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過渡 待産

顧德山接到電報的時候, 顧德田已經帶着一大家子啓程，坐上了通往家鄉的火車。多年未歸，他看着倒退的窗外的景色, 只覺得茫然無措，盡管知道自己要以無限的熱情迎接新的生活, 新的崗位, 卻也還沒能調整過來。

劉曉琪也忐忑, 她握緊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媽媽的手，原本只是幫着她暖手，明明是七月天裏, 她的手卻冰冰涼。後來就變成了母女倆互相握着，從彼此的手中汲取力量。

劉爸爸是清末出國留學歸來的學生，算是有志青年，後來經歷過戰亂，在建國後，響應國家的還找，帶着妻女駐紮邊疆。但他在國外學習的東西并沒有太大的用處，一直也就是擔任文職類工作而已，并沒有發光發熱, 算是傷仲永的那波人，跟自己的同學們也漸漸失去了聯系。

前些日子他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但是女兒似乎比他還要敏銳，找了個軍人嫁了不說, 在運動剛有大規模爆發的征兆時, 帶着他們就準備到男方的家裏投奔過去了。

原本劉爸爸都跟劉政委說好了，顧德田的資歷夠，年限也夠, 熬一熬，提拔上來也是能夠的。但是被這麽一打亂，直接就轉業到了地方，這麽多年的當兵，出生入死這麽多的經歷，也就換回來幾百塊錢和一份工作。

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顧德田并不是特別排斥轉業了。

就他跟劉媽媽私下裏讨論過，女兒能找到顧德田這樣的本分孩子，也真的是很大很大的福氣。只要不出意外，總能過得平安順遂，和和美美。

而于他們而言，這樣的日子就是定好的日子了呢。

“爸媽，你們也別太擔心，我們就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德田不是也說了，他家在山裏頭，都是同族的人，一村子都是親戚，不會出問題的。”劉曉琪安撫她爸媽，只盼着她爸的眉頭能不要一直皺着，她媽能放松些，不要一直愁眉苦臉的。

當然了，最盼着的就是，顧德田能盡快地從失落的情緒中走出來，好好地撐起這個家。劉曉琪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跟着顧德田一起看向窗外，跟他不同的是，劉曉琪眼裏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期望。

發來的電報并沒有第一時間收到，等顧德山帶着老婆孩子，以及丈母娘，趕了兩輛牛車才把東西都給拉到鎮上安頓下來後，才去了郵局。之後沒有耽擱，跟董老娘交代了一聲，就直接趕回顧家村。

顧老娘聽到的時候腿都不自覺軟了軟，“德田不可能無緣無故轉業，你說會不會，會不會……”她甚至都不敢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以往在自己腦海裏盤旋過很多次的那些念頭都湧了上來，如果孩子回來的時候真的缺胳膊少腿的，該怎麽辦才好呢？！

“您別自己吓自己，我估摸着啥事兒沒有。”顧德山見識到底多些，盡管顧德田為了省錢僅僅是交代了自己轉業回家并且帶上媳婦和媳婦的娘家父母這件事，但他也能猜到許多，“應該是上回說的升遷沒趕上，本來部隊那邊就是每年都有人轉業的，這不是還給安頓工作嘛，回來也是鎮上的公幹，不怕。”

一想到自家弟弟也能成為公安，顧德山就驕傲得不行。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來一筆錢，“娘，我估計是得在鎮上待好長時間，要是德田帶着一家子人回來，總得有個地方安置人家，村裏頭正好要起房子，你拿着錢，跟村長說一聲，順便幫着給建兩間房得了。”

反正顧德田雖然關系轉走了，可他也算是村裏的人，給兩間房的地兒，也是合理的。再則，如今股價老宅的三間屋子滿滿當當，以後顧德海的孩子總要長大的，總不能一直擠着，倒不如早做打算。

顧德田以往寄回來的錢不少呢，存着也沒什麽用處，直接花了，等他回來工作，放假的時候回顧家村，也有個地方落腳不是。

Advertisement

至于他的岳父岳母會不會到村裏頭來住，反正顧德山這會兒是沒想那麽多的。剛剛只是卸了東西趕了車回來，這會兒顧德山回家取了自行車，騎着就要往鎮上趕。老的老，小的小，董美華還懷着孩子呢，可不得趁着他放假趕緊回去幫着收拾，好好幹活兒。

顧老娘送走了兒子，獨自在廊下坐了好一會兒，直到顧牛牛去曬谷場幹活回來，才算是從自己的沉思中醒了過來。之後，也沒跟顧德海說啥，直接就帶着錢去找村長商量了。

“娘咋了？看着不太對勁兒的樣子~”顧德田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以後悶了，接下來馬上就要開始農忙了，最近生産隊的活兒可多了呢，“我看着她好像往村長家去了，是有什麽事兒嘛？”他揚聲問着正在廚房忙活煮飯的梁茜。

梁茜背着孩子，一邊幹活兒，一邊頭也不擡地答他，“你哥剛才回來過，也不知道跟娘說了什麽，反正愣神了半天，然後就找村長去了。”

她反正是不管那麽許多的，自從董美華懷了孩子，梁茜總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不順暢起來。顧老娘對那邊的照顧是讓人眼紅的程度，以往就偏心，根本看不到他們的存在，一心只偏着出息的老三，因為每個月給她寄錢的關系，時常念叨着。

在顧德山越來越出息之後，又開始偏心他們，對顧小寶那叫一個疼，反正梁茜覺得，顧老娘就是區別對待。她對着自己的那幾個孩子平平淡淡，根本別想有這樣的待遇。

哪怕是她的大孫子顧牛牛。

“別陰陽怪氣的，日子能過好好過，硬是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毛病！”顧德海沒好氣對着梁茜翻了個白眼，讓顧牛牛他們幾個出去外頭玩兒，自己徑直走到井口，開始提水往自己身上倒，一身的汗臭味，如果不洗洗，等會兒飯都別想吃下去。

梁茜一甩手就把破抹布甩在了竈臺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黑着一張臉繼續做飯，敲敲打打的，聲音可是有些吓人，把她身後背着的孩子都給吓醒了，嗷嗷直哭。

兩人其實就這個問題讨論過幾次，一開始顧德海還沒覺得有啥，以為就是梁茜幾句抱怨，這很正常。後來嘛，這話越來越不對味兒了，他才算是反應過來，無非就是現在他家的孩子都長大了，能騰得開手去，就想把顧老娘甩開去。

還美其名曰，顧德山才是大哥，董美華又懷孕了，家裏還有小寶，老是讓董老娘來照顧不合适之類的話，顧德海聽了都忍不住臉紅。

他發了火，将當初大嫂跟梁茜鬧矛盾的時候顧老娘說過的話搬出來再說一次，“要不是因為這事兒，大嫂能跟娘老是吵吵，然後搬出去自己住？娘照顧家裏的這麽些個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再說了，那是我娘，養老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你別老是整些幺蛾子。”

之後就再不聽她的抱怨了，把梁茜給氣得不行，卻沒有絲毫辦法。

“趕明兒我也要去上工，家裏的孩子都長大了，小幺就放家裏給娘看管！”梁茜把飯菜端出來，啪叽一下摔到桌上去，差點兒撒了一桌子，放下這麽一句狠話，然後就開始坐下來埋頭苦吃，也不等其他人。

顧德海招呼顧牛牛去找顧老娘，自己徑直把菜給分好了，其實也就是把梁茜的那份扒拉開給她，然後很是随意地說道：“成啊，你自己看着辦，村長給安排啥活兒就幹啥，多個人掙工分，年底也能多分點糧食，我自然也是高興的。”

至于家裏頭的活兒，顧老娘自己完全沒問題，而且，顧牛牛幾個孩子也長大了，能适當幫忙分擔些，根本不愁。

見自己的話甚至都沒有引起一絲絲波瀾，梁茜氣的也是夠嗆。

顧老娘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沒有貿貿然插嘴，而是端起碗開始吃飯。飯後，她順手就收拾了飯桌，顧德海自顧自過來幫着收拾然後洗碗，也不管那邊借口給孩子洗澡正當沒看見這活兒的梁茜，偷偷跟他娘打聽到底發生啥事兒了。

顧老娘沒有瞞着兒子的意思，小小聲将事情給他說了一遍。而到鎮上住進屋子的顧德山一家人，正擠在童敏家裏吃飯呢。她盛情邀請，顧德山也不好拒絕，正好趁機跟柳成浩打聽打聽警察局的事兒，看看有沒有收到消息，自己的弟弟馬上就要調過來了呢。

這麽一間屋子也不算是很小，顧得上給自己整了一張折疊床，正好放在外間，東西都歸置好了，顧小寶可以跟他擠擠，也可以跟董老娘母女倆一起，也算是安置得下來。接下來只要去醫院建個檔案，等着有動靜了送去醫院就得了。

“倒是還沒收到消息，估摸着還得等兩天。”柳成浩有經驗，當初他轉關系就是這樣，得自己去走動走動，“沒事兒，明兒我回所裏問問去，沒曾想啊，還能有這緣分~”他感嘆了一句，往嘴裏扒拉了一口飯，順便給童敏夾了菜。

顧德山也算是童敏的半個哥哥，看着他們夫妻感情好，也挺高興的，簡單跟柳成浩說了幾句，吃完飯也沒多留，帶着一家人就回家了。

而顧小寶就在家屬院的外面，被房東太太的孫子拉着一起去找人玩耍了。

因為來了顧小寶這個小夥伴，他奶奶終于肯松口讓他去玩耍了，也是高興得很，帶着顧小寶滿院子跑，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好幾個同齡的小孩兒，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也玩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