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和光同塵】
【第三十六章】【和光同塵】
“沒胃口,吃不下。”周子媛往前一推盤子。殷清司放下了刀叉。
“還在生氣?”他微微一笑,“換成米亞,更能幫助你工作。”
“沒有。”她深吸一口氣,殷清司眼角細紋被她盡收眼底,這種沉澱了世事隐藏了鋒芒和棱角的男人更加讓她不适。
如果說藍毅是一片湖水,偶爾會有波浪起伏的話,殷清司就是一汪深潭,看不見底,偶有波浪,內裏依舊如同死水,深藏心機。
“是我不對了,擅自做主。”他笑,“但這裏面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不想知道?”
鬼才想知道你的笑眯眯啊!你就算說*你家親戚我都不會感興趣啊好嘛?
但還是裝做了饒有興味的樣子:“嗯?”
“不告訴你。:”
“……”呵呵好冷的笑話,和葉錦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周子媛真想就那麽往後拖開椅子撒丫子走人,但仔細一想面前坐着的是上司,忍了,是可忍,孰也可忍……
一臉沉靜,雙手自然放在腿上,斜睨殷清司一眼:“那沒什麽事情我就先走了。”
“嗯好,哦對了,聖誕節前是我生日。”
……我又不是忘了,你這麽提醒顯得很是不要臉好嘛?
僵硬地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葉錦一直沒有跟她聯系,她皺了皺眉頭,給葉錦打了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只想摔手機,她做了幾個深呼吸。
面對面前的這對銀镯子葉錦眼珠子當即就丢上去了死活挪不開。
清典所特有的工藝和紋飾,那個精瘦漢子握着火鉗跟她說話,瞧見這沒出息的模樣笑得不行:“喜歡就買一對。”
“欸?好!”笑呵呵地就去掏錢包,另一個漢子腆着臉:“你要什麽花紋的?”
“哎這也有講究麽?”她怔了怔,搜腸刮肚地開始想着自己究竟見過什麽紋。
“不要逗她了。”一個蒼老的男聲響起來,是一位身着青衫的老人,“七年啦,還能見到你這丫頭真好。”
業績你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自己七年前來到慶典,采訪的老人就是這位,她樂得跑過去:“我也是,沒想到您搬到這兒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老人把臉一板,“把我窗戶紙撕了我住哪兒去?”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忏悔……
“嘿這就認錯啦,不像你啊!說起來那房子早就拆了,你撕了倒是正好,這次又來,還采訪?”
“嗯。”她雙手握在胸前做腼腆狀,乍一看如此清純可人。
“這銀镯子我送你一對。”老人對着那幾個漢子打了個手勢,葉錦忙不疊叫喚一聲:“我記得這銀镯子裏面能刻字兒的!”
“啧啧,想刻什麽字?”老人笑得滿臉褶子,一看就知道想起了什麽不和諧的場面。
葉錦在長輩面前不敢造次,也就不敢像對待周子媛那樣扭得像蛇一樣九曲十八彎。乖巧地從包裏掏了紙筆,寫了個紙條遞給老人,老人端詳了一下,沉思道:“送人的?”
“啊?嗯。”
“好。”紙條交給先前的精瘦漢子,老人略一沉吟,又劈手奪過來,自己鑽進了裏屋去了,那幾個漢子也開始忙碌,偶爾跟她說話,說什麽原來你跟老爹認識啊,什麽你這麽年輕漂亮的姑娘也來清典真不多見啊!諸如此類,她順便就坐在了旁邊的小馬紮上,用紙筆繼續記錄一些東西,一一答問過。
進山後是寄居在了一戶人家裏,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組合,待她很好,與她熟識,她回去的時候,男主人挑着泔水桶去倒。
“哎清莳,上次跟你來那個小姑娘呢?”
他指的是何亦璇,而這裏的人下意識都會叫她清莳。
她頓了頓,說:“她結婚了。”
“啊,都結婚了,你呢?條件這麽好,怎麽不結婚?”
她悵然若失了一下,自己條件好?為什麽不結婚?
說起來婚姻就是她的歸宿麽?女人都應在男人身後,被婚姻來束住手腳麽?像周子媛那樣的婚姻豈不是一個悲劇麽?
“沒,這次采訪完就結婚。”微微笑了下,算是謊言,也不是謊言。
婚姻不過是兩個人訂立契約,從而長此以往将自己同對方縫合在一起,共同面對一切。
遠處的群山綿延,山頂的幾抹白色讓天際線和山脊線融為一體,鳥群疾掠而去。
是時候上山去了,她小心地抽出夾在筆記本扉頁的那幾張紙來,仔細辨認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這次可得小心點兒了。
“晚飯吃什麽?”男主人丢下桶來問女主人。
“蒸團子。”
“哦。”
天氣果真是愈發寒冷起來,窗玻璃上的水汽朦胧一片,屋子裏異常暖和,男主人光了膀子,雖然已經老邁,但身上依舊解釋,她正對着門坐好,門外有人敲門,竟然是銀匠老人,他笑吟吟地掏了一方手帕,打開,是锃光瓦亮的絞絲銀镯子。
“啊這麽晚了還勞煩您跑一趟。”
“你原先什麽時候客氣過?現在當個小姑娘了?”
她一臉尴尬地接了那方手帕,低頭,不自覺地想起了肚子裏的孩子。
小姑娘?她呵呵一笑,手指不自覺掠過腹部,微微隆起。
老頭低頭一瞥:“你個小王八蛋,懷個種還敢往清典跑。”
有地縫兒嗎請讓她鑽進去。
無聲地別過頭,被老人在頭頂狠狠敲了一記:“還上山?還上山?”
“呃……不得不上山。”她紅着臉。
“非得上山不成?”老人板着臉,胡子一抖一抖的。
“嗯。”
“我跟你上去吧你個不省心的,多穿點兒,明天就上山,萬一封山了,你估計就得留在清典生娃了。”
“這怎麽好麻煩你……”
“你麻煩我少嗎?”老人吹胡子瞪眼。
她羞愧捂臉。
老爺子見她吃鼈的模樣,樂得不知道門在哪兒了,一轉身坐下去開始吃飯,女主人也十分順手地給他備了碗筷。
“您能給我講講清典的故事麽?”
“呸,外面不是特別多麽?”
“不是……我就想知道知道,一些真實的,別人不知道的故事。”說着她揣起本子來,開始嚴肅起來。
見她煞有介事的模樣,老人長嘆一聲:“要真給你講,明天也講不完。”
“不要緊的。”
“上山也不要緊?”
“遲一些也不要緊,人的故事是活的。”
老人端詳她許久,笑了笑:“成。”
天氣格外冷,像是跨過某天,冬天就會徹底到來,對于卓右僅存不多的童年記憶來說,冬天意味着被何亦璇,哦,當初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就是被那個瘋子一樣的女生,抄起一把雪來,塞進衣服裏,整個人哆嗦一下。自己的母親,和某某人的母親,那女人就站在一旁笑望,眼神有內斂但深沉的光。
後來何亦璇就不見了,因為他,卓右,随着父母搬到了槐遠。
他自幼熟知自己的命運,替代品而已。
那個時候就碰見了殷清司,少年眉目,身形颀長,騎着自行車騎得飛快,載着他,他手裏的氣球沒有抓牢,就飛到了天上,他難過地號啕大哭。
于是殷清司就把單車往樹邊一丢,爬上樹頂對着天空哇啦哇啦喊着誰也聽不懂的話,又爬下來,滿臉嚴肅地說:“雲朵吃掉了氣球,它說不還給你了。”
聽着更難過了,哭得更加不要命起來。
殷清司馬上又說:“不過它說會下雨,然後變成彩虹拉出來。”
他當初竟然信了,反複問着殷清司怎麽還不下雨,他只是一臉神秘,說會下雨的。
傍晚時分真的下雨了,第二天清晨真的有了彩虹。
殷清司把他叫起來:“小右快起來,雲朵的便便出來了。”
這種“彩虹是雲朵吃掉氣球後拉出來的便便”的謊言在腦子裏存留了那麽久,如今想起來心酸起來,隔着霧蒙蒙一層,那層霧黑暗一片。
心沉澱下來,人仿佛提線木偶一樣,四圍黑暗。
飛機起飛的那陣子尖銳而劇烈的轟鳴,他默然許久。
何亦璇笑了笑,摁掉了手機。
卓右要回定棉來?殷清司的主意?沒有多去想,對準了白球,一杆,把最後的黑球打了進去,丢下臺球杆,走到一旁要了杯蘇打水。
“你的球技真不錯。”有個男人低聲笑了笑,穿棕色駝毛皮鞋,又戴了很厚的毛線帽子,雙手在身前合攏,似乎凝固了前面搖曳不定的燭光。
“謝謝,要我教你麽?”大大咧咧坐在了男人身邊,男人擺了擺手,“我們這樣做真的對麽?”
“又不是偷情,那就是對的。”她詭異地笑笑,“藍毅,你是要複仇麽?”
“只是奪回孩子。”
何亦璇用一種戲谑的眼神看着他,心裏冷笑不止。然而她還是伸出了右手同他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似乎冬天的寒冷能夠席卷一切,刀割劍傷,被刺得體無完膚。
然而總有人身披堅硬裝甲滿血滿狀态泰然自若地扛起大刀來披荊斬棘。殷清司在鋼琴前微笑,手指輕巧躍動。
表情很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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