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過渡 歸家

顧德山找到童明的時候, 他正好在跟童敏的丈夫柳成浩說話，今兒是休息日，大家都沒有上班兒, 剛剛搬來沒多久，就一起到了童敏的新家去收拾。

這兒是警察局的家屬院, 分給童敏他們倆的房子并不大, 位置卻不錯, 每天早晨能曬到陽光，下午就不會了，也不怕晚上悶熱。隔壁一對祖孫倆, 兒子是警察局的警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兒媳婦改嫁，剩下老太太帶着孫子相依為命。

局裏照顧他們，并沒有收回房子，這一次聽說顧德山要找個房子住兩個月，童敏就找了老人家商量。左右他們那一間屋子本就隔出來兩間房，正好将其中空着的那間租出去，賺點錢補貼生活也是好的。而且, 是童敏作為介紹人，彼此知根知底, 也不怕有什麽糾紛。

因着他們倆都在局裏的食堂吃飯，家裏的爐子都能往外借呢, 也省得到了在鎮上還愁吃飯的事兒。

董老娘帶着董美華和顧小寶睡一屋, 顧德山要麽就在客廳打地鋪，要麽就到童明那兒跟他擠擠，左右是夏天, 也不怕着涼呢。

“你怎麽來了？”童明還以為他是過來看房子的，拉着顧德山就要往隔壁去，“帶你瞧瞧去，順便跟老太太打聲招呼，她家孫子跟小寶差不多年紀，到時候還能有個伴兒。”

這麽小的孩子也還不到上學的年紀，整日就跟他奶奶在家待着，看着也是可憐得很。以往還會放出去跟其他人玩兒，但是家屬院也不都是好相處的，被大孩子欺負過了之後，老太太就不願意讓他出去了，時常拘在自家的門前。

“別急，我不是來看房子的，找你有事兒呢~”顧德山反手就把童明給扯進屋子，他來過童敏的家，上回她結婚的時候還送過禮物呢。當然，也因此跟她的丈夫柳成浩認識了，比不上童明的交情，不過也不算是陌生人，沒必要太避諱他，“上回不是說要安排些人過來，我就想問問有沒有合适給村裏當老師的？”

顧德山将自己跟村長商量的打算講給童明他們聽，也算是變相請教他們了，“村長也說了，要求不高，能教小學的課程就行，主要人品要好，脾氣嘛，要硬氣些的，山裏的娃娃鬼精鬼精的，太溫和的鎮不住場面。”

尤其是他們村的那些孩子，簡直就是混世魔王轉世，個個都是不好搞的。以顧大壯為首的那一撥大孩子好不容易脫離了調皮搗蛋的年紀，卻進入了青春期，正是膽大妄為的時候，需要正确的引導，适當的時候甚至是棍棒教育才能産生效果。

而以顧牛牛為首的一撥小屁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個個都跟成了精似的，鬼得很。自從山上的蘑菇開始能夠換錢了，這些孩子都不到處瘋玩了，改為到處掘金。可他們這半山腰的村落本就是危險得很，就跟這次的事兒一樣，誰能想到呢。

反正就是高年級和低年紀的代表了，都溫順不到哪兒去，都需要好好教育的。

“能拘着這些孩子好好讀書，改改性子就是最好的。如果山溝溝裏能飛出個鳳凰，那就是最大的功德了。”顧德山自己如今就是這一輩中的領軍人物，知道知識的重要性，也明白見識得從小開始培養，所以才會這麽重視。

他不确定自己的看法是否就是百分百準确，但童明和柳成浩都是比他厲害的存在，聽一聽他們的意見總是沒錯的。

對于這個決定，童明反正是挺贊同的，“等會兒我去給表叔打個電話問問，應該是能安排人去的。他上回還跟我說要安排人到屠宰場那兒去，又怕連累場長，還猶豫着呢。”因着他們在農村也沒多大關系，就怕塞到村裏頭去了，人生地不熟，再給翻出來從前的事兒，反倒害了人家。

要知道，現在的運動火熱着呢，一不小心可就是滅頂之災，能躲就躲，萬莫在這個時候逞強呢。表叔在市裏紮根很深，但越是如此，越要愛惜羽毛，因為如果一不小心招惹來了，遭殃的都是他身後的這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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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成，我就等你好消息了！”顧德山得了他的應承，也挺高興的，感覺自己解決了一件大事兒，“房子我就不看了，先去跟醫生打聲招呼，下個月直接過來住就是了。”

說着，跟柳成浩打了聲招呼，就要騎車走人。一個月就這麽一天假，他要幹的事兒可多着呢。先繞去供銷社結賬，再去跟主任見見面，問問有沒有什麽其他需求。火柴廠那邊的關系也要好好維護，畢竟現在人就要多起來，拿到手的火柴盒的數量是已經不能加，但也不能因為疏于維護，結果還往下減呢。

童明目送顧德山離開，才跟柳成浩繼續幹活。

柳成浩對顧德山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雖然是個鄉下人，可行為舉止都挺大方的，一點兒沒有鄉下人的畏畏縮縮。而且，進退有度，這樣的惡人相處起來不累呢。

“之前我聽敏妹說他是你好兄弟，還不信呢，現在倒是明白了。”柳成浩将膩子往牆上抹，“別說，就光是這家具，他就幫了大忙了。”他們結婚了，這新房子裏頭的家具可都是在顧家村找人做的，要不然從市裏的家具廠運回來的話，可是要花大力氣。

雖然他的确也是有些關系，但能不用還是不要用，挪位置到了鎮上，以往的一些關系的維護上，柳成浩就用心多了。誰知道以後什麽時候就得用上了呢，當然是把人情都用到最合适的位置是最好的。

至于顧德山嘛，他反倒覺得回報起來不難，這不，剛剛他提到的事兒，柳成浩覺得自己就能給搭把手。“我們之前也抓過幾個人，都是被鄰裏舉報的，現在還關在所裏呢，你表叔好像也是認識。既然是發配到顧家村這種窮鄉僻壤裏改造，那這些人也挺合适的。”

反正在柳成浩看來，這些人也都是還有可取之處的，看着他們被關在牢裏也挺可憐的，時不時還要被揪出來游行一下，有些年紀大的還不定能撐得住呢。

“那成，你也問問看，到時候我跟表叔打聲招呼，估摸着問題不大。”童明繼續幹活，将這個事情放在了心上。既然顧德山都開口了，他就只需要把好一關，那就是他要求的，人品好，脾氣不要太好，就行了！

顧小寶對此一無所知，他正在家裏頭忙活着收拾東西呢，甚至不知道他爹已經為了他的升學問題，将主意打到了這種地方。

“娘，這個要帶上嗎？”他提着儲物櫃上的堅果壇子問道，地上已經堆滿了瓶瓶罐罐，都是剛剛董老娘收拾出來的準備要帶走的東西。從顧德山回來通知她下個月要去鎮上住着後就開始收拾，這麽一小會兒，就扒拉出來一地的東西，看着還挺壯觀的。

要不收拾吧，還真不知道家裏有這麽多的存貨呢！

顧德山回來了一趟之後，已經去曬谷場那邊了，今兒除了要分錢之外，還得去跟顧大勺和董強民結賬。之後，還得跟村長對數，畢竟村裏頭賣給供銷社的菌菇包，錢也都是他在管着呢。

等忙完這些事兒，還得跟村長繼續完善村裏頭籌辦小學這件事兒。可不是僅僅起兩間房子，找幾個老師這麽簡單，還有其他事務。比如，該不該收錢，收多少，給老師多少錢，然後如果其他村的孩子來了收不收，收了的話，還得交多少錢等等。

總之，就是不簡單就對了。

就在大家都忙忙叨叨的時候，遠在邊疆的顧德田也挺忙的。自從他跟劉曉琪結婚之後，日子過得還算是不錯，一個在兵團裏當兵，一個在兵團醫院，放假的時候就去她娘家蹭飯吃，也順便看看老人。劉曉琪已經懷孕了，只是孩子才兩個多月。

運動的聲浪自然已經蔓延到了他們這兒，因着是在部隊，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沒有那麽激烈。劉曉琪早就已經嗅到了不對勁兒，找了顧德田，借的就是他三代貧農而且還當了這麽多年的兵的緣由，只盼着能借此躲過一劫。

要知道，她家可算不上是什麽很“清白”的人家，她爸爸和媽媽都是知識分子，家裏頭光是外文書就有不少呢。要是有人刻意舉報，那可真的就是……

為此，從發現自己有了孩子後，一個念頭就一直在她腦海裏盤旋。

顧德田當然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兒，他卻不知道怎麽問出口，只能默默關心着，在自己訓練之後的閑暇功夫裏多關心她，給她力所能及的呵護。

“德田，如果我說，如果啊，有機會的話，退伍轉業回老家，你願意嗎？”劉曉琪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問道，借着窗外的月光，她能看到顧德田那并不算是線條十分明朗，但卻讓人莫名有安全感的側顏，忍着自己內心的忐忑，等待他的回答。

這事兒她已經琢磨很久了，如果顧德田轉業回地方，應該能安排一個正式的工作，她的關系也能從這兒轉過去，估摸着平調沒問題。至于她爸媽，以借靠她的關系也跟着一起去落戶，就能很大程度上避開現在的人事關系了。

天高皇帝遠的，等回到了顧德田的老家，誰還能管到他們頭上呢。

劉曉琪忍不住伸手摩挲着顧德田結實有力的手臂，焦慮導致的習慣性動作，讓原本有些無措的顧德田瞬間定了神。

“你是不是已經想了很久了？”他反過來問道，“也打算了很久對吧？”顧德田也跟着測過身子，看着劉曉琪，兩人的眼神在黑暗中交彙，含糊不清的，借着月光，明明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卻讓人覺得莫名安心。

“只要你覺得好，我無所謂~”顧德田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言語中的堅定和信任讓劉曉琪瞬間破防。眼淚一擁而上，順着眼角滑落，無聲浸潤在枕頭上，她頂着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這件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劉曉琪是個行動派，既然都敲定了，第二天她就找了表叔，然後兩人密談了許久，晚上一起去了她娘家，跟父母說了好些話，就開始了為期三天的收拾，她從醫院離職，轉了關系，落到了千裏之外的顧德田的家鄉，就在鎮上的醫院裏當護士，還拿這麽多工資。而顧德田也申請了轉業，拿了一筆錢，關系轉到了鎮上的警察局，成了一名民警。

至于她的父母，當然也是跟着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