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作證

簡瑤回頭,看着跟進來的男子,熹微的日光落在他身上,越襯得他身姿颀長,但簡瑤一想起蓉陵,就擰了擰眉:

“你跟進來做什麽?”

“我适才可是傷了那位姑娘的心,小侯爺還不快去安慰安慰你的紅顏知己?”

裴湛額角狠狠一跳。

瞧這話說的,酸不拉幾,整個屋子都蔓延一種酸味。

以往,裴湛想過這種情景,女子醋意起來,他許是會因此生出些許高興,畢竟,女子這番反應也是在意他的表現。

可當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後,裴湛才驚覺哪有什麽高興?

女子恹恹地垂眸,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挑着針線,将他晾在一旁。

裴湛板平了唇線,心中有點不好受。

他走近,伸手去碰簡瑤,簡瑤根本沒反抗,甚至動都沒動,眼皮子都不帶掀起一下的。

裴湛終于慌了:

“我只聽她彈過幾次曲子,哪稱得上什麽紅顏知己?”

簡瑤手上動作稍頓,這話她聽白三說過一次,那時她松了一口氣,可如今聽裴湛再說,她卻覺得幾分委屈。

她眨了眨稍澀的眸子,依舊沒有說話。

房中安靜,半晌,裴湛忽然要轉身離開,簡瑤倏地擡頭,稍紅的眸子露在裴湛面前,她咬聲:“你去哪兒?”

話中似透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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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裴湛的步伐生生停下來,自那日在或岩村他和簡瑤徹底說開,簡瑤就再也沒在他跟前哭過,哪怕受傷疼得厲害,她也只咬牙忍着。

如今一個蓉陵,倒叫她哭了?

裴湛有些亂,也有些惱,替她擦着淚:

“你哭什麽?一個蓉陵叫你不高興,你和我說,我替你出氣就是,犯得着讓你掉淚珠子嗎?”

他臉上的心疼和氣惱絲毫做不得假。

他覺得蓉陵犯不上讓她哭。

簡瑤攥着他的衣袖,終于咬屈地說:

“你說,你和她并無關系,可若如此,她怎麽敢找上門來?”

裴湛的作風,在長安城誰不敬畏?

他又不是個好性子,若他以往不是對蓉陵很好,叫蓉陵生了妄想,無根無據的,蓉陵怎麽敢這麽做?

二人的的關系并未擺在明面上,蓉陵又從何得知?

裴湛心中堵着一口氣。

簡瑤說的話,他都懂,正因為懂,才憋屈得慌。

裴湛不由得反思,他往日對蓉陵太好了嗎?

才叫她如此放肆?

可裴湛又覺得不對,他只聽過她彈的幾次曲子,根本沒囑咐過旁人照顧她,她自己私用他的名聲将自己捧起來,這份責任也得他來擔着?

若是如此,那他府中的伶人豈不是人人都可以世子夫人自居?

畢竟,同樣是聽曲,伶人起碼還入了府邸!

裴湛心中罵了聲晦氣。

簡直悔不當初。

他見不得女子猶自傷神的模樣,也受不得被冤枉這委屈,裴湛忽然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吓得簡瑤睜大了眸子:

“你做什麽呀!”

裴湛擰眉,似有不耐,卻不是對着簡瑤,他格外認真地說:

“大理寺給犯人定罪還得有人證物證,阿瑤若想說我待她不同,也總得讓我辯解幾句?”

簡瑤啞聲。

辯解就辯解,拉她出去作甚?

她一時懵了,那分委屈早散了,小聲地說:“那、那你辯解就是……我又不是不聽……”

她不是沒将他趕出去嗎?

誰知,裴湛還固執起來:

“我一人之辭,你怕是不會信。”

簡瑤瞪圓了眸子,她怎麽就不會信了?

可不等她再說話,裴湛就揚聲:“白三!”

“爺!屬下在!”

裴湛回頭看了眼女子,她正呆呆地看着他,才吩咐:

“派人去将軍府、禁軍統領府、侍郎府,請邱瀚、洛如風和沈二過來!就說我在聚賢樓等着他們!”

一連串的府邸名被裴湛不鹹不淡地報出來,簡瑤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拉住裴湛衣袖,抖着唇說:

“……你、你不會說,他們就是你請的證、證人?”

裴湛稍颔首。

他往日去谙芬紡,就是這幾人作陪,他做過什麽,沈二幾人最是清楚,請證人,自然是請他們。

他一人的話,她不信,這麽多人給他作證,她總不能還不信吧?

簡瑤臉色一陣灰白。

裴湛擰眉不解:“你怎麽了?”

忽頓,他十分糾結,遲疑地開口:

“你不會覺得,他們往日和我走得甚近,給我做僞證吧?”

裴湛擰着眉,似在想該怎麽解決這事,神色格外認真。

簡瑤頓時一陣頭疼。

她說話聲都有些虛:“就一點小事,就不用這般興師動衆了吧?”

“小事?”

裴湛擰眉反問。

“我守身如玉二十四載,如今清譽都快被一個女子毀了,這還叫小事?”

最重要的是,還叫她哭了。

裴湛不敢輕忽,若這事不徹底打消她心底的嫌疑,日後若真的成了芥蒂,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口一個“守身如玉”和“清譽”,讓簡瑤臉色漲紅。

但,簡瑤當真丢不起這人。

她欲哭無淚地勾住裴湛的手:“我信你!我當真信你!”

“你快将白三叫回來!”

簡瑤根本不敢想,那時,邱瀚等人忙忙趕來,結果竟只為和她解釋裴湛曾經的混帳事,是什麽場景。

只要一想想,簡瑤恨不得當場挖個洞将自己埋進去。

可裴湛不信她的話。

裴湛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她總将二人關系沒有擺在明面上挂在嘴邊,起初裴湛還未在意,但今日裴湛卻記在了心上。

他和簡瑤不同。

他身為男子,又家世顯赫,可她一個孤零零的女子,這般不清不楚的關系,若落入旁人眼中,恐會對她名聲不好。

她不和他說,是信任他。

但既然她會常常挂在嘴邊,心中必然是在意這件事的。

既然如此,他就叫她放心。

正如他所說,世家公子中,洛如風三人往日和他走得最近,在三人面前過了明路,總能叫他安心些。

裴湛皺眉。

若非和靖和長公主打的那個賭,他何必如此麻煩?

她不安心,他就帶她回府,徹底絕了她的憂慮。

哪至于像如今,還得繞彎子。

可偏生,這兒賭約,他還不得不賭。

簡瑤還在耷拉着眸眼,整個人都恹恹地,裴湛觑向她,眼底閃過一抹溫色。

他想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進侯府。

得聖旨賜婚,才能叫她日後無所依,也能挺直了腰杆。

簡瑤被裴湛帶到聚賢樓時,只想知道,他是當了大理寺寺卿後,将腦子當壞了嗎?

若不然,明明哄幾聲就能好的事,他怎麽還将大理寺叫人證的那套搬了過來?

洛如風是最先趕到的。

其實說起來,一行四人,邱瀚和沈二是有所求,或者不得不,才會和裴湛走近,而洛如風最寡言,卻和裴湛當真有那麽一絲交情。

洛如風一進來,就看見了簡瑤,佳人素裙羅衫,楹窗開着,清風撫起她青絲,給寡淡的房間頓時添了抹顏色。

佳人垂眸抿唇,似在鬧小性子。

就這般,也讓人想将她捧在手心哄着,這般佳人,誰舍得讓她傷神?

而在一旁,往日總靠在窗邊的裴湛坐在一旁,替她斟茶倒水,做足了賠罪的模樣。

洛如風稍頓,他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小聲問向白三:

“今兒沈二可也會來?”

白三心照不宣地給了他一個眼神。

洛如風頓時眉梢一挑,才擡腿進了房中,他最審時度勢,似驚訝又似對這副場景早有預料,他輕笑:

“小侯爺藏了這麽久,終于肯讓我們見見嫂夫人了?”

簡瑤漲紅了臉,受驚地看向洛如風。

洛如風溫和敬重地朝她點頭示意。

簡瑤輕咬唇,小幅度地看了眼身邊的人。

洛如風叫她“嫂夫人”。

是他授意,還是洛如風自己察覺到什麽,才會如此?

嫂夫人這份稱呼,可不是任何女子皆擔的,哪怕裴湛如今府邸有了妾氏,恐都擔不起這一聲。

簡瑤不着痕跡地掐緊手心,想等裴湛的反應,而裴湛根本沒有反駁。

簡瑤怔怔地,她捧着杯茶水,小口地抿着。

說不清心中什麽感受,有些澀澀的,叫她眸子發幹,卻忍不住垂眸洩了抹笑。

一聲“嫂夫人”,讓裴湛給了洛如風一個滿意的眼神。

終于肯屈尊降貴地問了句:“洛府離這裏遠,你倒是來得快。”

洛如風的父親,是如今的禁軍統領,官居二品,雖不如邱府,可要知曉,能擔任禁軍統領這個位置的,皆是當今心腹。

所以,洛府的位置也離皇宮比較近,如此一來,相較而言,洛如風是離得最遠的。

洛如風聳肩:“從來不見你派人叫我,一得消息就趕來了。”

總歸他在府中也無聊。

須臾,邱瀚和沈二一同進來。

觑見沈二,洛如風立刻噤聲。

裴湛不知曉,可洛如風卻是和邱瀚一起陪沈二喝過幾次酒,這人爛醉如泥,就哭着喊簡姑娘,瞧着平日裏潇灑,可背地裏,誰都想不到他竟還真的用情至深。

所以,當看見沈二臉上褪盡血色時,洛如風毫不意外。

裴湛仿若根本沒看見沈二的失态,颔首:

“來了,就都坐吧。”

邱瀚搞不清什麽情況,詢問地給了洛如風一個眼神,洛如風隐晦地朝簡瑤觑了眼。

邱瀚拽着沈二坐下,根本沒往簡瑤身上看,直接問道:

“小侯爺現在日理萬機,今兒個找我們可是有什麽事?”

似猜到什麽,沈二魂不守舍地盯着簡瑤,倏然,他眼眶一紅,忙忙低下頭。

簡瑤在桌子下,輕輕扯了下裴湛的手。

這時,簡瑤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讓沈清山給裴湛作證?

簡瑤尴尬地垂眸,似口中殘餘的茶水都泛着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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