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8章
那只睜開的眼睛太幹淨了,幹淨到一塵不染,似乎任何人都不能在他裏面留下痕跡。
姚姬想起了之前那個溫潤安靜,乖巧懂事的孩子。其實姜悟打小就懂事,雖然性格有些頑劣,生氣的時候會揚起小臉跟大人吵架,吵不過會也會噘嘴摔東西發脾氣。
可只要看到母妃掉眼淚,便立刻會伸出軟軟的小手為她擦拭。
哪怕他也會覺得委屈,可還是會哄她。
在他心裏,姚姬素來是很重要的,這個世上,不會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了。
她從來都沒想過,姜悟會對着她,說她醜,說她聲音難聽,說她讨人厭。
明明之前,只要她一哭,他便會心軟,任她予取予求。
越想,姚姬越是無法忍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包圍了她,她道:“姜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我是你母親,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你下來的母親?!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與你更親!哪怕是你父皇!!”
她提醒姜悟要記得她的恩情,提醒他如果不是她先給了他生命,他什麽都不是。
“朕乃大夏天子,讀書寫字武功機關,無一不通,難道這一切便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姜悟語調慢吞吞,全然不吃她這一套:“母親懷胎十月,朕可是勤學二十年,這個世上,不會有朕能讓母親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說累了,停頓了一下,才接着道:“哪怕是故去的父皇。”
姚姬悲憤交加:“你還是怨母親,可如果不是母親逼着你讀書,逼着你學武,你怎麽能夠坐到這個位子?如今你翅膀硬了,便要抛下母親不管了麽?”
“你還是不知足。”姜悟懶得承認,也懶得否認,他喪喪地說:“若非朕坐上這個位子,你豈能貴為太後。事已至此,你本可以頤養天年,可偏偏還要管到朕的床帳子裏來,朕縱容你,你便覺得自己能無法無天了麽。”
姚姬沒想到,她質問他的話,姜悟每個都能反問回來,她道:“哀家是你母親,天生便比你長一輩。”
“朕乃天下之主,後天便比你權力大。”
Advertisement
“……”如果姚姬有胡子,這會兒胡子定然已經翹起來了。
她早已料定了,姜悟會一輩子聽她的話,可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像是變了個人?好像當年壓抑的所有逆骨,皆一股腦地生了出來。
她顫抖着說:“哀家,哀家是你的母親,是你的親娘,你怎麽能……”
姜悟累了,他不喜歡車轱辘說話,可總有人喜歡,礙不到他也便罷了,如今礙到他了,為了自己的耳根可以清靜,便不得不說些什麽。
“人是情緒動物,感情,是組成人類最重要的條件之一,這也就是為何,有些人,不配做人。”
姚姬看他,那一瞬間,她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兒子,而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母親,除了以母親的身份命令朕,就沒有其他可以說服朕的東西,這恰恰說明,母親已經應該放手了。”因為疲憊,他的聲音總是很輕很淡,落在姚姬眼中,更像是一個長輩在說教:“因為母親這輩子,已經可以一眼看到盡頭,可朕這輩子才剛剛開始,朕便是一切都按照母親所說的去做,也就最多,只能達到母親的水平而已。”
“難道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這輩子都如你一般,永遠突破不了麽。”
姚姬的眼淚從臉頰滑落。
“還有,朕方才說,感情。”姜悟道:“它最基礎,最不可或缺,所以,也最廉價。”
“母親應該不希望,朕為了母親,變成感情用事之人,因為舍不得傷害母親,便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線。可是母親,如果朕可以為了母親感情用事,一樣也可以為了別人感情用事。”
“畢竟,人是跟一只狗都能輕易産生感情的生物。”他很輕很淡地,掃了一眼趴在牆根的阿桂,後者耳朵微微動了動,下意識坐直了。姜悟繼續道:“母親,應該不希望與狗混為一談罷。”
姚姬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是生氣居多,還是悔悟居多:“悟兒……”
“聽說朕可以為了救任何人不顧性命,也許,朕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只狗不顧性命。”他平平注視姚姬:“這便是母親想要的麽。”
這當然不是姚姬想要的!
可她卻找不到可以反駁姜悟的話。
她希望自己對于姜悟來說是特殊的,她希望自己永遠被理解被原諒。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姜悟更讓她用心了,沒有人比姜悟,讓她花費的精力更多了。
可她忽然意識到,姜悟說的對。當他不顧一切去救襄王,去救太皇太後,甚至是平民的孩子時,她崩潰過,教育過。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姜悟,是被她變成這樣的。
是被她,一再降低了底線。
她應該為此刻的姜悟感到開心,如果僅僅作為一個母親的話。
姚姬就這樣坐在姜悟身邊,無聲地掉了很久的眼淚:“可是,你不能把和母親的事情告訴殷無執……殷無執那樣的人,他說為你保守秘密,一定都是騙你的。”
終于繞回來了,姜悟本就是抱着能問出最好,問不出就罷的想法,總歸先把禍水引向殷無執,相信他自有辦法查清。
畢竟表現得太明顯,姚姬可能會警惕。
他是為了求死,可姚姬卻不一定想死。
“朕相信他。”
“你相信他,難道你忘了母親與你說過的,定南王一家在軍中威望有多高,連那個定南王妃都備受尊敬,殷戍父子功高蓋主,你如今又将我們的事情告訴他,他如果想拉你下馬怎麽辦?如果想要頂替你的位置怎麽辦?如果以此威脅你,要求攝政又怎麽辦?”
提到此事,姚姬字字泣血,恨欲滔天:“還有,母親的大仇怎麽辦,母親告訴過你,殷正殷戍父子有多可恨你也都忘了,他們……”
外面突然一陣喧嘩,打斷了姚姬的話。
“谷太醫,何事如此匆忙?”
“方才在下在禦花園聽說有人失足溺水,仔細一看似乎是太極殿的宮女,不知給使還記不記得這個面孔?”
姜悟命人把自己擡出去,還未出殿門,殷無執就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低聲道:“別看。”
姚姬立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望着谷晏。
那廂,殷無執已經重新又把姜悟搬了進去,姜悟拿眼神詢問。
殷無執:“給使會處理的,陛下不必擔心。”
因為這個打岔,姚姬沒有多留,只是在走之前,給太極殿留了一個婢女,美名其曰:“既然太極殿缺了個宮女,那哀家便送給皇帝一個。”
齊瀚渺謹慎道:“不知陛下那邊……”
“陛下自然會答應。”姚姬濕潤的淚眼依舊可以窺出端倪,她看了齊瀚渺一眼,後者只能垂首聽令。
谷晏恭敬地送走了姚姬,正好齊瀚渺提了一嘴:“既然太醫來了,便順便為陛下診個平安脈罷。”
谷晏颌首,行入其中為天子診脈,他診脈的時候,殷無執就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的手,等他把姜悟的手腕放回去,殷無執立刻挪動兩步,拉過毯子給姜悟蓋住手。
“陛下無事,只是依舊有些氣虛,建議多多食用藥膳,或者出門走走。”
這話殷無執倒是愛聽:“待會兒再出去走一圈兒?”
姜悟:“。”
“好好不去。”殷無執道:“知道陛下累壞了,先睡會兒。”
殷無執親自送谷晏出門,道:“太醫好閑,還管起溺水小宮女的事兒來了。”
谷晏輕嘆,道:“恰逢路過,聽人打撈便看了一眼,未料真是太極殿為陛下端水的宮女。”
“有勞谷太醫親自跑一趟了。”
谷晏感覺到了他的敵意,識趣道:“殿下就送到這裏吧,微臣告退。”
殷無執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從轉身回到太極殿。那廂,谷晏順着宮牆一路前往太醫院,路上忽然冒出來一個侍女:“谷太醫,姚太後有請。”
谷晏垂目,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悟已經重新被搬上了床,他今日與姚姬說了太多話,委實是累壞了。
殷無執直接趴在他枕邊,道:“陛下,臣覺得谷晏有問題。”
“。”
“他是不是與姚太後是一夥兒的,知道咱們要詐她。”
“。”
“陛下,方才太後可有說什麽?”
姜悟睜開一只眼瞅他。
“這個眼神真是飽含智慧,廣袤無限,如無字天書……”
姜悟:“。”
殷無執放棄:“答案太複雜,臣猜不到。”
“十六。”
身後落下一道身影,殷無執下意識回頭,十六對他颌首,道:“世子走後,陛下說:母親不也一樣。姚太後說:什麽?陛下說:是以色侍人的東西。姚太後說……”
殷無執紅着臉把場景續上,十六卻戛然而止:“陛下,屬下要喊陛下的名諱。”
姜悟:“。”
殷無執道:“用陛下代替。”
十六便接着複述:“陛下,你膽敢對母親這樣。陛下說:母親也不過是孕育朕誕生的工具罷了,就像朕對于母親來說,也只是讓您當上太後的工具,工具與工具之間,難道還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不成。太後氣的抓了一把貓毛,貓跑了出去。”
殷無執:“我看到了。”
“太後說:你怨恨母親,已經到一點情分都不顧及了麽?陛下說:情分?朕如今……”他頓了頓,糾正道:“陛下說:情分。朕如今只與一人講情分。”
“太後說:誰。陛下說:……屬下要直呼殿下之名諱。”
殷無執迫不及待:“允允允,快說。”
姜悟:“跳。”
十六:“太後說:你當真給那混賬東西迷了心竅。陛下說:……”
“跳。”
殷無執道:“陛下說了什麽?”
十六聽話地跳了過去:“太後說:你知不知道他城府有多深,他有多狡猾?他在前線就把趙國軍隊騙的團團轉,你居然真的信他?”
殷無執:“陛下究竟……等等,姚太後說,我在前線把趙國軍隊騙的團團轉?她說的是趙國軍隊,不是敵國軍隊?”
十六:“正是。”
殷無執道:“然後呢?”
“跳。”
殷無執忍無可忍,轉身捏住了姜悟的嘴,下一瞬,他脖子上便被架上了烏黑的軟劍。
殷無執只好放開姜悟的小雞嘴,道:“陛下,臣與十六出去談,不打擾陛下休息了,好不好?”
姜悟又睜開一只眼看了他片刻,因為整理剛才和姚姬的談話實在太費時間,便喪氣道:“滾。”
十六收劍,随着殷無執一起滾到了屋外,繼續複述剛才的一切。
等到姜悟醒來,一眼便看到了趴在他床邊的兩顆腦袋,一個阿桂一個殷無執,一黑一白,并排整齊。
黑的那個本來耷拉着狗耳朵,看到他便立刻豎了起來;白的那個臉蛋通紅,眼睛裏都蘊含着粼粼水光。
“原來,臣在姚太後眼裏,是陛下的情人……”
姜悟:“小情人。”
“臣不小。”
“小表弟。”
“……說了不小。”
“小。”姜悟說:“比朕小。”
殷無執不甘心地喊:“齊給使!”
齊瀚渺:“?”
“你立刻去拿尺子,我要跟陛下比誰大。”
齊瀚渺靜了靜,說:“世子殿下,不帶這樣羞辱人的。”
殷無執:“?”
齊瀚渺:“奴才,奴才雖說如今無了,可以前,大小也是個男人,殿下,怎可如此傷奴才的心。”
“……”殷無執半晌才憋出來:“我說的是量身高于肩寬。”
怎,怎麽還帶,往那想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