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最好的姑娘

簡瑤知曉,事關她聲譽,裴湛行事會有分寸,不會叫旁人知曉,先前淺顯的羞惱也只是怕他會輕視她,如今裴湛一而再的妥協,早叫她心中那分惱意早就煙消雲散。

彼此才默認了朦胧的心意,自是恨不得一刻都不分離。

知曉他将自己放在心上敬重着,那抹擔憂消去,簡瑤眸子中也有稍許雀躍,但房間中沉默太久,令外面的人似生了誤會,滞頓:

“那、我先回去……”

簡瑤猛地坐直身子,嬌聲着急:“你站住!”

待反應過來,羞澀臊滿臉頰,不敢去看一旁青栀調笑的視線,她低低軟軟地輕喃:

“我是說,你站在那就、就好。”

裴湛一頓,從這話中猜出些許端倪來。

他眉梢倏地一挑。

若她當真不願意,絕不會出口挽留,思緒稍稍一轉,哪怕隔着一張紙窗,他也似乎看見女子羞紅的臉龐,人面桃花。

裴湛心尖噌噌發癢,有一些想見她。

很迫切。

但裴湛不敢。

他只聲音低柔下來:“從府中搬回來,車馬勞頓,你腿疼不疼?”

簡瑤擡眸看向窗外,似和那人遙遙對望,眉梢揚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青栀他們照顧得很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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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放軟糯的聲音,讓簡瑤自己都生了分恍惚。

她竟有這般嬌羞之态?

裴湛細細碎碎和她說了很多,待月挂樹梢時,背後傳來白三的哨聲,他才回神。

他都快在這裏站了一個時辰。

簡瑤也聽見了動靜,她怔了下,終于反應過來時間,忙說:

“時間不早了,小侯爺該回去休息了。”

忽然,裴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字喚羨之。”

他的意圖溢于言表。

幾乎恨不得将話音說得明明白白。

簡瑤掐着粉嫩的指尖兒,她早就從長公主口中聽過裴湛的字,但如今他親口對她說了這一番話,企圖不言而喻,她低頭,修長白皙的脖頸微彎,蔓延上潮紅。

她輕聲喊他:“……羨之?”

裴湛心滿意足:

“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他不想走,但簡瑤受傷,得好生休養,才會恢複得快些。

裴湛在想,等女子好了,他要帶女子去皇家別院,那時春日乍青,恰是放紙鳶的最好時機。

裴清婉每年這段時間總會纏着他,裴湛心想,女子也才剛剛及笄,這些東西,她定然也是喜歡的。

裴湛走後,青栀才笑着退下。

燭火被吹滅,房間中頓時暗下來,簡瑤本來那點零星的睡意早就在和裴湛談話中散去,如今在床榻上艱難地翻滾幾下,她也不知自己在做甚,只睜着一雙眸子,灼亮地看着床頂,最後忽然捂住臉。

半晌,寂靜中的房間中發出一聲抑制不住的輕笑。

*******

傷筋動骨一百天。

簡瑤這病只能好生養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裴湛就似住在了隔壁一般,每日都如他所說,遠遠地站在窗外同她說兩句話。

白日裏,和隔壁相連的那堵牆,總傳來被人敲打的聲音,簡瑤盯着那堵牆,生怕哪日不知情的時候,就被男人打通了去。

三月底,簡瑤終于可以下地行走。

簡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鎮南侯府走一趟。

她先派人給沈雯送了信,所以,簡瑤去的那日,沈雯特意推了旁的事在府中等她。

一見她,沈雯的第一句話就是揶揄:

“聽聞最近肅親侯府的那位小侯爺日日不回府,瑤姐兒可知情?”

簡瑤這些日子都蒙頭養傷,當真不知外間都傳成什麽樣子。

被沈雯一句話說得臉頰漲紅,似春桃嬌妍,惹得沈雯一陣掩唇作笑,簡瑤輕輕垂下頭,低聲羞赧:

“世子夫人……”

看出她臉皮薄,沈雯也就不再打趣她,放下手帕,提點了一聲:

“小侯爺往日做事肆無忌憚,如今倒也着調了些,雖說住進了你隔壁的宅子,但也不聲不響的,根本沒鬧出動靜,我知曉此事,還是因為多關注了你些。”

這話是叫簡瑤安心。

簡瑤也的确如她所想,松了口氣。

沈雯心中咂舌。

看樣子,裴湛當真是因瑤姐兒才搬去楚輿街的?

本只是猜測,如今被簡瑤的反應落了實,沈雯倒不好繼續拿此事說事,鎮南侯府自知自家事,肅親侯府的事她們還摻和不進去。

下人上了茶水,簡瑤才收拾好心情,遲疑地開口:

“阿瑤這次來,是有一事想請世子夫人幫忙。”

沈雯好奇,颔首示意她繼續說。

簡瑤三言兩語将林府和錦姨的事情托盤而出,沈雯眉眼也生出幾分厭惡:

“嫁娶一事,還要按頭不成?!”

“當真将世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沈雯擡眸,就見簡瑤手足無措似有不安的模樣,當下道:“明日我就派人前往羨城,此事,你放下心來就是。”

簡瑤當即起身,就要跪下給她道謝,沈雯忙忙讓人攔住她,她斜睨向簡瑤,沒好氣道:

“這事,你若不來求我,也有方子解決,這聲謝我領了,但跪可就免了!”

難題被解決,簡瑤也終于放松下來,她餘光不經意看見房間中的那盆盆栽,清淺卻霸道的香氣傳來,簡瑤輕擰眉心,有些不适地用手帕抵住鼻尖。

那日,簡瑤就覺得這花眼熟,一時半會兒未曾想起來,後來事多,就将此事忘了去。

如今又見着了,那抹熟悉又浮上心頭,叫她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沈雯注意到她的視線,道:

“你也喜歡,可惜若不是世子送的,我就讓你帶回去了。”

這話打斷了簡瑤的思緒,她忙忙搖頭:“世子夫人說笑了,我只是瞧這花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才多看了兩眼。”

沈雯搖頭:

“我也不知這花叫什麽,不過我事後問過世子,世子說是太子派人送給他的,只一盆花而已,他拒絕了,反而不佳,就收下了。”

沈雯也跟着看過去,笑道:“放着倒也是好看。”

聽見太子二字,簡瑤眉心就狠狠跳了兩下。

許是簡父一事,讓簡瑤對兩位皇子皆敬而遠之。

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沈雯忽然擡手撫額,眉心似有些乏累,簡瑤眼尖,立即站起身:

“叨擾世子夫人許久,阿瑤就先回去了。”

沈雯歉意地對她笑了笑:“許是剛入春,近日來,我這身子總困乏,提不起精神,你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簡瑤擰眉擔憂:

“可有請大夫?”

“請了,還是世子發現,我這段時間總覺多,早早就請大夫來看過了,不過世子疑心罷了。”

說話時,沈雯臉上透着一抹幸福的笑。

知曉她請過大夫,簡瑤也就不再多言,告辭後,帶青栀回了簡宅。

剛到府門,就被人攔了下來,裴湛從馬上翻身而下,擰着眉:

“你才剛能下地,怎就亂跑?”

這句話,說是責怪,倒不如說擔憂更為合适。

簡瑤也未瞞他:“去了一趟鎮南侯府。”

沈雯是沈清山的親姐姐,一聽她去了鎮南侯府,裴湛原本還漫不經心的神情立即認真起來:

“你去那做甚?”

簡瑤猶豫了番。

不知該如何對裴湛說。

裴湛本只是随口一問,她這一遲疑,卻如同捅了馬蜂窩般,他站不住了,走上前:

“你傷勢剛好一些,第一件事就是去鎮南侯府,你何時同沈雯關系這般好了?”

話末,簡瑤竟從他話中聽出一抹酸溜溜的味道來。

簡瑤哭笑不得:“我只有事請世子夫人幫忙而已。”

“我幫不得?”

簡瑤噎住。

還當真幫得。

見她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來,裴湛輕微有些得意,這些時日,總是他落于下風,不過他還未得意一會兒,就被女子一句無奈的“別鬧”給憋了回去。

白三也适時地上前:

“小侯爺,時間不早了。”

簡瑤這才細細看過去,裴湛根本不是剛回府,而是打馬剛出來,她不解:“小侯爺這是要去哪兒?”

裴湛恹恹地不想理她:

“小侯爺?”

還在外面,簡瑤臉頰透了些粉,才小聲地喊了句:“羨之。”

裴湛才提起些精神來,沒回答她,而是賣了個關子,他翻身上馬,少年眉目肆意:

“你等我回來,給你個驚喜。”

“還有,你晚上得給我說清楚,你去鎮南侯府所為何事。”

他話音不強硬,而是理所當然地認為二人之間應該坦白。

簡瑤無奈,卻生不出一絲惱怒來。

她頂着男人的視線,輕輕地點頭:“那你注意安全。”

男子眉梢倏然一挑,他駕馬走近,伸出手似想摸摸她的頭,在快碰到她時,才想起這是在大街上,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丢下一句:

“走了。”

話罷,他縱馬離去,簡瑤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不着痕跡地攏起眉心。

那是致東,皇宮所在的方向。

裴湛讓簡瑤等他,這一等,就是好幾日。

那夜中,綏斫院的燈火亮了半宿,直到蠟燭燃盡,簡瑤什麽都沒說,只情緒平靜地躺下。

青栀将她模樣看在眼底,又聯想這幾日小侯爺的作态,替其說了句好話:

“許是小侯爺被旁事絆住了腳。”

簡瑤訝然看向青栀,須臾,才小聲地說:“我知曉。”

不然,依裴湛的性子,恐怕早就耐不住來找她了。

但偏生裴湛沒來,叫簡瑤生了分擔憂。

青栀這才知曉自己猜錯了姑娘的心思,她有些揶揄:“我還當姑娘是在惱小侯爺沒來呢!”

簡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青栀的意思。

她将錦被抱在懷中坐起來,沖着青栀搖頭,輕聲細語:

“若他當真因難才未來,我不明所以就惱他,他先解決麻煩,再應付我的刁難,這幾番下來,我和他之間的那點情分遲早會被耗盡。”

簡瑤性子很軟,但她一雙眸子在夜間卻十分透徹:

“娘親和爹爹恩愛數十年,她曾和我說,感情總是要兩個人相互扶持的,想叫一段感情順順當當的,哪能只顧坐享其成?”

“琴瑟和鳴,不也要兩人共同使力?”

簡瑤很有自知之明:“我什麽都幫不了他。”

若裴湛當真想娶她,其中難度必然艱辛,她不想在這時去拖他後腿。

青栀有些啞聲,半晌,她才小聲地說:

“姑娘是最好的。”

簡瑤擡眸失笑,眉眼溢出點點風情,少女的輕媚渾然天成。

青栀一時竟看呆了去。

半晌,青栀窘迫回神。

她是真心覺得自家姑娘是最好的。

柔弱卻自有韌性,命運待她艱難,可無論何時,她從未見自家姑娘洩氣過,哪怕一時迷茫,她也自始至終都堅持本心。

青栀想,她家姑娘,合該被旁人喜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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