行閉着的眼睛掙紮了喚了一聲,他罔顧性命抽了兩只魄箭,陷入昏迷後神智魂魄全無,身體便入了假死狀态,自行修複了幾個時辰,便又恢複了些意識,待肩膀上的箭被拔了,他就疼得有了點意識,聽着耳邊安錦陽苦悶哽咽的哀恸聲,便知道自己吓壞大哥了,想掙紮着要醒來,卻只憑靠身體的本能握住那截斷箭,阻止了安錦陽的動作。

他來來回回一想,聽着安錦陽如泣如訴的喃喃低語,竟是明白過來安錦陽以為他死了,便要随他一起死,衛雙行心裏一暖一喜,又是一酸一澀,心疼喜歡愛戀難過心恸種種滋味來回交纏,這短短一日卻是叫他一個木頭人把情愛間的歡喜悲痛種種全體會了一個遍。

他知道有句詩是這樣念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想告訴全世界,他衛雙行,也有了一個生死相許的情人愛人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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