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鲛人

陸萱擡眼再看，景象又變了。

周圍是一片空白。

那夢境中的女孩兒站在對面，正一步步朝她走來。

“陸萱，我終于見到你了。”她說。

“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陸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看了這麽久的有聲視頻，視頻裏的“女主角”猛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終于體會到了一種違和感。

這些前塵舊事也許是她想讓自己看的，這是她的記憶。

這麽一想，陸萱終于理出一點頭緒來。

或許這些柳萱、趙萱都是她的前世，她之所以能看見妖怪是因為柳萱吞食了黑曜的眼睛，妖力留傳下來，所以海膽便循着找來了，它在自己身邊就是為了把妖力收回去。

“你是誰？”陸萱問她。

“我是你，又不完全是你。”她說，“有些事必須要親身經歷一次，才能體會到當時的心情。我有一個未完成的心願想交給你。”

“什麽心願？”

“我的時間不多了，只能長話短說。

“托你室友徐奕的福，她身為南海鲛人一族，身上帶着的還魂珠不但驅散了你身上的鬼氣，還讓我得以現身。

“沒錯，我是柳萱，是第一世死于食魂鬼手下又被白……白晔護住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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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有愧，當年誤吞了黑貍的眼睛，自那之後，黑貍每世都會來找我，但它并沒有想要置我于死地。它似乎還念着我們當年的情誼。

“後來，不知從何時起，黑貍沒了蹤影，而白晔也一直在尋找它。黑貍那時已開了智，卻仍未化形。

“白晔後來發現，有只孤魂上了黑貍的身，它以黑貍的恨為引，驅使黑貍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以此增強法力，黑貍也因此化出了人形。白晔世世追殺那孤魂，卻不得不與親生兄弟兵戎相向，其中有一世……

“有一世，那孤魂被白晔逼着離了黑貍的身，又轉而附身到一只将開靈智的黃鼠狼身上。都道黃半仙黃半仙，掐指一算賽神仙。它這一去，直接奪了那黃鼠狼半個神仙命格。

“如今它半神半鬼，法力更勝從前。

“你已經和它碰過面了，它肉身被白晔毀去，在黑貍的第八世又奪了它的身體，它在那家占蔔屋裏，給你算了一卦。”

陸萱似懂非懂，原來還有一只黃鼠狼從中作梗。不過她也明白了一件事，海膽原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它之所以那麽氣急敗壞是因為被黃鼠狼控制了那麽多年。行吧，她原諒它對自己的無禮了。

可是自己體內的妖力該怎麽還給人家啊？

“那我該做些什麽呢？”陸萱問道。

柳萱看着她鎖骨間的項鏈，笑了笑：“他果然還是在意……在意你的。”

柳萱牽起陸萱的手，說道：“我來是為了告訴你，白晔他昨晚被那只黃鼠狼襲擊，現在已經化為原形，奄奄一息。他就在宿舍樓旁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現在只有你能救他。”

“什麽？那黃鼠狼還活着嗎？可是它為什麽會在校園裏？”

“他就是那個臨時被調來代課的黃書涼，上次他跟白晔交了手，離體前奪走了黑貍體內的全部妖力。海膽是黑貍的最後一世，你一定要保護好它。還有，我希望你能幫我實現我的心願。”

“你說。”陸萱握緊了她的手。

“我希望白晔也好，白尋也好，這一世的小白可以卸下肩頭的重任，去追求屬于他的東西——自由，又或是幸福。”

“我已經做不到了，但是希望你能做這個人，去拯救他。”

話落，她便化為一縷青煙融進了那顆珠子。

陸萱一覺醒來，恍如隔世。

她看着趴在床邊已經睡着的徐奕，發現被子上放置了一顆珠子。珠身通體雪白，又好像有流光閃溢其中。

這就是柳萱說的還魂珠。

她把珠子放在了床頭的小桌子上。

徐奕被陸萱挪動的聲音驚醒，嘴裏還叫嚷着：“哥你給我把魚放下！”

已經拔了針準備下床蹑手蹑腳去洗手間的陸萱：“……”

徐奕像是“垂死病中驚坐起”一樣，雙手瘋狂翻動被子。

她那珠子可金貴得很，要是弄沒了她的小命也不保了！

陸萱以為她在發癔症，打了個哆嗦，連忙跑進洗手間鎖上了門。

人有三急，不得不急。她那親愛的室友先靠邊站吧。

收拾好自己之後，她打開門走出去，就看見徐奕一臉慶幸地看着自己。

桌上的珠子想必已經被她收起來了。

陸萱沒時間跟她細說，拉起人就往外跑。

“你幹嘛？”徐奕問。

“去救我的朋友。”

“那個白毛小子？”

“嗯。”

陸萱一臉焦急，徐奕不好意思說掃興的話，只得跟着她一起。

雖然她并不想去。

梧桐樹下。

白貓胸口處有一道猙獰的傷，血液汩汩地流出，染紅了雪地，現在還沒停下。

陸萱在旁邊跪下來，雙手顫抖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麽救小白。

徐奕皺了皺眉，陸萱這是把白毛的身份告訴她了？不怕她這個“人類”吓出毛病嗎？

“徐奕，你是南海鲛人，你有辦法救小白嗎？”陸萱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道。

徐奕：……

老娘的馬甲到底什麽時候掉的？？？

不過現在的情形不适合問這些，徐奕嘆了口氣，無奈地蹲下來，她變出一瓶藥來：“把這個喂它吃下去，可以止血，吊住最後一口氣，如果要完全恢複，還得讓它随我去一趟海底。”

雖然她并不想救。

“我能一起去麽？”

徐奕又拿出一粒藥丸，說：“這個可以在水下呼吸，還能護住你的身子不被寒氣侵襲，不過它的效力只有一天，如果它的情況嚴重，你必須得回來繼續上學。我們還有期末考試，明白嗎！”

陸萱見小白有救，忙不疊點頭。

徐奕捏了一個縮地成寸的訣，不過瞬息便來到了南海海面上。

兩人一貓浮在水面上。

下水之前，她又給孟玲發了條消息：

“海膽先拜托你照顧一天，雖然平時也是你照顧的，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急事，徐奕陪我一起，你和盼盼不用擔心，我們盡量早點回來。”

南海之下，是連綿不斷的珊瑚海，琳琅滿目的珍珠蚌。

但陸萱沒心思欣賞。

看着懷裏小白虛弱的樣子，她現在只想讓它恢複健康。

鲛人一族，水居如魚，泣淚成珠。

相傳鲛人擅紡織，他們織出來的布遇水不濕，遇火不燃，其色澤白之如霜。據說天上的神仙都愛從他們手裏買布來縫紉仙服，也有花重寶求得鲛人親手縫制的。

徐奕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她有三個哥哥，她的父親和海裏的龍王是好友，也因此海族尊稱他一聲徐公。

徐奕則是集千嬌百寵于一身的名副其實的小公主。

哥哥們都不在家，他們在龍王身邊做事，父親又跑去找龍王喝酒了，家裏只剩母親一個。

徐奕的母親在看到陸萱手中的貓時，幾乎是崩潰的。

這貓妖七百年前曾用一些亂七八糟的“珍禽異獸”換得一匹鲛绡，拿去做了一身常服。它騙了那可憐的鲛人，說那些被它獵殺的妖獸，食之可延壽百年。

鲛人是什麽種族？他們壽數有将近三百年！

一百歲往上的鲛人吃了可不就立馬死了嗎？！

而那位被糊弄走一匹鲛绡的鲛人正是她的曾外祖母！

那幅兇殘的惡貓圖現在還在大廳裏挂着！

這“狡詐貓妖”的故事被他們一代代留傳下來，傳到徐奕耳中就成了這樣：

傳說世上有只可怖的白色貓妖，其名為晔，每每于晝夜交替之際，他都會去掃蕩深山老林，林中大妖無一不敗在他手上。晔剖其丹，收于褡裢，妖骨皆被他扔進南海淹匿，鲛人見了妖屍，吓得肝膽俱裂。晔恐吓鲛人，命其每年都要上交鲛绡，顏色要純淨如霜雪。

徐奕還聽說，鲛人單是織了布還不行，還要負責給他縫制衣服，年年的款式還要不同。

是個難伺候的主兒。

徐奕發現母親的臉色已然煞白一片，知道自己這是捅了簍子，但是她又不能把客人趕走。

她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母親，這是我的朋友，她幫過我很多次，還知道我的身份，總之是個超級超級好的人！她的貓被一只強大的壞妖怪刺穿了心髒，殘留了一些妖氣，我覺得好像就是那只傳說中的貓妖，她可憐的小貓咪差點就咽氣了，你能不能幫我救一下它啊？母親～”

徐母聽了之後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不是那只妖怪就好。

徐奕知道這是有希望了，反正她媽也沒見過這只死貓變成人的樣子，如果是個人形的貓妖放在這裏，她媽肯定直接把他喂小莎了。

小莎是她家最大的那只鯊魚。

徐母擺動她寬大的魚尾，緩緩游至陸萱跟前，她看着陸萱，視線落到了她胸前的項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