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自取其辱

蓉陵臉都白了。

那日裴湛扔下一句話,就真的再未去過谙芬紡。

時間一長,旁人也就都知曉裴湛膩了她,這些日子點她唱曲的人越來越多,經歷過裴湛那樣的天之驕子,她哪還看得上旁人?

媽媽給她下了最後通牒,若裴湛這幾日再不去看她,她就要和旁的姑娘一般開始接客。

蓉陵不想。

一想到那些男子會伏在她身上,她會和紡中的那些姑娘一樣,她就渾身發冷。

蓉陵一直叫人仔細着裴湛的動靜,裴湛新任大理寺寺卿,叫她心生歡喜,這般男子才是她心之所向,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

但她得了消息,裴湛近些時日總住在新買的宅子,而隔壁就是簡宅。

楚輿街尾的宅子的确顯貴,但和肅親侯府差得遠了,裴湛無緣無故為何要住在那裏?況且,那裏離上朝和大理寺都不如肅親侯府來得近。

答案顯而易見。

原因就是眼前的女子。

蓉陵敢來找簡瑤,不過倚仗簡瑤臉皮薄,未出閣的姑娘家總會羞于處理這些事情的。

可蓉陵沒有想到,白三會忽然出現在此。

簡瑤不知曉真相,但蓉陵卻清楚她在裴湛心中的地位,或者說,根本沒有地位,白三日日跟在裴湛身後,定然知曉真實情況。

當下,蓉陵攥緊了手帕。

簡瑤不想叫旁人看了笑話去,和青栀低聲說了幾句,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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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随我來吧。”

她總不能真的在這裏處理這件事,或者抛下蓉陵不管。

簡瑤的确不想在旁人面前提起裴湛,但就如裴湛所說,二者關系遲早有昭告天下的那日,她躲躲藏藏反而叫人生出猜疑。

蓉陵的身子僵硬,她不敢動,身後的婢女忙推她:

“姑娘,快啊,媽媽可是說……”

“媽媽”二字對蓉陵的威懾力太大,婢女只稍稍提了一句,蓉陵身子就是狠狠一顫,提起裙擺跟在簡瑤身後進了後院。

白三知曉自己躲不過了,頹廢地低下頭。

這般處境都是因蓉陵,不可避免的,白三心中對蓉陵生了幾分惱怒,他冷冷觑了眼蓉陵,白三猜得到蓉陵的用意,剛站穩,他就說了一句:

“蓉陵姑娘,人在世貴有自知之明。”

他壓低了聲音:“你是什麽身份,敢以爺為借口來簡姑娘面前耀武揚威?”

蓉陵嬌俏的臉上剎那間褪盡血色。

她眸染濕色,楚楚可憐:“白大人,我只是想見小侯爺一面。”

簡瑤坐在石桌旁,冷眼旁觀二者說話。

青栀拎了壺茶水,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她不滿地哼了一聲:

“二位請喝茶!”

白三表情立即變了,他忙忙和簡瑤解釋:

“簡姑娘,你別誤會,咱們爺和她并沒有關系,只是曾經聽她彈了幾首曲子,去羨城前,就再沒去過那些地方!”

白三不敢去想,若簡姑娘誤會了爺和蓉陵之間有什麽,爺會如何震怒。

他簡直将蓉陵恨死了。

盡給他添麻煩。

白三眼珠子一轉,小聲地說:

“簡姑娘也知道,咱們爺身份特殊,總有些人對爺趨之若鹜,除了姑娘您,爺從來不會叫這些人近身的!”

“您不信屬下,也得相信爺的為人啊!”

話音直白,就差赤|裸|裸地和簡瑤說,爺心中只有您一人這樣的話了。

簡瑤有些臊得慌,但不可否認的,白三這幾句話說完,她心中的那些惱怒的确散了些,若說她不在意裴湛和蓉陵的關系,那是不可能的。

白三說話時,簡瑤不着痕跡地觀察了蓉陵的神情,知曉,白三并未說慌。

如此一來,簡瑤倒真生了抹狐疑:

“那蓉陵姑娘,找我何事?”

她開門見山,也懶得給蓉陵臉面,蓉陵這一趟,根本沒安好心。

若白三沒有剛好過來,蓉陵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簡瑤恐也會将信将疑,只要她有一絲懷疑和芥蒂,待蓉陵離開後,她和裴湛定然會生出嫌隙。

其二,不管蓉陵如何隐晦,她大張旗鼓地來到錦繡閣找她,而且一副有私事相談的模樣,落進旁人眼中,都會叫她名聲有染。

這世道,對蓉陵這般女子,總多些鄙夷。

簡瑤對這種事無見解,平日裏遇到,也都遠離着,不想沾染是非。

蓉陵頂着白三涼飕飕的視線,原先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堵在喉間,她若是誤導簡瑤,白三在這裏,幾乎立刻就能拆穿。

半晌,她忽然砰得一聲跪下,驚得簡瑤忙站起來躲開,她緊握青栀的手,擰起眉心:

“你這是做什麽?!”

蓉陵才顫着唇瓣,淚眼婆娑,柔柔可憐:

“簡姑娘,當初若非小侯爺,恐我的清白之身早就不保,如今小侯爺不再來,媽媽逼我接客,我只是想求小侯爺救我于水火中!”

“我知曉我的話有些強人所難,可我當真愛慕小侯爺,求簡姑娘憐惜,若見不到小侯爺,我這趟回去後,必然生不如死啊!”

她忽然來這麽一遭,白三措不及防,臉色黑得徹底。

簡瑤也被這厚顏無恥的話驚到,她扯了扯唇瓣,丁點不覺得蓉陵可憐。

反而,她倒覺得自己無辜。

她做錯什麽,要在這裏聽蓉陵說這些胡言亂語?

遂頓,簡瑤有些好笑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又何必來這一趟?”

蓉陵錯愕。

她沒想到簡瑤會說出這番話來,白三還在這裏,所言所行都會傳進裴湛的耳中,她原以為簡瑤必然會做出一副溫柔心善的作态。

她這番話,難道不怕惹了裴湛的厭惡?

将她的情緒變化看在眼底,簡瑤眸眼稍暗,她搖頭道:

“你說羨之曾對你施予援手,才叫你躲了這麽多年,你不僅不感激,反而所求甚多,蓉陵姑娘覺得自己何其自私?”

事情發展出乎蓉陵的意料,簡瑤的話似撕開了她那層遮羞布,叫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蓉陵掐緊手心,有些難堪:

“簡姑娘是良家女,哪知曉我們的難處,何必說話如此刻薄?”

頗有怨怼的話,讓青栀氣得眉頭狠狠一跳:“刻薄?”

她冷哼一聲:

“心比天高!”

青栀甚至懶得多眼,蓉陵身子輕抖,若是她的那些裙下之臣在這裏,恐怕會心疼得無可附加。

倒是簡瑤,神情平靜,根本沒将蓉陵的話放在心上,她斂下眼眸,和蓉陵對視:

“我的确無法感同身受,可你不幸,和我又有何關系?”

“旁人要因你處境艱難,就為難自己幫住你嗎?”

女子的眸色太過徹然,讓蓉陵的那些小心思無可遁形,這一刻,蓉陵覺得比那日裴湛揮開她時還要難堪。

蓉陵張了張口,似要說什麽,被簡瑤打斷:

“你是不是想說,我當真鐵石心腸,見死不救?”

蓉陵咬唇,她想說的話被簡瑤說了,一時啞聲。

她跪在這裏,女子好端端地站着,甚至她側過半邊身子,沒有受她一絲禮,知進退懂分寸,既然這般情況下,女子眸中依舊沒有嫌惡,仿若只在看一個路人般。

但蓉陵沒有退路,她甚至想不通為何簡瑤這麽決絕,她臉上落下兩行清淚:

“小侯爺那般寵愛簡姑娘,只需簡姑娘替我說上一句話,就能免我困境,簡姑娘為何不能伸手幫我一下?”

裴湛察覺白三久未回來,才意識到許是發生了什麽。

眼看快午時,裴湛直接出了大理寺。

他到錦繡閣時,恰好聽見蓉陵的這番話,他輕微眯了眯眸子,看向蓉陵背影的眼中皆是涼意。

裴湛剛準備走出去,忽然觑見簡瑤的神色,他步子一頓,饒有興趣地停了下來。

簡瑤只是歪了歪頭,姝色嬌妍,她實話實說:

“可我不想。”

蓉陵錯愕,完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般簡單的理由。

只一句簡簡單單的不想。

甚至不怕在給裴湛留下心狠不善的印象。

白三隐晦地挑眉。

簡瑤亭亭玉立在石桌旁,她今日素衫裙,簡母三年喪期未過,她幾乎多年沒有穿過顏色鮮豔的衣裳,但即使如此,她未施粉黛地站在那裏,就已經是一副素雅清淡的詩畫。

簡瑤朝蓉陵歉意地搖頭,她說:

“我沒必要幫你,也不想幫你,我不知曉你和羨之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他之前既然護着你,又忽然斷了這層庇護,必然是你做了什麽惹惱了他。”

“我為何要因你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讓他為難?”

不遠處的裴湛低眸,掩去眸中的那抹久久不散的笑意。

石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簡瑤沒有讓青栀再上的想法,稍稍颔首:

“若蓉陵姑娘只為此事而來,那還是請回吧。”

蓉陵被婢女扶起來,她跪久了,稍有些踉跄,她咬唇問簡瑤:“你這般見死不救,就不怕小侯爺厭了你?”

若是她,她必然不會想在裴湛面前留下這般不好的印象。

誰知,簡瑤聽了她的話,只抿唇扯出一抹笑。

厭了她?

蓉陵找來一事,哪怕白三沒來,她也會叫裴湛知曉,叫他好生解釋解釋!

她越平靜,越顯得有恃無恐。

白三對她敬重有加,連她身邊一個小丫鬟都敢對白三發脾氣。

蓉陵恍惚間猜測,小侯爺究竟有多寵她?才叫她這般底氣十足?

不等她想明白,就有人給了她答案。

“我厭不厭了她,就不勞你費心了。”

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蓉陵臉色瞬間煞白。

裴湛從暗處走出來,停在簡瑤身邊,簡瑤一見他,适才被蓉陵找來的羞惱都湧了上來,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就進了屋子。

裴湛倒抽了口氣,眉梢閃過一抹亂色,連個眼神都沒給蓉陵,忙忙追了上去。

裴湛的态度終于讓蓉陵明白,她今日這一趟,不過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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