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傷口

顏青的話,讓房間內的幾人臉色突變。

哪怕還沉溺在“輕易被推到”這一打擊中的裴湛也立即回神,他下意識擰眉,想要起身,一動就牽扯到傷口,鮮血滲出浸透白布,劇痛讓他意識有些恍惚。

下一刻,瓷器破碎聲乍響。

青栀眸目欲裂,驚呼:“姑娘!”

簡瑤推倒架子上擺放的青花瓷玉器,沒有時間給簡瑤去猶豫,她蹲下撿起一個碎片,簡瑤握着碎片的手有些顫抖。

門外動靜越來越近,簡瑤狠狠閉上眼,碎片劃過肌膚,似錦帛斷裂聲,下一刻,殷紅洶湧而出,濃重的血腥味和屋中的氣味混為一體。

簡瑤手一抖,碎片就應聲落地。

巨痛傳來,她臉上血色霎時間褪得一幹二淨。

床幔之隔,裴湛緊盯着女子,殷紅的血在他視線中不斷滴下,忽地,裴湛喉間湧上一股腥澀,他張了張口,澀得他眸底稍紅,他無意識地握緊手,傷口牽動劇痛傳來,也沒讓他移開一絲目光。

他目光上移,落在女子臉上,她疼得肩膀都在抖,咬緊唇瓣,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裴湛緊盯着她,似要将這一幕牢牢記在腦裏。

顏青疾步上前抓住簡瑤的手腕,燭光在他臉上照出怒色,他擠出聲:“這種事,姑娘可以交給我!”

他不會質疑簡瑤的決定,但這種傷害自己的事,卻不需要她親自來。

沒再給房間中人時間,門從外面被拍響:

“開門,奉城主令搜查盜賊!”

雖急促,但來人卻尚算客氣。

簡瑤疼得蜷縮了下,她咬牙,給青栀使了個眼色,讓顏青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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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打開,門口站着的不僅是搜查的官兵,還有守門的嬷嬷,嬷嬷一臉不安:“老奴剛開了院門,他們就闖進來了……”

沒給嬷嬷繼續解釋的時間,帶隊搜查的人就道:

“城主府失竊,我等奉命搜查,簡姑娘見諒!”

說話的人,簡瑤認識。

淩統領,往日就是由他看守城門,是城主府的親信。

淩統領說話的時候,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房間中的情景,他剛走到院子,就聽見一聲脆響,不顧下人阻攔,他直接帶人進來。

門剛開,一股血腥味就撲面而來,讓淩統領不由自主地就皺起眉頭。

但簡瑤和林府的關系密切,誰都知道林府的那個傻少爺對簡瑤的心思,城主對林府都得客客氣氣的,這也讓淩統領對待簡瑤時收斂了許多。

簡瑤被青栀扶起來,她疼得細眉蹙在一起,雙眸染水,淩統領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視線。

“請便。”

簡瑤沒攔。

她知曉,這種時候,越是阻攔,越容易讓人起疑,她稍側了側身,不着痕跡地恰好擋住床的方向。

她疼得厲害,只兩個字說完,就倒抽了口氣。

淩統領收回打量的視線,皺了皺鼻子。

“這屋裏的血腥味——”

話音未盡,淩統領就看看閉了口,他掃了眼地上的碎片和簡瑤手臂上的傷,就猜到了這血腥味從何而來。

簡瑤窘迫地垂頭:“讓淩統領見笑了。”

白皙修長的脖頸微垂,不自覺就是一道美景,可在場的卻沒有敢多看一眼的。

錦繡閣的簡姑娘招人,在羨城衆人皆知,可敢沾惹她的人,都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青栀心疼得緊,急道:

“請各位官爺查快些,姑娘的傷還要去請大夫呢!”

說着,她瞪了淩統領他們一眼:“若是姑娘留了疤,我必向林夫人好好說道說道!”

簡瑤立即蹙眉打斷她,對淩統領歉疚地抿唇:

“民女管教不嚴,淩統領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看似鎮定自如,但只有簡瑤知曉,她秉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喘,未受傷的那只手藏在袖子中幾乎掐破手心,好在她受着傷,這些異樣未讓旁人起疑。

淩統領根本不在乎青栀的話,他從長奉街搜查過來,這樣的警告他聽了太多,哪些府邸能嚴查,哪些府邸需要需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心裏門清。

房間不大,裏面情景一掃就能全部看清。

淩統領可沒想得罪林府,簡瑤這鐵板釘釘上的林少夫人,他自然也不會得罪,不如趁機賣個好:

“簡姑娘嚴重了,青栀姑娘也是關心則亂。”

“簡姑娘的為人我們都清楚,女子家不能留疤,我們還要去下一家,就不久留了,簡姑娘自便。”

說罷,他拱拱手,帶着身後一隊官兵告退。

直到淩統領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簡瑤才徹底松了口氣,這一洩氣,被刻意忽視的疼痛頓時就漫上來,簡瑤雙腿發軟地倒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急于救人是一回事,可徹底放松後,簡瑤不過就是個針紮破手都要擰眉半晌的小姑娘。

這麽嚴重的傷,她還是第一次。

這時候,簡瑤才開始後怕,掉着眼淚去想,這傷口會不會留疤?

她抽着鼻子,努力想要鎮定下來,藏不住哽咽地吩咐:

“顏青,你去請大夫。”

剛青栀在淩統領面前說了會去請大夫,做戲做全套,簡瑤不敢忽視這一點。

顏青低着頭,渾身氣壓甚低,聽見簡瑤的話,就立刻轉身跑開。

簡瑤讓嬷嬷回去休息。

嬷嬷擔憂地看了眼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就忙忙應聲回去繼續看門。

等沒了人,青栀把門一關,擦了兩把眼淚,氣狠狠地說:

“姑娘日後不可再如此了!”

她又怕又氣,哭道:“什麽事能有姑娘的身子重要啊!”

青栀無父無母,自幼伺候簡瑤,對于她來說,簡瑤就是最重要的人,她看不得簡瑤有一絲不好。

甚至在心中有些怨怼裴湛,若非他不長眼地逃進來,姑娘何苦哉?

哭了幾聲,簡瑤就有些習慣了這疼痛,她咬牙用藥水擦了擦傷口,這一步驟,直疼得她牙齒打顫,她剛要去拿金瘡藥,就發現手腕處被人握住。

用力之大,簡瑤根本掙不開。

她茫然地擡頭,就看見裴湛低沉的臉色,不知為何,簡瑤覺得這時候的裴湛似壓抑着情緒,渾身緊繃,讓簡瑤莫名噤聲。

裴湛一言不發,他沉默地拔開藥瓶上的瓶塞,将金瘡藥細致地倒在女子傷口上。

這過程,他一動不動地看過女子的傷口,從手臂到手腕,長長的一道傷口,不深,但皮肉分開,鮮血不停得湧出來。

女子備的是上好的金瘡藥,止血效果明顯。

傷得不重。

經驗豐富的裴湛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自然,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怕下定了決心,也不可能對自己下那麽大的狠手。

但裴湛的神情沒有一絲緩解。

上藥過程中,簡瑤不由自主咬緊唇瓣,忍着眼淚。

她記得裴湛對她的評價,她救了裴湛,是有事相求,可不想在這時讓他對她印象落差。

半晌,簡瑤有些受不了這氣氛,她縮了縮手,沒伸回來。

錯愕之餘,簡瑤不由得擡頭,對上裴湛暗沉沉的視線,她忍着心中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

“疼……”

不止傷口疼,裴湛攥着她的手太用力了,也疼。

而且……

簡瑤朝裴湛的傷口看去,白布上滲滿了血,那支箭射在右胸躺處,若非如此,裴湛哪還能撐到這個時候?

“疼?下手的時候,怎麽不怕疼?”

冷不丁的嘲諷。

簡瑤錯愕,下一刻,臉上浮現委屈。

即使有求于他,但她若不是為了幫他,她又不是自虐成性,怎麽會傷害自己?

傷口本就疼得厲害,他不曾道謝,還出口諷刺,簡瑤控制不住地有些委屈。

裴湛眸中閃過一絲懊惱,他尋常說話都是如此,不順心的就冷冰冰地嘲諷過去,他只是覺得女子手上的傷太過刺眼,并非想要訓斥她。

青栀收拾好碎片,就聽見這一句,她顧不得其他,氣得推開裴湛,擋在簡瑤前面,咬牙不平:

“狗咬呂洞賓!也不看看姑娘是為了誰!”

陰陽怪氣,明裏暗裏皆是嘲諷,青栀狠狠地瞪了裴湛一眼,才被簡瑤攔下:

“別說了。”

簡瑤垂着頭,将情緒都藏在陰影中,輕聲阻攔了一句。

青栀恨鐵不成鋼:“姑娘!”

簡瑤無力地看了她一眼,青栀啞聲,可饒是如此,回過身時,還是暗暗呸了句:“不識好歹!”

說罷,她就急忙地扶起簡瑤:

“快讓我看看姑娘的傷!”

剛被扶起身,未受傷的那只手就被人攥住,簡瑤幾乎快要有心理陰影了,下意識地想要抽出來,沒抽動,簡瑤心中一言難盡,抿緊了唇瓣,簡瑤盡量保持平靜地轉過頭:

“小侯——”

“抱歉。”

懊惱的道歉,将簡瑤未出口的話堪堪堵在喉間。

得了長安城人人敬畏的小侯爺一句道歉,簡瑤卻不覺得喜悅,她驚疑不定地凝目朝裴湛看去。

裴湛唇線板硬地抿直:“我不是在說你。”

兩人視線對上,不等簡瑤有所反應,就見他飛快移開視線,看似平靜地敘述:

“你沒必要這麽做。”

簡瑤視線落在他微微泛紅的耳垂上,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心中湧上一抹古怪。

簡瑤遲疑地點頭。

裴湛臉色好看了些,他放開簡瑤,才注意到自己的傷口崩開,他瞥了眼傷口,連哼都沒哼一聲,卻在看見女子的傷時,不着痕跡地擰眉,卻沒由來地煩躁。

簡瑤快速看了他一眼,心中的古怪不由得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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