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為什麽不可能是半夏?”沈晞和慢慢靠近,審訊犯人的氣勢一點點放了出來,壓的三小姐面色愈發蒼白,“還是說,你見過我?”
三小姐渾身一顫,像是心底深處的秘密被剝開曬在了太陽底下,驚的她眼神不斷閃爍,那雙小鹿般純稚的眸子慢慢浮出了一層淚光,“不,不是的。”
她搖了搖頭,貝齒輕輕咬着唇瓣,一滴血珠順着潔白的下巴滾落,聲音帶上了幾分哭腔,“對、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是我說錯了話,你能原諒我嗎?”
說着,浮在眼眶裏的淚光似乎終于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力道,一顆顆的掉落下來,晶瑩剔透的珍珠劃過欺霜賽雪的肌膚,在巴掌大的小臉上留下一道濕痕,她的肩膀也跟着輕輕顫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沈晞和退後了一步,跟她拉開了距離,三小姐見狀哭的更加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把她怎麽樣了呢。
知道的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看向她的眼神卻都充滿了譴責和不滿,三小姐卻仿佛渾然不覺,兀自哭的梨花帶雨,哭聲引來了一個護花使者,“是誰讓我三姐姐傷心了,滾出來,看小爺不打死他。”
一個鮮衣怒馬玉樹臨風的小郎君沖了進來,一路撞到了不少阻攔的丫鬟,和他的三姐姐成功會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燃着兩簇烈火,精準的落在了沈晞和身上。
“是不是你這個醜八怪欺負我三姐姐?!”
然後不等人回答,猛地擡起腳沖沈晞和踢了過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将三小姐的裙擺都帶飛了起來,在半空中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
三小姐似乎驚呆了,楞在原地忘了說話,其餘的丫鬟婆子唯唯諾諾的站在角落裏不敢吱聲,唯一有話語權又有震懾力的老夫人慢了半拍,一句“住手”還未出口,少年擡起的腳就落在了女孩的.......咦?
只見女孩一個輕巧的閃避,不但輕飄飄的躲開了小少爺的攻擊,還不緊不慢的回了一腳。
于是衆人眼前一花,一個紅色的身影倒飛了出去,直直的撞在了門板上。
“砰。”
結實的雕花紅木門晃了晃,穩住了,而小少年則順着木門滑到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沈晞和,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敢踹他,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在最疼愛自己的祖母面前踹他!
“哇~”
下意識的,少年放聲大哭了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告狀,“祖母,她打我,嗚嗚嗚,快把她拖出去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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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老夫人本來心疼的不行,一句“心肝”已經到了嘴邊,聽見少年的後面一句話是頓時變了臉色,擡起了一半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小小年紀口無遮攔,看來是我平時太驕縱你了。”
少年從未被祖母如此嚴厲的訓斥過,驚的忘了哭泣,他擡起頭,淚眼汪汪的看着上首的老太太,“祖.......嗝........母?”
“唉喲,我的小少爺,您沒傷到哪裏吧。”宋嬷嬷已經快步走了門前,小心的将少年扶了起來,一邊輕輕拍打他身上的灰塵,一邊焦急的問道。
“唔~宋嬷嬷。”少年聽見有人關心,小嘴一撇,忍不住又要放聲大哭,沈晞和閉了閉眼睛,額頭青筋跳了幾跳,最後實在沒忍住冷喝了一聲,“閉嘴!”
聲音隐含殺氣。
沈明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因為收不住還打了一個哭嗝,他懵逼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聽了一個陌生人的話。
明明他連爹娘的話都不聽。
“你.........”沈明濯反應過來,指着她的鼻子剛想罵人,就見對方像是懶得看他似的轉過頭,快走兩步離他們遠遠的,對着祖母道,“貴府的家教.........”她頓了一下,似是在組織語言,又似是不知該如何說,“真是見識了。”
一個大家閨秀名門貴女動不動就哭的跟死了爹似的,一個豪門少爺跟個智障似的說話不帶腦子,沖動還暴躁。
如果國公府的人都這麽個德行,沈晞和覺得這家子遲早要完,她還是趕緊弄清楚真相,還了生恩就撤,免得被他們牽累。
老太太聞言老臉也忍不住一紅,只是她功力深厚,板着臉沒讓別人看出來,但是呼吸聲卻重了一分,她用力握着手裏的佛珠,一字一頓的道,“将小少爺送回韶年苑閉門思過。”随後,她又加了一句,“順便把《禮記》給我抄十遍。”
沈晞和聞言眼皮一跳,不知為何想到了李夫子送自己的那本《禮記》,這本書多少字來着,為什麽她感覺後背毛毛的,總有種自己也會背誦且默寫全文的預感?
“是。”宋嬷嬷應了一聲,克制住了臉上的關切,将小少爺送回了韶年苑,等再回來的時候,壽松堂裏已經恢複了平靜,兩個年級相仿的姑娘一左一右的坐在老夫人的手邊,一個面色羸弱略帶惶恐,一個神色自若從容大方。
宋嬷嬷看着兩個截然不同的少女,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還真是刻在骨子裏,溶于血脈中不可改變的。
她放慢了腳步,收斂好臉上的表情,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廳堂。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三小姐緊緊揪着自己的帕子,輕聲細語的道,她悄悄的觑了一眼沈晞和的神色,卻見那一張臉上十分平靜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心中不由更加緊張。
沈晞和面上淡定其實腦海裏早就掀起了巨浪,“小德子,你覺得她說有幾分可信?”
小德子:“七八分吧。”畢竟她和她素昧平生,兩者除了出生時毫無交集,除非她也是穿越的,生下來就記事并通曉世事。
但那也說不通,都瞞了十三年為什麽要突然爆出來?讓這件事永遠埋在地底成為一個秘密對她更有利。
“莫非........”小德子有個一個猜測,沈晞和問道,“什麽?”
小德子:“她和外表一樣,是一朵純潔無暇心地善良的白蓮花。”
沈晞和:“........”
就知道不能指望小德子一個直靈。
“那你說是什麽?”小德子見她不同意,反問道。
“你要抛開表面看本質。”畢竟是自己的書靈,沈晞和多了幾分耐心,“且不論她善不善良,就說她為什麽能夢見我才是國公府真正的小姐。”
“如果是普通的夢,為何會這般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又是什麽契機引發了她的夢境?這裏面疑點太多了。”
沈晞和知道有些人生來帶有神通,甚至能預見未來,但那要麽是前世修來的能力要麽就是此世上天的贈與。
但若真是預知未來,“你覺得她會這麽迫不及待的讓我回到國公府?”不是沈晞和自誇,就三小姐這點段位,真不夠她玩的。
雖然不想承認她的優秀,但是從方才的交鋒來看,這個三小姐确實有些弱了。
“不是有些,是很弱。”沈晞和糾正,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她這麽淺的道行究竟是怎麽安全活到現在的?難不成歐皇附體?
“那你說是為什麽嘛。”
沈晞和:“不知道。”但她心中其實有了一個猜測,只是需要證明。要證明這個猜測,她得先留下來。
所以在老太太和三小姐的極力挽留下,她推辭了兩番後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被下人帶到了一處客院。
院子寬敞幹淨,卵石鋪道,花木扶疏,房間裏收拾的整齊有序,連被褥床單都是剛換上不久,還散發着淡淡的皂角香。
但小德子卻不滿意,“我覺得那老太太不怎麽喜歡你。”
按理說沈晞和的身份已經板上釘釘就差臨門一腳,她不說待她和那個三小姐一樣,也不用冷淡的跟個外客一樣吧。
這明顯就是偏愛。
“這很正常啊。”沈晞和倒覺得沒什麽,“畢竟我剛剛還踹了她的心肝肉,弄哭了她的寶貝蛋,不招人待見是應該的。”
況且她這麽多年都沒在身邊承*歡膝下,本就是陌生的不能再陌生,老太太感情上偏向三小姐情有可原。
“你還說呢。”小德子聽她提起這點就忍不住唠叨,“在人家的地盤上你就不能忍忍嘛,那麽沖動做什麽。”
“本來就沒多少人歡迎,這下更結了仇,以後你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那小子欠揍。”沈晞和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翹着二郎腿,看着床頂上的花紋,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桃子啃了一口,含混不清的道,“而且誰不讓誰好過還不一定呢。”
小德子想想這位以前的戰力,不由為國公府的諸位點了一根蠟,但願他們能活到壽終正寝。
無量天尊。
.......
魏紫院內,石榴端着一盤桂花糕走進正房,福安公主半掀起眼皮,對着給自己捶腿的小丫鬟擺了擺手,小丫鬟恭敬的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來了?”
“來了。”石榴給福安公主倒了一杯熱茶,涼了片刻後方才遞給她,“被老太□□排在青松苑。”
青松苑是客人暫居的地方,老太太心裏對這個親孫女的态度一目了然。
“哼,窮講究罷了。”福安公主輕啜了一口香茶,漫不經心的問道,“三小姐呢?”
石榴蹲下身接替小丫鬟的活,一邊捶腿一邊回道,“剛進門就哭了一場,回來就關進自己屋子裏,連午飯都沒用。”頓了頓,她詢問道,“我們用不用.........”
福安公主勾了勾嘴角,上挑的眼尾中瀉出一抹流光,“這才哪到哪,看着就是。”
石榴恭聲應道,想起什麽,擡起頭接着說道,“還有一件事,小姐将小少爺給打了。”
福安公主“咦”了一聲,來了興致,“跟我仔細說說。”
與此同時,韶年苑內,一個穿金戴銀的年輕婦人看着兒子腹部的腳印,氣的珠釵晃動,臉色漲紅,“豈有此理,一個平民丫頭居然敢打我兒子,姑奶奶一定要好好的教訓她。”
“二喜,四福,抄家夥跟我走。”
“哎。”兩個身材結實的丫鬟應了一聲,一個從腰間抽出了一軟劍,輕輕挽了一個劍花,寒光閃動,氣勢逼人。另一個則捏了捏手腕,發出一陣“咔嚓咔嚓”的骨骼轉動聲,跟在年輕婦人身後氣勢洶洶的朝着青松苑而去。
所過之處丫鬟婆子小厮下人紛紛避讓,直到人走出去老遠确定她們聽不見了才湊在一起小聲議論,“哪個不長眼的又惹了這位姑奶奶啊,看着架勢要倒大黴了。”
“看她們的方向好像是去青松苑的,聽我大姑家表妹的鄰居的兒媳的妹妹說,今天青松苑只來了兩個客人,一個是位十分年輕的小娘子,一個是位十分漂亮的年輕婦人。”
“那能經得住三夫人的鞭打嗎?”
“這.......”旁邊的人聲音遲疑,擡頭看了看晴空萬裏的天空,“看運氣吧。”
就在此時,回廊裏轉出幾個人影,為首的那個昂首闊步器宇軒昂,一襲青衫穿在身上愈發襯的身姿挺拔,面容儒雅,雖然眼角染上了歲月的風霜,但更有一股歲月沉澱後的沉穩,也難怪這麽多年了仍舊有不少大媳婦小娘子前赴後繼的想要給他做二三四五六。
“見過國公爺。”未等來人走進,下人們紛紛躬身行禮,态度恭敬神色敬畏,可比面對三奶奶時莊重多了。
“嗯。”榮國公輕輕颔首,看見他們都退到了走廊外,随口問了一句,“方才誰過去了?”
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不敢直言。
榮國公眉心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他聽見一個被推出來回話的下人道,“三奶奶帶着二喜和四福過去了。”
頓了頓,他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二喜還握着軟劍。”
榮國公一聽頓時按了按額角,一雙虎目掃了過來,帶着不輕不淺的威壓,“去哪了?”
下人壓低了身子,指着身後道,“青松苑。”
榮國公擡步就往青松苑走,剛走兩步忽然想起了什麽,頓住,“今天青松苑可有住人?”
“有的。”一個負責打掃客院的丫鬟恭聲道,“巳時末的時候住進了兩位女客,一位姑娘看着和三小姐差不多年紀,一個稍大些作婦人打扮。”
榮國公一聽就有數了,腳下的步子頓時加快,到了後面幾乎都小跑了起來。
身後的仆從從未見過榮國公在自己家裏還這麽着急過,心中很是驚訝,紛紛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福安公主也披上了一件蜀錦雲紋披風,走小路朝青松苑而來。
青松苑內,沈晞和并不知道即将和自己的生母與祖父見面,正在和林寧一起吃飯,這一路上林寧人如其名十分安靜,哪怕進了國公府也是什麽問題都沒問,像個影子似的跟在沈晞和身後。
就在這時,一道嚣張的女聲在石拱門外響起,“哪個不長眼的傷了我兒子,給老娘滾出來!”
說着,長鞭破空甩在了地面上,砸出了一片飛塵,三個女子的身影一前一後的從塵霧中款款而來,整齊劃一,氣勢十足。
聽着這熟悉的語氣和開場白,沈晞和放下筷子,朝着來人看去。
為首的年輕婦人五官英氣卻化了一副不适宜的濃妝,揚長避短還完美的掩蓋了本身的氣質,頭上插滿了金簪珠釵一片珠光寶氣晃得人睜不開眼。
身上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齊胸襦裙,将身材襯托的愈發扁平不說,還拉低了身高,明明有一六五看起來卻不足一六零。
而她身後的兩人,一個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一個倒是身材勻稱只是提着一把寒光湛湛的軟劍,一臉兇悍的匪氣。
沈晞和挑了挑眉梢,這是要打架?
小德子嘆了口氣,“早跟你說忍忍的。”看吧,種花家不外道的傳統--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話是這麽說,它的語氣卻沒有半分退縮,只是習慣性的囑咐了幾句,“別把人打殘了,不好收手。”
畢竟是別人的地盤呢。
“看什麽看,是不是你傷了我兒子?”蔣秀秀眉梢一挑,一鞭子甩了過來。
“小心。”林寧下意識的撲了上來,想要擋在沈晞和面前,卻在中途被一只手拽着胳膊轉了一個圈,再回神已經站在了沈晞和身後。
“站遠點,別傷到。”沈晞和頭也不回的道,“這裏用不着你。”
林寧看着她的背影,瞅了一眼三張寫着“我不好惹”的臉,咬了咬唇轉身走到了門口的位置,同時一只手悄悄的握住了手腕上的木镯,一雙溫婉的眸子一錯不錯的看着她們,眸底深處有內斂的殺機悄然浮動。
“你還敢躲?!”蔣秀秀見對方躲過了自己的鞭子頓時更來氣了,一條鑲滿寶石的長鞭甩的虎虎生風,像條毒蛇般朝着沈晞和撲了過來。
沈晞和運轉扶風,左閃右挪間繞出了長鞭的攻擊圈,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啊。”
蔣秀秀痛呼了一聲,長鞭脫手,沈晞和用腳尖一踢,握在了手中,反手一甩,擋住了二喜攻來的長劍,同時身子一個後空翻,避開了四福的無影腳。
二喜和四福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鄭重,當下不再留情,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的的纏了上來。
沈晞和後退拉開距離,運用長鞭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以一敵二,平分秋色。
“你別壓着啊,使出三分力算什麽,對方還以為你好欺負呢。”小德子越看越不對,這家夥都築基了,別說兩個,就是二十個也是游刃有餘,她明顯是在放水。
“藏拙懂不懂。”沈晞和不懂鞭法,但懂兵法,知道控制節奏把控全場,所以二喜和四福雖然配合默契看起來穩穩占了上風,但實際上一分便宜都沒占到。
“總不能一上來就把底牌都露了出來,那以後還怎麽玩。”都被人摸透了,不安全。
沈晞和的神識越過牆壁落在離這裏只有幾步之遙的兩撥人身上,心中計算着距離,在雙方抵達門口的那一瞬,忽然洩去手中的力道,長鞭被軟劍卷走脫手而出,整個人踉跄着往前倒去,就在這時,四福一個回旋踢剛好落在了沈晞和的小腹上,她像一個抛物線,摔在了身後的石階上。
一縷鮮豔的紅色順着嘴角淌下,與此同時,一道厲喝自前方響起,“放肆!誰讓你們動手傷人的!”
榮國公看着蔣秀秀三人怒目而視,沖身後的仆從命令道,“快去叫大夫。”
幾乎跟他同一時間達到的福安公主眸色一冷,紅唇緩緩勾起,聲線溫涼,“三弟妹好大的火氣,三個打一個,這難道就是将軍府的家風?”
蔣秀秀看着突然出現的公公和大嫂,驚了。
二喜和四福看着倒地吐血的女孩,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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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見到正主了啊,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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