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眼萬年
周六,上午九點整,天氣晴朗。
往常這個時間,主校區的路上都是叼着早餐、一路狂奔沖向教室的同學。
到了周末卻安靜地像個空城。
車窗蒙了一層白霧,陽光直照過來,亮得有些刺眼。
外面的世界都是白色系的,路旁的樹已經光禿禿地度過了半個寒冬,新芽正在焦急地蟄伏,等待第一縷春天的信號。
地上的冰還沒有化完,已經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踩得有些發灰。
最早班校車到達,在衣物摩擦聲和陸續下車的震動中,項小雨才懵懵地醒來。
還沒等邁下最後一個階梯,她就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凍得打了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趕緊把毛領的帽子豎起戴好,把臉半埋在圍巾裏,裹緊了自己的灰色羽絨服。
這裏是地處M市市中心繁華地帶的M大主校區。
M大是一所老牌理工科大學,為了綜合化發展和國際化同步,才陸續招收其他偏文史專業。項小雨所讀的專業便屬于不甚受重視的經管學院,被扔到了偏僻的分校區,距離主校區有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雖然說起來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奈何隔校區如隔山。最尴尬的事情莫過于被路人問路,人家充滿希望地看着,她卻只能搖搖頭,或者打開手機地圖,與路人共同鑽研路線。
感謝現代科技,感謝萬能的手機地圖。
項小雨沒有挨太久的凍,就順利找到了她本次的目的地——允禮宿舍。
理工科學校的一個不能觸碰的痛點,便是那令人咋舌的男女比例。尤其M大把很多偏文的專業都分配到了分校區,導致主校區的情況更加惡化。
允禮宿舍便是主校區著名五大“和尚廟”之一,住着大多是計算機和通信專業的本科生和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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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走到允禮宿舍的門前,掀起挂在門口擋風的棉門簾,側身鑽了進去。
一門之隔,就擋住了許多嚴寒。
大廳的暖氣雖然不那麽熱,但也聊勝于無。她感覺暖和了許多。
只是偌大的空間空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聲音,值守的大爺和阿姨都也不在其位,不知去哪裏了。
項小雨拿出手機,找到通訊錄裏“賀傑”的名字,點擊撥號。
嘟嘟嘟……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電話才被接通。
還沒等項小雨說話呢,對方先咋咋呼呼地沖着電話的另一側大吼了聲:“卧槽!右邊有人!救我!!!”
感覺有無數只烏鴉從自己的頭頂飛過,她站在男生宿舍樓外,心生一種“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到哪兒去?”的人生疑問。
不遠處有幾個男生說着話,結伴從樓梯走下來。
項小雨壓了壓聲音,往旁邊躲了躲。
“賀傑,我到你們宿舍樓下了。”
“小雨?你這麽快到了?”賀傑似乎開的是免提模式,在激烈槍戰的音效裏,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我這兒正膠着呢,你直接上來吧。五樓519啊。嘿!我看到剛才打我的兔崽子了!”
剛說完,就斷了線。
那幾個男生刷開了樓梯口的門禁,走了出來,意外發現門旁等着個女生,不禁多看了兩眼。
項小雨低着頭,裝作繼續打電話,在心裏祈盼此刻的自己的行為能顯得不那麽詭異。
所幸那些男生并沒有想太多,直接就走了出去。
等他們走後,項小雨趁着門還沒完全關上便溜了進去。
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抓着胸前的羽絨服帽繩,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宿舍樓的一層、二層、三層……
越往上走,暖氣越足,溫度越高。
最後站到519號門牌前時,她已經微微發汗。
準備敲門時,她又猶豫了。
之前寝室夜聊會的時候,宋媛曾談起她的聽聞,男生喜歡在宿舍打赤膊,甚至裸奔都是平常的,尤其是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天氣。
某十八年從沒談過戀愛的單純少女,開始進行自我心理建設: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絕對不是什麽偷窺狂魔,不說萬一,即使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就……就讓賀傑負責人家下半輩子。
“咚咚咚”
她敲了敲門,并準備好一張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
門被“哐”地一聲打開。賀傑背對着門口,看都沒看她一眼,開完門就跑回原位,繼續激烈的戰局了。
項小雨無語地捂了捂額頭,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裏走了兩步。
屋裏的暖氣很足,有些發悶的熱。
與陰暗潮濕的走廊不同,向陽面的房間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就傾瀉出溫暖的橙黃色的光芒。透過窄窄的入口,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大大的木桌,被潦草地人為分割出四個區域,桌上擺着電腦和各種其他設備,電源線和耳機線纏繞在一塊兒,角落裏還散落着幾盒泡面。
顯然就是他們日常的主戰場。
無意窺探到了當代男大學生的日常生活狀态,項小雨心情非常複雜,不敢多看,只想着趕緊把賀傑這貨兒揪出來。
她下意識地往裏瞥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就剝奪了她所有的心跳和呼吸,賠上了她未來的好運氣。
要怎麽描述那個場景呢?
後來的項小雨試了很多次,都沒有辦法給出滿意的描述。
那時的他戴着純黑色的耳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鏡,正專注地盯着屏幕,嘴角卻是噙着笑的。
太陽光從右側打來,照在他簡單款的棉白T恤上,使整個人的線條都顯得柔和許多。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又是冷靜淩厲的。
項小雨第一次見到笑起來那麽好看的男生,嘴角弧度剛剛好,露出整齊的白牙,笑得漂亮的眼睛也微微彎了起來。
那一刻,她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不遠處爆發了一處哀嚎,好像是賀傑的聲音。
聽起來好像是在關鍵時刻輸了。
她想低下頭,視線卻好像失控了,始終不肯離開那個人。
在賀傑的自閉哭嚎裏,他卻像是習以為常,只是聳了聳肩表示無奈,單手摘下耳機,順便揉了揉頭發。
交疊在黑色碎發間的手指修長白皙,骨感分明,能看出力量的經脈。
項小雨這才發現,他剛才一直沒有用鍵盤和鼠标,應該是早就淘汰了?只是在觀戰而已?
“不玩了,不玩了,”賀傑關上電腦,拿了手機,就往門口走來,“餓死了,出去吃飯了。”
項小雨有些不舍,慢慢吞吞地往門外挪,直到退回了走廊裏,再也看不見他。
像是想起了什麽,沒走幾步的賀傑轉身對着他說了句:“喂,要不要一起吃點呀?”
項小雨眼睛一亮,心裏的鼓沒着沒落地又敲打了起來,随即拼命想要壓抑住自己雀躍期待的情緒,屏住呼吸想要聽對方的回答。
跟賀傑的大嗓門相比,那個人的聲音微弱,距離有些遠,聽不太清楚。
只是賀傑最後關上門,補了句:“那有什麽要帶的,盡管招呼!”
她苦澀地嘆了口氣。
唉,被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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