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偶爾的穿插】【森羅】【無關內容】
森羅
文/安度非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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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第一天誰也不認識誰,一群人坐在小騰翼上圍成一圈簇擁着輕聲談論着文學的那位老師,擺出來凝神靜氣的模樣。我們就那麽側耳細聽,說實話聽了多少進去誰也都心知肚明,那邊的關涉軍屈起右腿,半蹲下去給我們一個玄妙角度,後來在雜志上冷不丁一看,我差點兒真的以為我在聽。
一群自诩為文學愛好者的人聚在一起搞了一個文藝沙龍。見讀者就是就愛你光死,念個發言稿都差點兒結巴,讀者盯緊我這張大麻子臉看上幾秒鐘,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就會問:“安度老師在哪兒您坐錯地方了吧!”
我心裏是淚流如同黃河之水連綿不絕,但是還是一臉誠懇地指了指女廁說:“安度非沉去廁所了,我是一個無辜場工過來占位的。”她肯定詫異怎麽一個讀者見面會還搞占位,這作者是多沒有安全感于是就将信将疑地點點頭,坐在了原位等安度非沉過來發表一下什麽看法觀點,再提一些什麽問題。
旁邊沒良心的竊語師傅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但真就那麽憋住了一臉嚴肅又抽風地給讀者回答問題,我擡手看了看表才八點半,九點半正式開場于是我就站起來溜達走了,我說我去廁所來着我找找安度老師是不是沒找到紙還是被馬桶吃了。
進了廁所就從外套裏掏出來一副用來裝逼的墨鏡架上,又散開了馬尾辮披散下來乍一看還人模狗樣挺有氣場,對着鏡子嚴肅了半晌發覺完全認不出來自己是誰究竟是哪個廟裏的和尚,往臉上拍了點兒冷水,就出去坐回了原位,竊語那張臉扭曲得像是滴水的毛巾。
現場亂糟糟的也不知道發生了點兒什麽,讀者越聚越多作者排排坐吃果果,誰也不認識誰,就得裝模作樣好像你們我們他們都特鐵特牛逼,仔細一想竊語還是我師傅我得稍微尊重一下小姑娘呢不是?于是就沒對她下嘴來展示一下着名心靈雞湯作者安度非沉的巧舌如簧盡管我還結巴來着。環顧場內尋思了半天,知道筆名的人不少,但是敢去損的人不多,我又不是主持脫口秀的逮着誰黑誰。
就那麽閉了嘴去簽名,一本接着一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書,反正裝裱都挺惡心的像是擦屁股用的手紙,最後簽名手臂麻的不行,寫東西就像是鬼畫符。
好不容易結束了,讀者表情各異地走完了,一片狼藉我看着心焦。
竊語就拿胳膊肘捅我一下說:“離王老師的講座還有一下午呢,沒什麽活動我們去吃火鍋吧我餓了。”
我師傅這麽軟萌又自來熟我當即吓了一跳,心裏樂颠颠地還得擠出一個為難的表情:“啊?”
“啊什麽啊,快走,一會兒啊拾她們追上來你連一個生菜葉子都撈不着。”她偷偷摸摸地鑽出了那個逼仄房間,就跟小鳥重回藍天一樣振臂高呼,只差裝上幾根雞毛撲騰撲騰就飛起來了,我也跟着她一路跑下樓梯,不走電梯的原因是那邊的幾個作者擠在一起打算去開茶話會,我一聽就下的不停,人要是不高雅了,渾身上下都印滿了鄉村重金屬灰主流的字眼,茶話會不适合我,要是我去了估計就得變成殺馬特k歌大賽,那多稀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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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話會當天誰也不認識誰,她們都去茶話會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和竊語兩個人對着一口小鍋激動地要成仙,不過我估計竊語這厮是讓辣的不行快哭出來反正我是快哭出來了,我夾起來生菜葉子對着她一臉堅定地說:“我一定能撈上生菜葉子。”
“拉倒吧你就是個吃葉子的命,怎麽看起來特別像是吃肥豬長大的一天一頭都不帶喘氣的。”她毫不客氣地損我,讓我大腦放空三秒鐘之後才想起來我倆能在見面後這麽熟稔,熟稔得就跟百八十年沒聚會的閨中密友一樣,原因還是因為在王老師第一天的開場講座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悄聲問對方你哭什麽,看着倆人一起流淚那慫樣兒又不約而同說我生理期來了肚子疼。
一群人在網絡上因文字結緣,見面後尴尬的不行都變成了小媳婦,明明前一天晚上在某某社交平臺上還激烈地互相探讨男男圈圈叉叉哪種姿勢更讓人雙眼冒火鼻血橫流止都止不住然後死得多麽凄慘。
看這就是這幫人的真面目,寫各種傷春悲秋的文字乍一看都是憂傷青年,實際上高冷面目遮掩悶騷本性,網絡是怎樣一個玩意兒?就是一個碰不着面的假面舞會,看舞姿如何,能否影響一群人跟着你的步調跑着,有人注定是引領一個風潮,有人注定跟在別人身後,或者叱咤風雲或者溫潤如玉都只是角色扮演游戲,下了線,大家都是普通人不過是尋求被別人叫做大神的快感,不過還真有人不樂意這樣。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我就啃着菜葉子裝矜持,竊語夾了一筷子羊肉給我說:“真糟心,孩子你還長身體呢這麽虐待自己,為師心裏特難過。”說完泫然欲泣乍一看真像有那麽一回事,我心裏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拿筷子羊肉看起來鐵定好吃但是我心裏堵着,一個比我小的妹子用這語氣對我循循善誘,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悶着頭吃完了,放下筷子去要了一碟奶油饅頭,顧頭不顧腚地狂吃,竊語眼睛都直了,她說:“你以後一定要定做棺材,一般型號的放不下你。”
我就突然想起來我和我男神站在教學樓下面看着樓上的時候我說:“那像個大骨灰盒,裏面都是死人或者是風化成灰的屍體。”于是我男神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退後幾步說:“那你肯定也會在這兒死,我也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我們要了好多啤酒喝得雲裏霧裏,我說:“師傅咱看着幾點兒了,晚上不是還有個短篇寫作報告麽別誤點兒了讓人笑話了多不好。”
她醉得人事不省快要把啤酒瓶戳鼻孔裏去,茫然地看了一下表說:“哦,十二點十五了,不着急我們接着喝。”我越想越玄乎,我出來的時候都十二點半了呀時光倒流怎麽能這麽無聲無息?也看了一下表發現是三點了,時針分針都看颠倒了。
這麽喝下去萬一喝到了天光大亮我倆就幹脆跳進東海喂龍王去吧!聚一次不容易呢,我結了賬背起我瘦小萌軟的師傅跑出去,打車半天沒找到,比在廣州還要心塞,好不容易碰見一輛起步價一百,我啪一下就摔上了車門說你怎麽不去搶?
那啪一聲驚起了無數麻雀,它們在秋千上停滿了,看起來像是沾滿芝麻的軟糖,它們望着我們。無數高樓矗立所以沒有這些小家夥的位置,我看着那些高樓如同凝望蟻穴,而我就是混在螞蟻裏面的一只蒼蠅,更加可惡。
作者們,尤其是我,沒什麽景物描寫了就寫陽光,說多麽溫暖和煦陰冷遍地刺眼燎烈,各種詞彙都用來損無辜的世界光源,我下意識地擡眼看了看太陽,它藏在雲層背後低調地做着太陽,風起了雲湧了要下雨了要淋雨了,我都知道。
側過臉來看我背上那孩子,很乖地是招了,酒品很好不哭不鬧不上吊,就是一點不好,她再瘦也是個人來着,我再壯碩也是一女的,手臂有些酸了,我咬了一下牙想着不就是個小姑娘嘛我閉着眼睛也能把她背回酒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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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九點以後我沒有她房間鑰匙,就幹脆丢下她在我床上任由她睡得四仰八叉,出門轉了一圈發現什麽茶話會壓根兒沒開,一群挺文藝的青年聚在啊拾的房間裏鬥地主,也可能真的是有點兒特立獨行,一旁放着qq歡樂鬥地主的背景音樂來渲染氣氛乍一看還真有那麽一回事兒。
“叫地主。”扯開嗓子說話那位是啊拾,印象挺深的,挺腼腆但實際上挺鬧騰一個小姑娘,我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的牌發覺真是不贏都沒天理,結果就快要贏了的時候,丫的想去廁所拉屎,順便就把牌甩給了我:“贏了就送香吻一個哦麽麽噠!一定要贏了啊!”說完就一臉便秘地走了,獨留我呆了半晌。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态,對面的小徒弟伊落丢出一對三帶一,我仔細一瞅我能直接壓着她把牌丢出去,結果可能是太怕被啊拾烈焰紅唇地親上一口,鬼使神差地,我喊了一聲“不出。”
“炸彈!”于是伊落贏了我,我緩緩地把手裏的雙王放下神色複雜地盤腿坐在那張小床上,床軟得令人發指我是、重心不穩摔了個趔趄,伊落收拾了一下牌,看了我一會兒說:“師傅你剛剛在思考人生嗎?”
“沒,我不會玩。”那真是沒天理。
多好的牌都能被我攪黃了多好的人生也能被我丢下,我就是一不會玩兒的土鼈,怎麽都不會贏,怎麽都是輸掉,鬥地主會有盡頭但是命運不會,它就那麽挽着你而永遠輪不上你玩它。“欸師傅怎麽一身酒氣?”
她把手伸過來在我身前晃了晃,旁邊幾個妹子看着我笑,我愣了一下,放開嗓子大手一揮說:“将進酒,欲說還休,山雨欲來風滿樓,獨立寒秋,看橘子洲頭。”
伊落就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但說實話,我不知道她笑什麽,低聲說了句我去廁所,就逃了出來,也不知道是逃什麽,反正去廁所哦是個絕妙的借口,古今中外都把這句話說爛說透卻永遠也說不厭,我和啊拾打了個照面,她問我牌局怎樣,我就老師說我給人攪黃了,啊拾大大咧咧一擺手說:“沒關系一看就知道你挺乖的不會玩兒。”
我呸我去他媽的不會玩,只是心生厭倦不想玩,兩人彼此各懷鬼胎卻又和諧一致地對着鏡子擠着粉刺,龇牙咧嘴像是剛喝了幾斤燒刀子。
啊拾腦袋裏有根兒電線哐當一聲就接好了電路就通了,她轉頭覺得這姿勢真不呀有損我們這些滞銷書作者的形象,她搓了搓手問我:“你以前是不是說辦雜志來的?怎麽不做了我還等着跟你混等你給我發稿費。”
“國家标準刊號還沒下來。”我也松了手,停下了那有點兒惡心的猥瑣行為,見啊拾眼睛跟小燈泡似的亮得讓人眼瞎,就娓娓道來敘述我那些困難,壓縮起來也沒多少內容,充其量也只是說資金運轉不開,印刷公司那群王八羔子不是東西,廣告商不看好雜志前景,要運轉個幾年才可能收支平衡,美編踏馬的跳槽了諸如此類。
啊拾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說度麻麻加油我看好你。
我挺懷疑她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我也沒提什麽a股b股上證綜指啊!但是她的眼睛是霧霭一片看不見裏面,昏昏沉沉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又貼了一層高麗紙,更顯得山朦胧鳥朦胧,我往後縷了一下頭發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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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天空是巨大的怪獸,月亮是它的探照燈,結果那天我們要離開的時候那厮沒有出來,取而代之的是沖刷一切的瓢潑大雨,冷鋒靠近暖風,鋒面雨在氣團前澆灌大地也澆了我一個透心涼心飛揚,她們都撐了傘踏上了回家的歸途,就我一個站在火車站外面驟然想起來知青上下下鄉這等詞彙全國人民都在歡迎,一下子覺得更加悲涼起來,似乎是有人在城頭吹埙那樣,聲調缭繞四方,心境是久旱之田沒有雨水字樣,外面是傾盆大雨遍布全城,裏面是大旱幾年民不聊生。
頭發*地貼在額頭上,從發間溜出來的雨水不停地流進眼睛,像是眼淚那樣再溜出去,我不停地對着玻璃門揉着眼睛,然後雙眼腫脹得像是奧特曼似的,吸了吸鼻子從兜裏掏出來一個長長的氣球來吹,對照着電視的教程擰巴成小狗的樣子仔細端詳,有個孩子從我身邊走過我就順手送給了他,沒過一會兒我就聽見他媽媽說:“快扔了你也不嫌髒。”
回頭看的時候看見那只小狗孤零零地躺在雨水中,很快就髒污了,一輛汽車形式過去,啪一聲她就這麽隕殁了,我沉默地看着它的屍體殘片,它花花綠綠色彩斑斓,又順着流水彙入了下水道裏從此不見天日。
旁邊走過一個女孩子,懷裏抱着我的書,經過我的時候特意觀望了一眼卻沒能認出來聯系到,那個戴墨鏡遮擋半拉傷疤臉的安度非沉,她和我擦肩而過走進火車站,我意識到自己也該是回家去了,游蕩總該結束心卻不會停歇。
我記得我在文藝沙龍的最後總結是這樣發言的:感謝這次的沙龍讓我獲得了新的靈感。
沒有了,那天說的全都是廢話,我說完就走了,後來雜志上沒有刊登合影因為沒有我,反而有幾張零碎的片段,上面有着我的笑容,僵硬像是一塊木板。
坐在火車上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能聞見尿騷味兒,一轉頭有人推着小車叫賣“礦泉水方便面充電寶香瓜子兒咯”
我躬下身子忍住了胃部的痙攣,手掌向內壓實了肋下的部位,緩緩閉上眼睛,旁邊的男孩子聽着歌,眉眼像極了我的男神,我就一臉蒼白地問他說:“你覺得這車廂像是什麽?”
他別扭地轉過頭說:“不知道。”
我對他抱歉一笑,擡眼看頭頂垂落的不知是誰的背包帶子,泛着油污的刺鼻氣息,它似乎在腐壞,在我看來這些都會腐壞,骨灰盒裏看見的東西要被埋葬,埋掉就不光是蟻穴還有這森羅萬象,但萬象還如同鏡花水月那般茍延殘喘,森羅兩個字兒就被我抓到手裏,掘開了一方漆黑的無底深淵丢進去,永呈下落姿态。拆開的偏旁部首都散亂地堆放,我也是那樣被拆開丢進裏面。
那樣就不會再有孤獨,因為他們都同我一樣在骨灰盒中隕殁。
屬于我的花由我親手讓它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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