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一天晚上，本丸出現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奇怪景象。

以往若是長生被詛咒給弄死, 醒過來之後絕對要逮着罪魁禍首發一通脾氣才能罷休, 唯一的例外是小夜左文字, 不過反正有鶴丸背鍋也沒差啦~

然而今天……

略顯昏暗的和室內, 燭火跳躍着, 将相對而坐着的幾個人的影子拉長了投在牆上，氣氛壓抑。

“主殿, 下次不可再如此率性了。”

一期一振難得板起臉來，“做出這種決定之前, 還請先告知我們一下。”

長生才剛醒，這會兒正縮着脖子不吭聲，就像是調皮搗蛋後面對着家長的教育, 心虛地不得了。

跪坐在一邊本來是想要請罪的大和守安定也不敢插話了。

這件事情上，雖然直接原因是安定沒穩住心态，但是大家都知道了，是長生自己上趕着去主動找死的。

——每天都在為自家主人會不會死而擔憂也是沒誰了, 心好累。

“可是……”

長生偷眼看看一期一振, 小小聲地辯解, “與其沒有準備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死那麽一下, 主動一些自己來決定不是更好麽？”

——至少可以避免出現類似于被鶴丸吓死那種囧得不得了的現象。

雖然長生現在已經沒有對鶴丸生氣了, 但是只要一想起來還是覺得會很郁悶就是了。不過後續的話，鶴丸倒是再也沒敢去吓唬長生, 顯然他自己也是被那件事給吓了個夠嗆的。

“而且, 早點死完也早點解脫嘛……”

看着一期一振越發嚴肅的臉, 長生閉上嘴，乖乖低頭不說話了。

“一、一期先生，主人她也是……”

加州清光不忍心看一貫張揚跋扈（？）的長生現在這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要為她說兩句，就被一期一振給打斷了。

“很抱歉，主殿，”

一期一振雖然是在道歉，但是語氣卻冷靜地很，“我明白您的用意，但是僅就我個人而言，我無法接受您用這種理由來傷害自己。”

長生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一期一振淺金色的眸子裏倒映出少女迷茫不解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下，終是緩和了表情，只是眉宇間滲出絲絲縷縷的憂郁，“是我們的原因，讓您不得不面對這種事情。我沒有立場來責備您……”

長生呆了一下，急忙道，“那個……不是……”

“可是，”

一期一振低下頭，語調艱澀，“還請您更加珍視自己一些。請不要如此輕慢地對待您自己，您是我們的主人，若您一直因我們而經受痛苦……”

這位總是很溫柔的太刀，像是極力壓抑着情緒，“很抱歉，我實在無法接受。”

長生咬着唇，“對不起。”

“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別難過嘛……我保證！”

她說得有些急，說話間又帶出了哭腔，像是忍不住又要哭出來了。

“主人……”

加州清光不忍心了，他連忙上前安慰，“您別哭。”

一直在旁安靜看着的燭臺切見此，輕嘆了口氣，“主公，關于這件事，在您外出之時，我們已經進行過商議。”

長生吸了吸鼻子，認真地看向他。

接觸到自家主公懵懂的眼神，燭臺切心一軟，低咳了一聲別開眼去，“如今還尚未解除詛咒的刀劍有大太刀太郎太刀，太刀數珠丸恒次，太刀莺丸，打刀大俱利伽羅，短刀不動行光，脅差笑面青江和骨喰藤四郎。”

長生很乖地點了點頭，“嗯。”

“您應該已經接觸過其中幾位，也對他們有所了解了。”

長生再一次點了點頭，雖然對大俱利伽羅，還有不動行光和骨喰藤四郎沒什麽印象，但是剩下的太郎太刀、數珠丸恒次和莺丸，她都是印象深刻的。

“事實上，”

燭臺切繼續說道，“不論性格如何，本丸的每一振刀都是希望能夠擁有主人的。也許有些刀劍不會直白地說出來，但是作為同伴，我們對彼此都非常了解。”

如同在對着一個懵懂的孩子諄諄教導，燭臺切光忠語氣耐心而溫和，“大家對您也都是非常尊重與喜愛。”

“可是……”

長生有些不解。

“我知道主公在疑惑什麽，”燭臺切繼續道，“既然大家從心底都認同了您，為何詛咒沒有被觸動。”

“因為您很重要。”

“想要擁有您，因為無法抑制而越過理智觸動了詛咒的我們，以及不願您受到傷害而冷靜克制的太郎先生他們，大家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長生像是無法再承受那樣的目光，低下頭去，盯着自己的手指。

“自然，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燭臺切的語氣稍微松動了些，“如果可能的話，我們也更加希望可以快點解決這件事。能夠讓主公以後不用時時擔驚受怕，可以的話，一次性解決确實會更好一些。”

可是這種契機實在太難控制了。

前一次出現這種場景，是因為長生的去而複返。

失而複得的喜悅蓋過了一切理智，這樣激烈的情感并不是那麽随意就會出現的。

“所以……”

長生耷拉下腦袋，有些悶悶地說道，“在可能的契機出現之前，我就應該盡量離他們遠一些不要招惹他們麽？”

就像，她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那樣？

“不，并不需要您那樣做。”

燭臺切搖搖頭。

“诶？”長生疑惑地看他。

“太郎先生他們都是意志相當堅定的人，這一點上，還請您放心。”

燭臺切說着，語調忽而一變，又稍稍嚴肅了些，“但是有一件事，我們希望您能夠做出保證。”

長生有些不明所以地發憷，小心翼翼地問，“什麽事？”

燭臺切光忠的神情軟化了下來，如同燭火跳躍的眸光認真專注，“請向我們保證，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将您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

“請您，務必重視您自己。”

一期一振也如此說道。

長生只覺得心髒猛地一跳，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抓住了那顆不停跳動的心髒，在一瞬間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那時候，長生的母親也是這樣說的，她說，不論發生什麽，都要活下去。

痛苦也好，寂寞與悲傷也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長生一直努力地活到了現在，也很努力地保護好了自己。就是因此，她才會選擇躲開一切可能的威脅，跑到了這裏。

因為她一直把自己的安全擺在第一位，所以她選擇了遠離她從小到大的朋友們，因為她知道，她的朋友們未來一定會成為非常出色的英雄，她對他們有着足夠的信心。

她也選擇忘掉自己小時候的夢想。

長生小時候，就和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夢想着長大以後成為被人稱贊的英雄，能夠帶着微笑去拯救幫助他人。那樣真的非常非常的帥氣，她憧憬羨慕着那樣的場景。

她一直沒有告訴過小久，其實歐爾麥特也是她的偶像。當年正是他将她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救了出來，然後溫柔地摸着她的頭鼓勵她，又為她隐瞞了她真實的個性，叮囑了年幼的她一定要保護好這個秘密。

那個帶着燦爛笑容出現在她眼前的NO.1的英雄，一直以來都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其實，也希望能夠變得像他一樣耀眼。

想要守護重要之人，想要能夠有一天，毫無遲疑地邁出腳步去拯救他人。

但是在這之前，她尚且還無法保護自己，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無法守護的人，談何去守護他人？

英雄是能夠奮不顧身地履行職責拼盡一切，但是毫無能力的她，救不了任何人，只會将自己搭進去。

她一直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

長生垂下眼，手握得很緊，“我不會再随便死掉了。”

大和守安定看着她，燭火跳躍着，在閃爍不定的光線下，長生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悲傷，仿佛丢失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他想起不久之前撲到他身上，大聲宣布說“我要成為大和守安定的主人”以及說着“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們搶走！誰都不行！”的少女，那時候的她整個人都好像會發光。

那種眼神他很熟悉，那是只有在有着堅定的信念與想要守護之物的時候，一個人才會擁有的眼神。

主公她，是決定了想要守護他們的，她重視着他們，就如同他們也一樣重視着她。

他有些明白主公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不甘與無可奈何。就如同他每一次想起沖田君時一樣。

“主公。”

大和守安定忽然出聲。

長生迷茫地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安定，其餘幾位付喪神也将目光轉了過來。

“您，”

大和守安定笑着歪了歪頭，毛茸茸的馬尾一晃，清秀的臉上滿是單純無辜，“要學習劍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