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姑娘,你沒事吧。”林寧手腳麻利的将沈晞和扶了起來,取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手指不經意間粘上了一點,她眼睫一抖。

這觸感,不太對勁啊。

擡頭,見女孩悄悄對她擠了擠眼睛,林寧心中了然,卻仍舊緊張的扶着她,将這一場戲做完。

榮國公也大步走到了沈晞和面前,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觸又覺得不太合适,半途将手收了回來背在身後,擰着眉催促仆從,“大夫怎麽還不來?”

随從擦着額頭的冷汗,“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馬上就到。”說着還瞥了一眼呆在原地的一眼,幸虧她剛給小少爺叫了大夫正好讓他撿了現成,不過想到這局面是三夫人一手造成的,心中對她的那點感激頓時又沒了,還多了點埋怨。

蔣秀秀縮手縮腳的站在那裏,像個鹌鹑似的低聲叫道,“爹,您怎麽來了。”

而二喜和四福已經跪在了地上,身板挺筆直,“國公爺,這事跟三夫人無關,都是我們的做的,您要罰就罰我們吧。”

蔣秀秀嘴唇蠕動了幾下,弱弱的辯解,“不,是我要她們這麽做的。”想到兒子身上的腳印,她眼眶一紅,頓時有了底氣,“爹,她傷了眀濯!眀濯長這麽大我都沒動他一根手指頭,被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給打了。”

語氣還頗為委屈。

榮國公一愣,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一層,但餘光瞥見被折騰的不成樣的院子,聽見她對女孩的指責,心中剛升起的對孫子的心疼就化作了泡沫,他橫眉一掃,沉聲道,“那你也不能沒個長輩的樣子對一個小輩出手,還下手這麽重。”

畢竟是兒媳不是自己的媳婦,不能越俎代庖,“去看看老三下衙了沒有,回來後讓他來見我。”

什麽玩意兒,連自己的媳婦都管不好,還做什麽官,別給人造成冤假錯案才是。

蔣秀秀聽出了話外音,臉都白了,撲了好幾層的□□簌簌的往下掉,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榮國公揮手打斷,“這兩個丫鬟雖然是你陪嫁過來的,但在我國公府行兇傷人,打二十大板罰半年俸祿你沒意見吧。”

蔣秀秀将頭搖成了撥浪鼓,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了,哪還敢有意見。再說了這倆丫頭自幼習武皮糙肉厚,二十大板死不了人,最多在床上躺半個月而已。

榮國公叫來仆從将二喜和四福帶下去受罰,蔣秀秀腳底就跟紮了鋼針似的,見沒人注意到她,腳底抹油悄悄的往外挪,眼看着就要穿過拱門,忽然被一個身影攔住。

“三弟妹走這麽快幹什麽,難不成是心虛?”福安公主似笑非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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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秀秀挺了挺胸口,“我、我才沒有勒。我、我是想回去看看眀濯怎麽樣了。”

“對,就是回去看眀濯。”

福安輕笑了一聲,迷人的桃花眼中的諷刺一覽無餘,蔣秀秀看着這雙眼睛卻忽然出了神,她轉過頭,盯着那個靠在門上一副受了重傷虛弱無比的女孩,眨了眨眼,“她的眼睛跟你長的好像。”

不止是眼睛,就連五官都有一種莫名的相似,裏面還浸透着另一個人的身影,是誰呢。

蔣秀秀皺眉思索,不光不經意的觸及到榮國公,一道靈光劈開了混沌的腦子,“啊,她的輪廓怎麽跟爹那麽像?”

難不成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那她豈不是要多了一個小姑子?這事娘知道嗎?國公府怕不是要炸。

一瞬間諸多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蔣秀秀忘記了溜走,一雙貓眼一會看看榮國公,一會看看福安,閃動着震驚又驚疑的目光,一看就知道她腦補了一堆廢料。

福安懶得跟一個蠢貨計較,而榮國公則是心中一動,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據說是自己親生孫女的女孩。

別說,還真有他當年的影子,整個國公府的小輩當中屬她最像自己,不是長的多像,而是一身的氣質貼合。

榮國公看她的眼神頓時溫和了許多,露出了一個親切又和藹的笑容,他踯躅了幾下,還是伸出手扶住了女孩的另一個胳膊,“先回屋躺着,一會讓大夫好好給你看看。”

“咳咳。”沈晞和掩唇咳嗽了兩聲,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她擡着臉,看着這個面容儒雅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将胳膊從他手裏抽出來,退後一步,“你是誰?”

榮國公感覺手心一空,連心髒似乎都跟着空了一塊,他望着女孩清澈的眸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別過眼,将那個一直看熱鬧的兒媳叫了過來,“福安。”他道,“你來和這個孩子說。”

福安挑了挑眉梢,沒想到這個一向嚴肅威嚴的公公居然也會有手足無措的一面,心中意外之餘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兒也多了幾分好奇。

她施施然走了過來,看着那雙和自己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和嘴巴以及一身黝黑的肌膚,冷硬的心也軟了一分,

“孩子,我是你娘。”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你的親生母親。”

福安公主聲音難得溫和,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柔情脈脈,若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見了說不定真的能陷進這場美色的溫情中。

但是沈晞和是誰啊,為了追趕逃犯獨闖深山老林,徒步跋涉三天三夜終于将人緝拿歸案,連夜審訊連環殺人飯、精神變态毫無倦色,将人逼得差點精神崩潰,常年在法律的邊緣反複橫跳還步步高升。要不是因為那一身警服和信念,她說不定比那些殺人犯變态狂危害更大。

小德子穩坐釣魚臺看戲,只見這個戲精身子一顫,那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眸定定的望着對方,晶瑩的水霧若隐若現,“你是我娘?”

福安公主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矜傲的點了點頭。

沈晞和:“那,你有證據嗎?”

福安公主:“嗯???”

沈晞和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揉了揉,“壽松園的老夫人說要驗證身份,這個我無法證明,但若你是我親娘,肯定不用驗身就能證明我的身份的,對吧?”

說完,她期待的看着她,眼神希翼。

福安:“........”

“當、當然。”福安僵硬的點了點頭,尾指上的玳瑁指甲劃過柔軟光滑的外衣,勾出一縷細絲,“大夫很快就來了,讓他給你把把脈就知道了。”

她的視線落在女孩黑乎乎的肌膚上,眼神難得有幾分心虛,不自然的瞥過頭,對着身後的丫鬟命令道,“那大夫怎麽還不來,過去催一催。”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榮國公身邊的小厮望着姍姍來遲的大夫喜出望外,連忙上前拽着人來到了主人面前,“這就是一直給府上看病的濟世堂的許大夫。”

許大夫擦了擦額頭的熱汗,拱手作揖,“見過榮國公,見過福安公主,不知是哪位貴人身體有恙?”

福安指着沈晞和:“是她。”

林寧指甲掐進了手心,擔憂的看了沈晞和一眼,無聲的詢問,“不會穿幫嗎?”

沈晞和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靈力運轉,擾亂了脈象,許大夫把脈的時候眉頭緊皺,神色十分嚴肅,“這姑娘,傷的不輕吶。”

榮國公聞言臉色頓時一沉,再次決定好好的教訓三兒子一番,正回家休點的沈千峰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感覺後背毛毛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僅如此,這姑娘似乎........”許大夫謹慎起見,兩只手都用上了,閉眼查探了一會後,看向她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可惜,“身中劇毒。”

榮國公眉心擰成了一座小山,一股無聲的威壓席卷整間卧房,在福安身上一頓,“什麽毒?她怎麽會中毒?”

許大夫身上一重,仿佛壓了一座大山,“看脈象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毒,十分霸道且陰狠,要不是這姑娘服用了能克制毒素的靈丹妙藥,恐怕現在.......”

剩下的話他沒有明說,但屋子裏的人都聽明白了。

榮國公一巴掌拍在了一張案幾上,紅木桌子晃了晃,“嘩啦”一聲碎成了數段摔在了地上。

哪怕對這個孩子沒有感情,但自家血脈被人下毒還差點沒命,是個人都不能忍。

“可能解?”

許大夫搖了搖頭,“在下無能為力。”

榮國公深吸了口氣,又問,“何人能解?”

許大夫再次搖頭,“這世上恐怕無人能解。”

“若是在下沒有看錯,這應該是當世最厲害的毒藥--美人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畫皮畫虎難畫骨。

美人骨一旦入骨,藥石無效,神仙難救,且中毒之人容貌醜陋身材虛胖面黑身臭,越是骨相好的人,中毒後越是醜陋。

這姑娘只是皮膚黑了些已然是三生有幸了。

“咔嚓。”

一道清脆的斷裂聲傳來,福安公主握緊手心,見衆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輕飄飄的道,“這玳瑁有些摻水,不怎麽結實。”

許大夫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成色明顯就是上品玳瑁的指套,默不作聲。

榮國公讓人送許大夫離去,等屋子裏只剩下自己人的時候,他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福安漫不經心的道,“很明顯的事,當初有人給我下了美人骨,沒想到我正好懷了身孕,那毒就到了這孩子身上。”

所以她說找個大夫來看看就知道了。

當年她中毒的事情不少人知道,只是沒人知道是美人骨罷了,現在知道也不晚,正好當年的賬也是時候翻出來算一算了。

這麽說來,這孩子的到來還算是恰逢其時。

想到這裏,福安心中因為美人骨勾起的怨憤和怒火消了一些,看向沈晞和的眼神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慈愛。

榮國公對她這副不以為意的語氣很是不滿,聲線低沉,帶着譴責,“你當初中的既然是美人骨,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福安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發出一聲輕笑,“您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她目光冷淡,“這美人骨可是皇家不外傳的秘藥,只有身份最頂尖的那幾位才能接觸到。我就是告訴了您也沒用啊。”裏面地位最低的一位都能壓他們一頭,讓他們傷筋動骨,他們憑什麽鬥,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榮國公被怼的詞窮,“那你現在怎麽肯說了。”

福安毫不客氣的道,“那不是您先問的,況且要證明這孩子的身份嘛。”

榮國公:“......”

小德子“哦豁”了一聲,興致勃勃的道,“我總算知道你這副性子随誰了。”母上大人威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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