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賭氣

春日總叫人懶洋洋的,午後更甚,城門口,辰時排得長長的隊此時也看見了盡頭。

馬車中,顏青将打探來的消息說出來:

“淩統領帶着兩隊人在城門處盤查,只要想出城,就會被搜身,但凡身上有傷者,都被扣留下來,不許出城。”

簡瑤掀起提花珠簾的一角,遙遙看見城門處大咧咧坐着的淩統領。

此行,馬車一共三輛,簡瑤坐在首,後面兩輛都是用來裝貨物,裴湛就藏在其中,白三和衛四換了身行頭,不知白三做了什麽,他和衛四臉上都灰撲撲的,和尋常馬夫沒什麽區別,各自駕着一輛馬車。

簡瑤擔憂地扯緊帕子,不經意間,對上顏青的視線,她吐了口氣,苦笑:

“別瞎琢磨了,事到如今,只能祈禱好運了。”

馬車跟着隊伍,晃悠晃悠地排到了最前面,馬車被迫停下:“下車,檢查!”

簾子被掀開,簡瑤探出頭,似不解好奇地看向淩統領:

“這是做什麽?”

她那張臉帶來的沖突太大,引起一陣騷亂,淩統領已經在這裏守了幾日,耐心早就磨完了,看見熟人,揮了揮手:“簡掌櫃的馬車,就不用查了。”

簡瑤心中驚喜,給青栀使了個眼色,一個荷包不着痕跡地塞進了淩統領的袖子中。

“雖說才二月,但這午後的陽光也曬得人不舒服,淩統領辛苦了。”

佳人眉眼彎彎,笑語盈盈,似芙蓉映面,輕聲細語的,哪怕是假話奉承也比旁人說得好聽,叫人心中舒坦,世人對美人總有偏愛,淩統領也不免俗,當下苦笑搖頭:

“讓簡掌櫃見笑,這日子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淩統領顯然很忙,不待和簡瑤說兩句話,就有人喊他,淩統領讓人放行:“不耽誤簡掌櫃的行程了,若有機會,還請簡掌櫃待我問林少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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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瑤神色有片刻不自然,很快,斂笑不語。

等馬車徹底出了城門,簡瑤才松了口氣,也不敢停下來,吩咐顏青一路直行,不知趕了多久的路,待人煙漸少時,才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讓白三将裴湛扶出來,生怕這會兒颠簸功夫,讓他傷勢加重。

簡瑤檢查過裴湛的傷口,放下心來,她擡頭看了看四周:

“過了前面那個樹林,就徹底離開羨城的地界了。”

從羨城到長安,她走過數次,來回路線記得滾瓜爛熟,只消一眼,就知道她們現在處于何地。

簡瑤只想趕緊回到長安,到了裴湛的地盤,就大可不必如此驚心膽顫。

唯一的憂慮就是裴湛的身子。

簡瑤看向裴湛,斂眉擔憂:

“若是中途不停留,只顧趕路,幾日後,就可回到長安,小侯爺可能吃得消?”

距離簡瑤救下他,已經過了兩三日,其實他早就可以下地行走,但一對上簡瑤的視線,不知為何,裴湛就悶咳了幾聲,虛弱道:

“你放心,我撐得住。”

但他剛說完話,就悶疼了聲,連帶着蹙起眉頭,一看就是故作逞強。

簡瑤無奈,只好放棄連夜趕路的想法:“小侯爺不必逞強,終究是你身子比較重要,我們放慢行程,也頂多晚上兩日罷了。”

裴湛不着痕跡擰眉,才兩日?

入夜,簡瑤不敢讓裴湛宿在外面,只好進城,找了客棧住下。

遠離了羨城,簡瑤才覺得輕松,白皙的臉頰上也帶了笑,同桌用膳時,裴湛才發現,她居然生了一雙桃花眼,眸眼彎彎時,眼未就輕微上挑,水光潋滟,不自覺卻勾人得緊。

倏地,裴湛灌了兩杯涼茶。

裴湛一直表現得矜貴,乍然見他這麽不拘小節,簡瑤驚訝,不自覺“啊”了聲,待回神,對自己的大驚小怪,稍覺窘迫地垂頭。

好半晌,簡瑤才小聲地說:“小侯爺動作不宜過大,小心傷口。”

淫|者|見|淫。

裴湛自己存了心思,就覺得眼前女子哪哪都勾人,就只是提醒他小心傷口,落進他耳中,也透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

裴湛覺得自己可能是傷得糊塗了。

一壺茶見底,裴湛才冷靜下來,望向簡瑤的手腕:“一路上,你只顧着我,你自己的傷怎麽樣了?”

簡瑤的傷口不深,她每日換一次藥,今日起床時,發現傷口都有了結痂的痕跡,就沒放在心上。

現在聽裴湛提起,她才下意識握了握手腕,搖了搖頭:

“我沒事。”

裴湛不信。

那日女子害怕得眼淚啪嗒啪嗒掉的場景還印在他腦海,能讓裴湛注意到的女子太少,和簡瑤同齡的只有裴清婉一人,那是個半點受不得委屈的,熱水燙一下,都要鬧得府上人盡皆知。

裴湛往日只覺得裴清婉小題大做,如今換到簡瑤身上,他反而對她渾不在意的态度生了絲不滿。

他眯了眯眸子,危言聳聽:“你這般不在意,小心日後留了疤。”

簡瑤一頓,精致的眉眼皆是疑惑:

“我和小侯爺有仇?”

“并無。”裴湛不解她為何這麽問。

“那小侯爺咒我作甚?!”

簡瑤氣鼓鼓地,不着痕跡地瞪了眼裴湛,放下筷子,就提起裙擺跑上了樓。

裴湛生平第一次被人甩了臉色,目瞪口呆。

半晌,裴湛扔下筷子,看向白三,氣笑了:

“我好心讓她仔細傷口,她給我甩臉色?”

白三忙忙低頭,怕自己笑出聲來。

另一邊,簡瑤回了房間,立刻拿出藥箱,把舒痕膠拿出來,仔仔細細地抹在傷口處,才算作罷。

青栀安慰她:“姑娘別聽小侯爺瞎說,姑娘的手這麽好看,絕不會留疤的!”

簡瑤咬緊唇瓣,神色中還有絲不忿。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裴湛根本不似長安中人說的那般肆無忌憚,還當他是被污蔑了,如今看來,長安城中那些傳言也并非空穴來風。

不說旁的,單憑他這張嘴,就足夠讓人記恨上他了!

之後,裴湛再遇到簡瑤,明明她還是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可裴湛就是能察覺到她那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态度。

裴湛不會說軟話,對此,渾身氣壓一日比一日低。

簡瑤暗暗心驚,清醒過來,也對自己那日的大膽感到震驚,有些不敢面對裴湛,後面一路上都在躲着裴湛。

裴湛氣得傷口疼:

“她倒是記仇!”

他一句話說得不順她心,她就好幾日不搭理他?

白三不敢搭話,小心翼翼将今日的藥換了,挨了小侯爺一道冷眼:

“笨手笨腳的,沒用!”

不管裴湛心中如何氣惱,除了必要的休息,簡瑤都抓緊一切時間趕路。

五日後,簡瑤一行人的身影出現在長安城,剛一進城,裴湛就被肅親侯府的人接走。

裴湛下馬車時,臉色鐵青,賭氣地看都不看簡瑤一眼。

白三解釋:“簡掌櫃別放在心上。”

簡瑤只當裴湛急于回府,根本沒往旁處想,反倒是白三的一席話讓簡瑤摸不清頭腦。

回了錦繡閣,青栀還在吐槽:

“姑娘擔驚受怕好幾日,将他安全送回長安,他一句話都不說,就一走了之了?”

簡瑤被絮叨得有些心煩意亂,推開她:“好了,快去幫顏青搬東西。”

打發走青栀後,簡瑤才朝東邊看了眼,肅親侯府的方向就在蘇巷街的東方。

她情緒莫名,不自覺扯緊手帕,小聲嘀咕:

“連句謝都沒有……”

******

裴湛剛被接回侯府,就被裏裏外外圍了三圈,靖和長公主站在床邊,親眼看見裴湛的傷口後,素來穩重的臉色都青了下來:

“怎麽傷得這麽重?”

裴湛恹恹地耷拉着眉眼,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有沒有将靖和長公主的話聽進去。

靖和長公主氣得心口生疼,偏生拿他丁點兒辦法都沒有。

四周人七嘴八舌地關心了幾句,見裴湛面無表情地閉上眼,當即噤聲,知曉他是心生不耐了,靖和長公主也不想讓旁人擾了他休息:

“你們都先回去吧。”

人一走,不聞院中徹底清淨下來。

“把你在外面的作态收收,回了府,你那臉色擺給誰看?”

靖和長公主看不慣他這副模樣,陰陽怪氣地損了他兩句。

裴湛不痛不癢。

外面白三聲音傳進來:“皇上宣世子進宮。”

靖和長公主眉頭一揚,宮中來人見都未見,冷嘲熱諷:

“讓他回去!”

“他外甥還躺在床上沒法動彈,他倒是一點不心疼,又使喚上了!”

話音直怼當今聖上。

這滿朝中,除了靖和長公主,也無人敢這般說聖上的不好了。

攆走了宮中來人,靖和長公主才冷靜下來,看向裴湛:“他讓你做什麽去了?”

裴湛仿若沒聽見一般,氣得靖和長公主想要打他,忽地,裴湛開口:

“娘那裏還有凝脂膏嗎?”

卻和靖和長公主的問題一點不搭邊。

靖和長公主氣笑了:“沒有!”

“那樣的好東西,我就算有,也是送給婉丫頭,還能聽句讨巧的話,給你,純屬糟蹋!”

凝脂膏是宮中娘娘才備的東西,祛疤美顏的效果極佳,格外受宮中娘娘喜愛。

裴湛也不反駁。

靖和長公主一口氣堵在胸口,不耐看他這張臉,轉身離開。

一炷香後,翟清堂派人送來兩盒凝脂膏。

話撂得狠,但對于裴湛,靖和長公主從未有求不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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