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無愧于心

簡瑤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問懵了。

好半晌,她才理清裴湛話中的意思。

簡瑤怔怔地想,他猜到了她的用意,但并無厭惡?

三月暖陽印在人身上,讓人懶洋洋的,透過楹窗落在簡瑤臉上,也襯得她如芙蓉映面,說不出的脂凝驚豔。

簡瑤擡眸看向裴湛,他站在床榻旁,眉梢處淺薄的怒意不散,似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昨日至今,幾番下來,甚至好似有分委屈一閃而過。

簡瑤錯愕,只以為自己看錯了。

向來心高氣傲的小侯爺,怎麽可能會覺得委屈?

簡瑤被他的反應弄得些許舉措不安,尤其是裴湛最後那一句質問,簡瑤有些啞口無言,半晌,才堪堪憋出一句:

“我何時出爾反爾了?”

也不知他聽沒聽懂自己的話,只眉眼的緊張頓時舒展,他道:“如此自好。”

簡瑤剩下要解釋的話,在他眼梢的愉悅中堵在喉間。

她偏了偏頭,不知為何,她竟覺得有些好笑。

就似在山谷時,他明明是怕她苦,才拽過藥材,卻要擺出一副是嫌棄她嬌氣的模樣,口是心非。

簡瑤忽然就咽下了剩餘的話。

人人敬畏的小侯爺,在這時竟有些青澀和生疏得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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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瑤是受裴湛牽連,才會遭受到意外,所以,肅親侯府堅持讓她留下來養傷。

但簡瑤卻不如他們這般坦然。

哪怕這場刺殺是因裴湛而來,但終究,讓裴湛落入此種險境的是她,靖和長公主和肅親侯不知,她卻不能裝作心安理得。

在肅親侯府休養兩三日,簡瑤就回了簡宅,這幾日,她皆住在不聞院,似裏裏外外都打上了裴湛的标簽,叫她有些手足無措。

令簡瑤意外的是,她要離開,裴湛沉思一會兒,沒有阻攔就同意了。

簡瑤詫異地看了裴湛一眼。

惹得裴湛擰眉:“你這是何種眼神?”

簡瑤無辜回望。

等簡瑤當真搬走後,白三小心地探過頭:

“世子就真的讓簡姑娘搬回去了?”

知曉自己世子的打算後,這些日子,他早就不再稱呼簡瑤為簡掌櫃,那般有些過于生疏客套。

裴湛本就因簡瑤臨走前的那記眼神納悶,如今又遭白三詢問,他額角輕抽,沒好氣地問:

“怎麽?在你看來,我就一日都不能和她分開?”

白三讪笑。

這不是看世子您這兩日春風得意,仿佛兩條腿長在了不聞院,現在又這般爽快地放行,才生了分驚訝。

白三輕聳肩,心道是自己想岔了,小侯爺還是有些分寸的。

思緒剛清,就聽裴湛冷不丁一問:

“你還在愣着幹什麽?”

白三不解擡頭:“世子有事吩咐?”

裴湛不緊不慢地坐在椅子上,垂眸翻開一本案宗,吩咐:

“收拾收拾東西,這段時間我住楚輿街那邊。”

白三一頓,遂後,眼神頗為一言難盡。

世子這般自打自臉,他可有自知之明?

傍晚,簡瑤躺在綏斫院中,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些許動靜,簡瑤艱難地翻了個身,叫來青栀,不适撫額:

“隔壁叮叮咚咚的,吵得我不安生,你将前段時間未繡好的帕子拿過來。”

青栀皺眉阻攔:“姑娘的傷要靜養,針線素來耗費心神,姑娘可別亂來!”

她站住不動,簡瑤好一陣頭疼。

她只是小腿骨折,手和眼睛皆無礙,這般一直躺着,叫她骨頭都快要松散了。

不過,簡瑤知曉她勸不動青栀,只好妥協道:

“那你去看看隔壁在做甚。”

話落,青栀依舊未動,只神色有些古怪。

簡瑤輕輕攏眉,好奇:“怎麽了?”

“要是奴婢沒猜錯,隔壁的動靜應該是小侯爺弄出來的。”

簡瑤陷入了茫然。

她記得隔壁是一戶陳姓人家,在此處住了近三十餘載,怎麽會忽然和裴湛牽扯上關系?

就聽青栀壓低了聲:

“姑娘有所不知,那日姑娘剛走,小侯爺就搬進了隔壁的宅子,若奴婢猜錯,這綏斫院旁的院子中住的就是小侯爺!”

隔壁那棟宅子,青栀隐約有些了解,雖和簡宅鄰近,但卻有簡宅兩倍之餘,尤其在主人家不想搬走的情況下,想要買下,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她有些咂舌,嘀咕:“小侯爺這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遮掩都不帶遮掩的。

也不害臊!

裴湛害不害臊,簡瑤不知曉,但她卻是在青栀的小聲嘀咕中,臊得臉頰通紅。

她捂住臉,躺下往那薄薄的絲被裏鑽。

青栀瞧見,偷笑揶揄:“姑娘這是害羞了?”

她自幼跟在姑娘身邊,對她的心思最是了解不過,她不是個不識好歹的:

“聽說這次遇險,全靠小侯爺護姑娘周全,危難之際也未将姑娘舍下,如今又這般折騰,哪怕是尋常男子都做不到,依着小侯爺的身份,更是難得,姑娘的眼光素來是極好的。”

簡瑤猛然掀開被子,漲紅一張臉頰,羞惱:

“你在說什麽呀!”

女子嬌赧,連帶訓斥都是軟軟糯糯的,毫無威懾之力,只叫人心中發軟,那垂羞之色是如何也看不夠的。

青栀捂唇偷笑,她知曉自家姑娘臉皮薄,沒再和她說這羞人的話,只低聲道:

“姑娘可得快些好起來,錦姨還在羨城等姑娘去接她呢。”

簡瑤細眉間的羞澀稍寡淡:“她目的是逼我回去,短時間內錦姨不會有事,待過幾日,我可以下地動彈,你随我去一趟鎮南侯府。”

沈雯曾一直說,讓她有難就去鎮南侯府尋幫助。

她一直未濫用過這人情,可如今,不是她矯情自尊的時候,待日後,若有可能,她必然償還鎮南侯府。

“姑娘心中有成算就好,鎮南侯府親自去要人,哪怕是林府也不敢不給。”

主仆二人話談幾句,忽地楹窗處就傳來些許動靜,似小石子砸在窗格上,輕微的響聲,不過于引人注目,又能讓屋內的人察覺。

簡瑤和青栀同時轉頭看去,意識到來人是誰,簡瑤稍有些緊張地攥緊了枕邊絲繡。

不消須臾,木門被推開,裴湛輕閑自在地走進來,似在侯府的不聞院一般,簡瑤無話可說,她午時還疑惑,他怎就輕易讓她離開了,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

簡瑤緊張之餘,生了惱色:

“小侯爺不請自來,倒越發娴熟了!”

裴湛被罵得一懵,他道:“我打過招呼的。”

簡瑤好笑,扔個小石子,就是打過招呼了?

她惱他不敬重她,轉過頭去,背對着他:

“小侯爺這般大咧咧地進我閨房,若叫旁人知曉,該如何看我?”

向來不在乎名聲的小侯爺難得生了抹心虛。

他的确不在乎那些繁文缛節,可簡瑤是女子,他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她。

房間中靜寂,無人說話,半晌,才傳來木門吱呀一聲響,被人打開又關上。

青栀小聲地說:“姑娘,小侯爺走了。”

簡瑤一怔,她忙轉過身來,氣惱又無措地看向青栀。

他都來了,一句話沒說,就又走了?

适才還惱裴湛不敬重她,如今他真走了,簡瑤又無可避免地生出一抹真切的失落來。

她低聲抱怨:“哪有這樣的人!”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動靜:

“那我只站在這裏,離你遠遠的,和你說幾句話,可行?”

裴湛聲悶,遠遠傳來,一抹陰影印在紙窗上,當真站定不動了。

簡瑤頓時一愣。

裴湛聽不見房中動靜,不着痕跡地輕擰眉,難道這樣也不行?

“我再退,就聽不清你說話了。”

“你傷勢未愈,我只這幾日離得近些,等你傷好了,我就在自己院中,絕不亂你名聲!”

“旁人如何說,我們知曉自己并未逾矩,無愧于心就是!”

簡瑤咬唇吶喃。

可她們哪裏無愧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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