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出路(捉蟲)

當今聖上膝下有皇子九人,其中太子是嫡子,亦是長子。

太子生母乃是聖上嫡妻,是以,他剛出生就封為太子,同年萬貴妃入宮,時隔二年,生下二皇子。

餘後,後宮誕生的皇子不是早産就是體弱,直到太子和二皇子年過十歲,宮中才陸陸續續有皇子長成,哪怕最大的九皇子,如今也不過剛剛十五,尚在上書房念書,不得參政。

所以,如今朝堂中,能和太子分庭抗争的,只有二皇子一人。

對這種情況,朝堂中并非無人有所猜測,但左右查不出證據,後又的确有皇子誕生,只好對此置若罔聞。

依着祖訓,所有皇子在一周歲都會遷居住進皇子所,直到封王後才會搬出宮去。

這其中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二皇子。

他未曾封王,就被賜了府邸,搬出了皇宮,看似離得皇宮遠了,但只有當事人才知曉,有自己的府邸後諸事有多方便。

皇子所逼仄,九個皇子都擠在其中,哪怕是後院女子都得擠在兩個院子中。

這只是一點,最重要的是,在皇宮時,萬事都在聖上的眼皮底下,早膳多用了碗粥,都會傳進旁人耳中,而出來後,難免于朝臣稍多有走動,才是重中之重。

聖上對二皇子的行為素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也叫朝臣心中生了些隐晦的猜測。

在聖上的默許下,如今朝堂被分為兩下,太子一黨和二皇子一派相互牽制。

尤其是這兩年,随着聖上身體越來越差,幾個皇子年長,朝堂更是動蕩不小,除了肅親侯府這種有根基紮實背景的,其餘人想要明哲保身都是艱難。

滿朝文武近乎都盯着肅親侯府的定向。

誰都知曉肅親侯是聖上的心腹,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可能代表着聖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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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裴湛再謹慎,他近日來的動靜也落入了旁人眼中。

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中養了一衆謀士,其中最得二皇子信重的,是一個已過中年、常年帶笑的儒雅之士,被府中人尊稱一聲古先生。

二皇子禮賢下士,明明身份尊貴,但對古先生一直很敬重。

前院,槐樹蔭下,二皇子和古先生同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擺着清茶茗香,二皇子輕輕擰着眉:

“肅親侯府地位特殊,裴湛素來不會多問朝堂一事,他如今忽然派人去查五年前江城一事,先生覺得這是何意?”

二皇子臉上神情沉重。

當年江城一行,朝堂中無人願去,畢竟鼠疫嚴重,誰都不知這一去還有沒有命回來。

可江城近祖河,乃軍事重地,萬不得已,絕不可能放棄。

逃亡的百姓泛濫成災,全數堵在長安城外,聖上震怒,讓下面的臣子拿出主意解決此事,當即有人提議,派人前往江城赈災。

赈災是必然,但派何人去,卻是一個難題。

赈災的人必須身份貴重,否則,不足以安撫天下人心。

朝臣推卻,這責任只能落在他和太子身上,當初他準備不當,被太子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最終這差事落在了他身上。

萬貴妃近乎将眼睛哭腫了,也沒能叫聖上收回成命,還是二皇子親自進宮,才将萬貴妃勸住。

前往江城一事,二皇子早有預料,雖然被算計,但卻并不惱怒。

百姓受難,皇室自然要派人前去,國難當前,二皇子還不至于在那個時候內鬥。

幸好江城一事稱得上圓滿結束,也叫二皇子收獲一片民心,自此勢力越發壯大,哪怕正面對上太子一派,也無畏。

可如今,裴湛卻親自調查起江城一事,讓二皇子不得不生了狐疑。

當年可有他不知的事發生?

古先生留了一撮小胡子,他摸了摸,對二皇子的謹慎點頭:

“裴小侯爺許是會亂來,但肅親侯卻不會,此舉必有深意,若江城一事當真有隐情,殿下該要早做準備了。”

二皇子雖仁愛名聲遠傳,但他本人卻并不好靠近,常常冷着一張臉,似拒人于千裏之外。

此刻他臉上神情沉重,手指輕點在石桌上,眸中深思:

“如今想來,當年一事的确過于順遂。”

古先生搖頭:“怪不得殿下,天災已是不易,誰還能想到這背後還有人心作祟。”

話落,二皇子斂下眸眼,但話中卻透着一抹冷意:

“小人手段,遲早會自食其果。”

這話,古先生未接,他拿起二皇子放在石桌上的案宗,不消須臾,手指點在一處:“裴小侯爺看似将五年前所有人都查了一遍,但不難看出來,他的重點還是放在了太醫院一處。”

“殿下不如回想一下,當年前往江城的太醫可有什麽異常?”

二皇子擰眉沉思:“異常倒沒有,只一事,讓本殿覺得可惜。”

“當年太醫院院首,簡院首是唯一一個自請前往江城的人,卻不幸在那次中喪命,簡院首醫術高明,宅心仁厚,也是他生前留下的藥方,才讓那次災情得以根治。”

“那次暴動,染上疫情者有三人,可真正喪命的卻只有簡院首一人。”

每每想起此事,二皇子都覺得唏噓。

那般真材實料的人,為救百姓不惜深入災情,可惜難民暴動,簡院首不幸受傷,又加上感染疫情,身體狀況每日越下,明明那藥方救了很多人,可惜簡院首卻未能得救。

他道:“百姓可憐,卻也同樣愚昧。”(麗)

古先生沒否認這話,也沒有認同,只含笑說:

“所以,何人引導他們,就會是重中之重。”

二皇子若有所思,古先生卻是打斷他:“二皇子只覺得可惜,異常也就在此。”

二皇子擰眉看向他:

“難民暴動,無人可以預知。”

“可殿下忘了,難民的情緒也最是容易挑動。”

二皇子臉色一變:“先生是說,簡院首之死,另有隐情?”

話落,他仍是搖頭:

“哪怕簡院醫術高明,也只是一個太醫,此番大費周折害他有何意義?”

古先生将案宗推向他,手指點在一個人名上,道:

“這就是殿下接下來要查的方向了。”

二皇子視線落在他手指處,一個人名——劉三涯赫赫顯目。

與此同時的東宮。

東宮中有一個院子,專門用來飼養猛禽,太子曾讓人弄來一只猛虎,未拔牙齒,就将其飼養在院中。

這只猛虎,也是他最愛的一只猛禽。

猛虎被飼養在鐵籠中,鐵籠甚大,長寬高皆有三米,小太監臉色發白地走近,倒了一盆血跡未幹的肉類在鐵欄中,不等猛虎走近,就雙腿發軟地跑開。

他的失态,沒能引起一旁男子的注意。

太子依舊一身銀月色長袍,手帕抵唇,被血腥熏得輕咳了幾聲,他身後,低頭站着一個太監,似乎腿腳有疾,他的站姿有些別扭,卻一動不動。

猛虎大口撕咬着血肉,被生肉飼養着,即使被關進鐵籠中,也保留着野性和殘冷。

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太子低低嘆了聲:

“旁人眷顧溫柔鄉時,總是沖昏了頭腦,羨之卻是仍舊謹慎。”

他話中似有些遺憾,久久不消。

身後那人沉聲:“裴世子應該有所察覺,主子,我們要怎麽做?”

太子臉上神情依舊淡淡的,他只是手稍動,一樣東西滾進鐵籠,雪白的絨犬沾了血腥,淩亂不堪。

太子勾了勾唇,溫和地笑着:

“不急,這麽多年,難得看羨之有動靜。”

那人暗暗焦急:“主子,裴世子太過謹慎,明面上他在查二皇子,但其中不少都是我們的人,屬下怕——”

他話未說完,就見太子轉過身來,抵唇輕咳了一聲,卻讓那人頓時噤聲。

太子搖頭,話中透着好奇:

“肅親侯府一直以來都不問朝堂之事,孤想知道,此番,羨之要如何。”

那人似乎隐隐約約察覺到什麽,試探地問:

“太子是想看看裴世子是否會插手此事?”

那只絨犬已經被猛虎咬開,淩亂地被扔在地上,太子看在眼底,眸色沒有一絲變化,不溫不燥道:

“這就端看那女子對羨之的影響了。”

*******

自從顏青被簡瑤派出去後,不知為何,她心中就一直有些揣揣不安的感覺。

少了個人手,錦繡閣難免越添了些忙碌。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羨城那邊也傳來錦姨的消息,錦姨想出手店鋪,卻久久無人接下,就在錦姨心生不安時,林府派人前來,請她到林府暫住一段時間。

信從羨城送到長安,已經過了五日。

簡瑤看清信件內容時,眼前頓時一黑,青栀站在她身後,咬牙憤恨:

“林府欺人太甚!”

夜深燭暗,壞消息一個個傳來,簡瑤只覺得渾身發冷。

青栀來回走動,心中恨得不行:“他們這是将姑娘往死路上逼!”

簡瑤指尖死死刺入手心,羨城傳來的這封信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似失神地吶喃:

“為何要逼我……”

她忽然将信紙撕得零零碎碎,青栀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失态,吓得忙忙走近,害怕地抱緊她:“姑娘,你別這樣!”

簡瑤垂着眸子,陰影藏住了她的情緒:

“她見我無依無靠,只當我會任她拿捏,甚至都不願有一絲收斂!”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可簡瑤卻不想如了任何人的願!

臉頰上淚珠不斷滾落,簡瑤卻忽然低笑出聲。

倏地,她擡手擦幹了眼淚,眸中暗色讓青栀不敢直視,她說:

“這兩日我要出城,你不用跟着,若有人問起,你只管裝作不知。”

青栀:“主子要去哪兒?!”

簡瑤自嘲一笑:

“給自己搏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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