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佩蘭之前說她是在懷了她之後亂吃了東西中的毒顯然是假話,沒人會把這麽稀有且歹毒的毒藥下在一個沒什麽價值的農婦身上,太浪費了。

況且趙佩蘭是一個醫者,哪怕醫術不精,但也不至于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更不會連什麽東西能吃什麽東西不能吃也不知道。

再聯合她對她的隐瞞和過于疼愛的态度以及一些微妙的行為,真相很明顯。

她不是沈半夏的生母。

她,知道沈半夏的生母是誰。

是什麽能讓一個女人撫養別人的孩子還對那個孩子視如己出甚至比自己親生的還要好呢?

要麽利益,要麽愧疚,要麽畏懼。縱觀沈家的經濟狀況,趙佩蘭是為了什麽一目了然。

“所以,她懷孕是真的。”沈晞和抽絲剝繭,拼湊出了當年的真相,“她應該也生下了一個女孩,但那女孩和沈半夏掉包了。”

“是她動的手?”小德子只在話本裏見過真假千金的故事,沒想到沒想到這麽狗血的劇情居然有一天會落在它的傳人身上。

“不太可能。”沈晞和想了想,否定道,“沈半夏的生母既然能被人下以美人骨,身份地位想來不俗,她的身邊應該有丫鬟仆從環繞,按理說趙佩蘭無法得手。”

小德子有不同意見,“但她都被下毒了,說不定落難了,凡人不是有句話說--掉毛的鳳凰不如雞嗎。”

“........這是個好問題。”沈晞和的食指和中指并起,敲了敲桌子,看着對面忽然沉寂下來的人,“婆婆,您想好怎麽回答了嗎?”

瞎婆婆慢條斯理的又吃了一塊桃子,在沈晞和的注視下,悠悠一笑,“想好了。”

“我不想回答。”

是不想,不是回答不了。

瞎婆婆成功的把天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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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晞和聞言卻并不怎麽意外,大概從一開始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一個懂術法閱歷豐富的人蝸居在一個小村莊十幾年本來就很奇怪,保持神秘,拒絕回答很正常。

“那我就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您方才說中了美人骨之後會變黑便胖變醜,還會有異味。”

“但我身上沒有臭味。”她還特意舉起胳膊聞了聞,确定沒有,除了洗精伐髓的時候。

“你剛出生不久你娘求到了我這裏。”瞎婆婆道,“我不忍心,便給你吃了一顆藥丸。”

那藥丸不能解毒,卻能抑制毒素,順帶消除了她身上的臭味。

沈晞和看着她,思緒卻忍不住飄到了另一處。

原來她還真的給過她藥丸啊。

看來當初沒讓她白背黑鍋。

但是一個機緣巧合來到小鳳村的人身上居然會剛好帶有抑制美人骨的丹藥,會是巧合嗎?

........

回去的路上,小德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你就直說。”

“那我就說了啊。”小德子來了精神,“既然你不是沈家親生的,那你不好奇親生爹娘是誰嗎?”

“不好奇。”沈晞和道,“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他們親生的。”跟他們有血緣關系的是半夏,不是她。

“而且這麽多年他們都沒有找過我,想來是不想認。”趙佩蘭都能認出她不是親生的,沈晞和就不相信一個中了美人骨的人會不知道自己生出來的女兒什麽樣。

苦衷也好,隐情也罷,關她什麽事。

“但那也是半夏的因果。”小德子提醒她,“懷胎十月生育之恩,不得不報。”

這放在哪裏都是鐵律。

沈晞和腳步一頓,她摸着下巴,神情煩悶,“啧,真麻煩。”

小德子剛想說什麽,一道嚣張的童聲傳了過來,“小啞巴,快把好吃的交出來,不然我就揍的你屁股開花。”

“就是就是,反正你一個人也吃不了,不如我們幫幫你。”幾個同樣稚嫩的男聲附和道。

沈晞和眉心一皺,快步走了過去,拐角處的偏僻角落裏,三個八*九歲的男童對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推推搡搡的,小孩單薄的身軀仿佛一張紙片被他們輕飄飄的推到在地,一只髒兮兮的爪子扯開了小孩幹淨的衣衫,伸了進去。

“住手!”

沈晞和臉色一沉,板着臉大聲喝道,“你們哪家的,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小孩,不嫌丢人嗎?!”

三個大孩子被她突如其來的呵斥聲吓了一跳,等回過頭看見來人後臉上頓時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黑胖。”

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嗤笑一聲,“聽說你摔下山崖将腦袋都摔傻了,看來真是病的不輕。”

“就是就是,整個小鳳村屬你搶人東西最多最狠,現在居然反過來教訓我們,也不嫌害臊。”

沈晞和替以前的半夏老臉一紅,幸虧皮黑看不出來,她二話不說直接上前将人提溜了下來,擋在小孩身前,面容嚴肅,“不管我以前怎麽樣,但現在我改好了,你們若是想搶他的東西,先過我這關。”

黑狀的身軀宛若一堵牆攔在了三人前面,鐵蛋吸了吸鼻涕,目露兇光,“既然你非要多管閑事,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狗蛋,二牛,我們上!”

他們三個人,她就一個人,就不信打不贏她,到時候連她身上的好吃的一并搶了。

他可是聞到了一股甜美的桃子味。

三人朝着沈晞和撲了上去,小德子不忍直視的閉上了眼睛。

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們知道這女人以前打遍警局無敵手,連續三年蟬聯軍警大比的格鬥冠軍嗎。

別說她現在已經練氣九層,只差一層就能築基,就是用半夏那中了劇毒一身肥肉行動不便的身體也能利用經驗和技巧将你們揍得滿地找牙。

鐵蛋三人當然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悲劇了。

只聽見三聲連續的重物落地聲,“唉喲唉喲”的痛呼聲接連響起,伴随着“嘶嘶”的吸氣聲,聽起來好不可憐。

鐵蛋捂着摔成了八瓣的屁股,疼的呲牙列嘴,卻還不忘放狠話,“沈黑胖,你給我等着,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說完,他一瘸一拐的溜走了,身後還跟着兩個同樣不利索的小尾巴。

沈晞和扯了扯嘴角,壓根沒把他那外強中幹的威脅放心上,她轉過身,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孩,放輕了聲音,“你沒事吧?”

小孩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怔怔的看着她,白淨的小臉上沾了些許泥巴,看着有些狼狽,但卻不減他的漂亮,尤其是兩腮的嬰兒肥讓人有種忍不住想捏一把的沖動。

沈晞和動了動手指,按捺住自己的沖動,笑的像個老母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說着她伸出了手,作勢要拉他。

小孩瞳孔一震,小小的身子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沈晞和注意到他的害怕,慢慢收回了手,退後一步,再次輕聲問道,“你能自己起來嗎?”

小孩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大概是沒從她身上感覺到惡意,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琉璃眸中露出一縷迷茫,像是迷了路的小奶貓,看的人蠢蠢欲動。

沈晞和忍受不了這股可愛暴擊,再次退後了一步。

小孩慢吞吞的扶着牆角站了起來,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仍舊沒有的沈晞和,眨了眨眼睛,蝶翼般睫毛覆蓋出一小片陰影,懵懂又純稚。

沈晞和捂着胸口,感覺心髒被射了一箭,她忍不住上前呼嚕了一把小孩的腦袋,又捏了捏他的臉頰,最後蹲下身跟他平視,“你叫什麽啊?家住在哪裏?阿姨送你回去呀。”

小孩頂着被揉亂的頭發,望着她一言不發。

四目相對一刻鐘後,沈晞和率先敗下陣來。

“那你記得回家的路嗎?”她起身讓開路,示意他自己走。

小孩呆呆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面的路,慢了半拍反應過來,擡起腳跟個蝸牛似的慢慢的走着。

沈晞和十分有耐心的跟在他的後面,看着小孩頭頂上被她揉出來的呆毛,有些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口袋,從裏面翻出一塊化了小半的饴糖,感覺拿不太出手,又默默的将糖給塞了回去。

小孩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忽然回頭,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饴糖上,頓住了。

沈晞和塞也不是,給又不好意思,輕輕咳嗽了一聲,僵硬的将手裏的饴糖往前遞了遞,“你要吃嗎?”

小孩仰着小臉,陽光照在他琉璃色的眸子裏,仿佛染上了一層金色,透出了一股不符合年紀的疏離和冷漠。

就在沈晞和以為他不會要想要收回的時候,小孩的手動了。

他伸出手,動作緩慢的接過了沈晞和手裏的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糖半天,最後打開糖紙,一點點的将糖放進了嘴中。

随即,他眸子裏的金光仿佛更亮了一些,連腳步都加快了許多。

“小心。”沈晞和跟在後面,一直都注意着小孩,見他被石頭絆了一下身子朝前撲去,腳尖一點扶風起,擡手一抄将人抱在了懷裏。

小孩眨巴眨巴了眼睛,試探的伸出了蓮藕似的胳膊,輕輕的環在了她的脖頸上,見對方沒有排斥也沒有其他反應,微微用力收緊,将小腦袋也埋了上去。

沈晞和鼻尖蹿進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甜甜的,像是棉花糖,又帶着一點羊奶的味道。

“你家怎麽走啊?”沈晞和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小孩終于不再慢吞吞的反應半天,他指了一個方向,沈晞和擡腳往那裏走去。

走到村尾的時候,視線內出現了一座竹屋,錯落有致的小院映着背後的連綿青山,幾束菊花長在籬笆牆外,頗有一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雅意。

“沛安。”一道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一個青衣儒衫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來,到了跟前的時候還咳嗽了兩句,“你怎麽自己跑出去了,讓爹好一頓找。”

說着,伸出雙臂将小孩從沈晞和懷裏抱了出來。

男人看見兒子臉上衣服上的灰塵時眉頭一皺,目光如電的掃向了沈晞和,沈晞和後頸一涼,下意識的立正站好。

“不是我,我沒有,不關我的事。”

男人嚴厲的視線掃過她的面容,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嗯。”

他沉聲道,“你身體沒事了?”

沈晞和将頭搖成了撥浪鼓,“沒事了。”

男人:“那明天記得來上課。”

說完抱着小孩走了。

沈晞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腦子裏回想他最後一句話,忽然打了一個寒顫,仿佛重新回到了被教導主任支配的恐懼。

她一路恍惚的回到家,問了趙佩蘭才知那個中年人是村裏在的夫子,六年前來到小鳳村,單身帶着一個孩子。

原來真是老師啊。

沈晞和腳步沉重的回到了房間,連飯都只吃了兩碗,啃了三個桃子才開始修煉。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道凄厲的尖叫聲劃破小鳳村的上空,打破了寂靜。

“啊啊啊!!”

聲音充滿了悲怆、痛苦、崩潰和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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