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因為到家很晚了, 所以長生也沒怎麽再折騰，收拾好明天一早要用的東西之後就去洗漱睡覺了。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先前那一番遭遇,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安睡的長生猛地掀開被子，赤着腳又跑到客廳，拿了羅盤重新回來，一直把它握在手上這才覺得安心了些。

長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很糟糕的家夥, 除了會哭之外什麽都不會, 而她身邊的人卻每一個都非常的耀眼，小勝如此，小久也是，明明同樣是個愛哭鬼，但是在長生看來, 小久真的非常的厲害。

就算被奚落被嘲諷, 也會努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明明害怕地不得了, 也敢出頭去保護別人。

能夠将願望與夢想大聲說出來并付之于行動的人, 不管看起來有多麽可笑與不切實際，但是在別人的眼中,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明亮耀眼的人。

長生又想了起昨天晚上的的那個夢。

“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虛弱的聲音幾乎被嘈雜掩蓋，但是清晰無比地回蕩在長生的耳邊, 一直一直萦繞在夢境裏, 從小到大。

長生也一直牢牢記得這句話, 她會好好活下去, 為此她學會了忍耐, 學會了哭，學會了博取別人的同情。

為了好好活下去，她逃避關于英雄社會的一切，想要遠遠逃離這個世界。

只是為了自己。

因為她什麽也沒有，所以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足夠了。她以前一直是如此覺得的。

然而現在不一樣，長生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圓盤。

她擁有的東西，誰也別想從她這裏再搶走，幽靈也好，敵人也好，絕對、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連死都不怕，只是痛一下而已，有什麽難的！

……

一晚上輾轉反側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她差點遲到，還好住所距離學校不遠，搭乘電車很快就到了。

新的學校，完全陌生的同學，作為新生代表，長生還得負責在開學儀式上發言，雖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都說了些什麽。

普通科的課程大部分還是文化課，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常規課程，即災難演習，如何幫助英雄開展救助行動，還有就是更好學會控制鍛煉自己個性的課程。

長生的個性比較讓老師頭痛，其他人的鍛煉方式完全不适合套用在她身上，「超再生力」這種個性，總不能讓她不停弄傷自己然後以此鍛煉傷口恢複速度吧？

長生倒是很習慣這樣的處境，以往她都會找借口偷懶躲到一邊看別人練習的，況且普通科不像英雄科那樣注重戰鬥力的培養，不過這一次，她跟老師報告了一下，就不聲不響地去跑圈了。

——就單從昨天追強盜那裏就可以看出，長生的體能其實很一般，不管是體力還是耐力都只有普通人水準，加之又總是能偷懶就偷懶，所以真要說的話，也許比普通人還要差一些。

她決定還是先從鍛煉自己的體能開始，不管是追趕還是逃跑，都是需要速度和耐力的。

……

與此同時，本丸裏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守閣的拆除工作很順利，因為前一天長生走之前告知過他們得在第二天晚上才能回來，所以雖然會擔心，但是刀劍們還是選擇耐心地等候她歸來。

用過午餐，趁着審神者不在，全員開了一個會。

“目前的情況，”

本丸的初始刀加州清光拿出刀帳，“還沒有解除詛咒的有大太刀太郎太刀，太刀數珠丸恒次和莺丸，打刀大俱利伽羅和……大和守安定，短刀不動行光，脅差笑面青江與骨喰藤四郎以上八振。”

被報到名字的幾振刀反應不一，卻也沒做出什麽回應。

“啊，居然還有這麽多啊……”

加州清光有些無奈，他插着腰抱怨，“這樣的話，一次一次的，主人得死到什麽時候，太可憐了啊。”

燭臺切光忠點點頭，神色有些許凝重，“問題恐怕不止如此。總是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主公用死亡來換取詛咒的解除，剛開始她還會生氣，但是現在已經……”

都已經開始習慣了，用死亡來解決問題，用痛苦交換他們的解脫，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僅如此，燭臺切也有些憂慮，因為他不确定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僅是主公自己，就連本丸的刀劍們，連同他自己都慢慢接受這種事。

這是絕對不行的。

應當是作為刀劍的他們保護自己的主人才對，卻讓自己的主人一次次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們，太失職了！

“有沒有什麽辦法呀？”

今劍抱着膝蓋認真問道。

“自己解除詛咒恐怕很難，”

歌仙嘆氣，“從前時之政府也不是沒嘗試過，都失敗了。前主的怨念只有她自己能解，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歌仙兼定說的是事實，衆人一陣沉默。

“那麽，”

和泉守兼定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不如幹脆一次性解決好了，死上一次總比不停地死來得強！”

“确實，”

藥研藤四郎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在可控制的範圍內，也許我們還可以有選擇的用不會太過痛苦的方式。”

“藥研的意思是，”

加州清光蹙起細眉，“讓主人主動去經歷死亡？”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

藥研推了推眼鏡，非常冷靜地環顧了一圈其餘人，“大将同意。并且，剩下的幾位也确實想要解除詛咒的前提下。”

他的話讓部分刀劍愣住。

“難道，”

今劍像是很不理解一般，歪着頭看向大和守安定，“大和守先生你們，不願意接受主公大人，不想要解除詛咒麽？”

場面一時有些沉寂，小天狗的話像是忽然打開了某個開關，将某種一直被大家默契隐藏起來的壓抑情緒給開啓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今劍的反問正中了關鍵。

目前的情況，其實并不是長生是否還要再經歷幾次死亡才能解除詛咒，而是本身作為被詛咒的付喪神們自己，願不願意解除詛咒。

只有在他們真心承認這位審神者為自己的主人的前提下，詛咒才會被觸動。

“其實，”

大和守安定笑得有些勉強，在加州清光的注視下，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其實一直不觸發詛咒不是也很好麽，那樣的話，主公她就不會有事了。”

安定說出了那個稱呼，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僅僅只是個稱呼而已。

一期一振若有所思地看向骨喰，聲音溫和，“骨喰也是這麽想的麽？”

缺少情緒的脅差擡起頭，沉默了一下，“我不太明白那種感情，抱歉，所以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認同……”

一期一振微笑起來，擡手摸了摸骨喰的頭，“不用勉強。”

“就是啊，暫時無法認同的話沒有關系啦，”

清光拍拍安定的肩膀，笑道，“這種事又勉強不來。”

“不過可能的話，如果有一天……”

燭臺切像是有些傷腦筋的樣子，似乎覺得不太可能，但是還是提出了一個假設，“還是盡量一起比較好。”

……

會議結束，讨論到最後依舊還是無果，但是看剩下幾振刀的話，其實都是一些心智很堅定或者說很有主見的刀，若是如此的話，應該短時間內也不會改變想法，那麽至少主公暫時應該是不會再觸動詛咒了。

“不過啊，”

加州清光在走回房間的路上，好奇地看向低着頭走路的大和守安定，“為什麽你不認同主人呢？”

他的語氣中并沒有絲毫的責怪意味，只是單純有些無法理解。

畢竟，安定是整個本丸當中第一個見到主人的刀，而且在一切開始的那一天早晨，清光很清楚地記得安定的那個夢。

他說他夢到，他們有了一個新的主人。

正是因為心底有着這樣的願望，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安定明明是想要主人的不是麽？

“是因為，”

加州清光想到了什麽，眼神略微黯淡了一瞬，“沖田君麽？”

大和守安定的腳步一頓，沉默地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同伴，因為詛咒的關系，原本該是如同蔚藍色天空的眼睛現在依舊是血色暗沉，他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在想，”

他躲開了清光的注視，望向回廊外的天空，“從刀劍之中賦形擁有人身的同時就也擁有了主人這種事……”

“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意願，作為刀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遵照自己的意願行動，只能看着沖田君最後那樣死去，然後自己被抛下，沒人問過我是否想要重回世間，”

他停了停，然後笑了一聲，語氣稍微輕松了些，“當然了，我現在并不覺得被賦形是件糟糕的事情，和大家一起生活的時候還是很開心的，主公她，也很好……”

“那為什麽？”

加州清光疑惑。

“我只是覺得，”

安定轉過頭來，眼神很認真，“在我們認同并想要讓主公成為我們的主人的時候，主公自己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呢？”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

“我是第一個見到主公的刀，所以我那時候就明白，主公她一開始并不是那麽心甘情願的，”

安定垂下眸子，“也許有着其他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主公她不得不接受我們的原因，或者說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無奈的決定，她選擇留了下來。”

加州清光皺了皺眉，忽而反駁道，“不，我認為現在的主人已經……”

“嗯，”

安定點點頭笑道，但是笑容看起來并不是那麽開心，“主公她現在也許是真心實意地願意留在這裏了，尤其是在經過了那種可怕的事情之後。但是在我不知道主公她是否是真的願意成為大和守安定的主人，真的愛着我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接受……”

大和守安定一直是這樣一振刀，他可以乖巧地稱呼将自己喚醒的審神者為主公，也可以為保護她而戰鬥不惜折斷，就算是和他最親近的加州清光，有時候也不會知道他心底的想法。

在沖田君之後，大和守安定一直在尋找着能夠真正愛自己的主人，不論外在如何表現，內心的固執與堅持是絕不會動搖的。

“你這家夥……”

加州清光啞然半晌，忽而笑着握拳往他肩上一錘，“真是沒辦法啊，随你吧。”

安定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得腼腆。

正在這時，回廊外的後院羅盤附近一陣光芒閃動，加州清光立即驚喜地叫出聲來，“是主人回來了！”

他一把拉起安定就跑了過去，跑到近前停下的時候，白光也正好散開，穿着一身全新制服背着書包的少女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我回來了~”

長生笑眯眯地如此說道。

“歡迎回來，主人！”

“歡迎回來。”

加州清光熱情地回應，大和守安定也在一旁露出乖巧的笑容

長生看向後者，忽然把背包一丢，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

“我決定了，”

她看向一臉疑惑的藍衣少年，毫無預兆地撲上前來一把抱住，聲音清脆而響亮，仿佛在宣誓一般，“我要成為大和守安定，還有這裏所有刀劍的主人，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們搶走！誰都不行！”

“诶？诶？？？！！！！！”

大和守安定在一開始的怔忪之後，瞬間臉爆紅起來，手無措地在半空裏胡亂揮舞，眼睛求助地看向同伴。

加州清光在一旁斜眼看他，語氣涼飕飕的，“啊，真好呢，安定。”

“所以！”

長生放開了大和守安定，雙手叉腰，極其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說吧，要怎麽才能認同我？我會努力做到的！”

大和守安定臉頰通紅，目光四處游移，“不、不……那種事……”

“嗯？”

長生湊近了疑惑地看他，“你怎麽了啊？”

騰——

加州清光幾乎看見了一朵蘑菇雲從安定腦袋上炸開。

然後，長生忽然覺得有些心悸和頭暈，手腳發冷，緊接着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嗯，今天的長生又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