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裏節目組做東,所有主持人和藝人一起吃飯,氣氛相當熱烈。

席間肖浮已經看不出半點反常之處,自如地交談飲食,把一衆女孩子逗得夠歡。

奚落英正坐在他身邊,聽他講自己在學校裏的趣事,支起手撐着下巴,姿态優雅地側頭問他:“初中時每天就收那麽多封情書?”

肖浮笑着說:“我當時腼腆嘛,也不懂得拒絕人,不知道拿情書怎麽辦,就只好全塞床底下。有一回我爸給我換新的床,床一挪開,全是情書,以為我在學校沾花惹草,痛打我一頓。”

奚落英笑得微顫,問他:“你有沒有把情書給別人看過?”

“當然不會。”肖浮很認真地說,“就算我不喜歡她們,也不能随便把別人的真情流露不當回事兒的。”

許妄聞言,端着水杯淺淺喝了一口水,心道:真乖。

奚落英眼底微光閃動,聲音也愈發溫柔:“你真好。我以前送情書給你就好了。”

肖浮笑:“那我會情不自禁走上天臺昭告全校了,太有面子了,我肯定藏不住。”

奚落英被他哄得開心,笑了好一會兒,卻又輕輕嘆息一般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

肖浮非常紳士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席上又熱絡開來,大家各講趣事,又把過山車上抓拍的照片發出來輪流看了一圈,笑得不行。

許妄坐在肖浮左邊,看着那照片也不覺微微笑起。奚落英說的挺對,肖浮實在好看,衆人表情都相當猙獰,他只是臉色漲紅、緊閉着雙眼,看上去還有點脆弱的俊美。

許妄慢條斯理地在屏幕上滑開滑去。肖浮不好意思了,湊過去裝出一副大爺樣地說:“幹嘛摸我臉?”

許妄手指一頓,語氣很吃驚似的:“我不過是p圖而已。手動美顏。”

肖浮瞥見屏幕下方的操作區,窘了。他想着今天下午許妄多他媽溫柔可親啊,這會兒想調戲調戲他一番,結果……多下不來臺。

他小聲哼哼:“為什麽p這圖又不需要發出去。”

許妄笑一笑:“練習一下。你之前幫我修圖,我以後也要報答你。”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肖浮無語。

“那你給我p帥點,要讓我粉絲們一看到就臉紅尖叫的那種!”

許妄遲疑地扭頭看他:“恐怕不能。”

肖浮皺眉:“怎麽不能了?”

許妄輕輕地說:“我會自得于修圖技術的出神入化,而情不自禁地走上天臺昭告天下,然後你的粉絲們就會因為知道那圖是p的而尖叫不出來。”

“情不自禁走上天臺”真是讓肖浮熟悉的幾個字兒。不就是他才對奚落英說的嗎!

肖浮瞅一眼許妄,心想:這男的真是融會貫通,有樣學樣,不愧是影帝。

肖浮一笑,幹脆擠過去,貼着他的手臂,去看他p的圖:“我看看你修圖技術有多出神入……”肖浮卡住,那屏幕早已不堪入目!

明明就只是一張正正經經的坐過山車抓拍照,他卻把肖浮單獨截了出來,在頭頂用畫筆畫了貓耳朵尖尖,臉頰上畫上胡須。再加上他臉色通紅,雙目緊閉,觀感相當刺激!

肖浮氣極,惡狠狠地揪住許妄的袖子,咬牙切齒地說:“給我删掉,好髒啊這畫面。”

閱小片片無數的肖浮,腦中有一萬張影碟開始同步播放,弄得他頭皮發麻呼吸急促,他決定今晚要告訴許妄的事情不告訴他了!

這男的怎麽回事!

許妄無辜地問:“這照片怎麽了?不是挺可愛的嗎?”

肖浮立馬說:“可愛個屁啊那麽社情!”

許妄歪頭,看了他幾眼。

肖浮自顧自地把手指戳上屏幕,按了删除,氣惱地說:“我要剝奪你修圖的權利。”

許妄眉毛一挑,鎮定自若地問:“哪裏社情了?”

這對話沙雕中二至極。可肖浮沒在怕的,擲地有聲,底氣十足:“沒有5個G的儲備,就不要随便問我這種可笑的問題。”

許妄忍不住用手戳一戳他的鼻尖:“你都在想什麽呢?”

他又翻出相冊,給他看一張相似的照片:“不是挺可愛的嗎?我平日看粉絲給我做的圖,也有挺多這樣的小貓耳朵。”

那張照片裏許妄特乖,他出道早,那照片上還穿着校服,配着耳朵胡須倒真的極其稚嫩純真。

肖浮默默在心底為自己的污濁點蠟。

許妄手一滑,下一張照片裏竟然又是肖浮。還是那可恥的貓耳。

肖浮瞪他。

許妄耳根紅了。他真的真的只是覺得可愛才這麽p的。他鎮定地起身:“剛剛說了,只是練習。”

肖浮在他身後幽幽道:“非得用我的照片練習?”

他們鬧了大半天,包間裏早散席了,只剩他倆最後出去。許妄背對着他,說了句:“請允許我。”

他聲音很低,肖浮心頭重重一跳,擡頭看他。

許妄稍稍側過頭,露出個高挺的鼻梁:“請允許我,用最美的照片來練習,使我不至變得審美低下。”

肖浮心頭巨顫。他雖然沙雕,卻也智力正常,怎麽會聽不出許妄言語間的認真。

空氣沉寂了半晌。

肖浮站起身,輕描淡寫地從他身邊走過,将桌上折得精致漂亮的香水紙巾塞到他懷裏:“這是許可證。”

許妄微笑,輕嗅一下那芬芳的紙巾,看着前頭那個身姿潇灑的人,問:“今晚要不要來我房裏一起聊聊電影心得?”

節目組為他們在酒店早訂好房間,兩人就住在隔壁。

肖浮頭也不回,拉開包間門,很神氣地一揚手:“看情況。”

許妄笑着,也緩步走出去。他知道的,肖浮會來。

總統套房裏,奚落英對着華麗的梳妝臺,慢慢地梳着一頭長發。

她的頭發極美,順滑、潤澤,柔韌如絲。她容貌華光難掩,這頭發替她添了股自然的清麗味道。

自然。

梳完頭發,又摘下華麗昂貴的耳墜、項鏈、戒指。品牌方出手相當大方,代言人渾身都被熠熠生輝的寶石映襯着。

她擡起手,用化妝棉一點點擦去眼影、口紅、粉底。

鏡中人不施粉黛,還是出奇的漂亮。肌膚通透,眉眼精致。

印象中,她唯獨只有一次鼓起勇氣送出了情書,內容已經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那是清爽的夏日,晴空萬裏無雲。她送出的情書,用淺綠色信封裝着,她跑了很多文具店才買來的。

陽臺上還挂着昨夜落下的未幹的雨滴,走廊上零星走過幾個人。

高個子的高中男生,帶着些傲氣,眉眼冷淡卻在最好的年紀帥得無懈可擊。呼喝着同學,他的聲音也是好聽的,清澈幹淨。

信箋被陽臺的殘雨沾濕,日光映照得紙片反光刺目,一群男生就站在那裏——目之所及之處,讀完了她的情書。

肮髒不堪。狼狽愚蠢。

奚落英眼下一條細紋也沒有,她的二十七歲,風光靓麗得讓人嫉妒。奚落英看着鏡中的自己,也想到肖浮那句。

情不自禁地走上天臺。

夜裏十一點,肖浮果然敲響了許妄的門。還帶了瓶紅酒。

許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一番:“明天還要趕飛機,以你的酒量,确定要喝酒?”

肖浮不滿地握起拳頭:“酒量不行,得練習。你忘了之前我們的浮妄互助小組了?你得陪我練習。”

許妄心下一動,明明說的是練習吻技。

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彈,許妄說:“長幼有序。是妄浮。”

肖浮坐到沙發上,交疊起雙腿,很倨傲似的:“誰跳舞跳得厲害誰排前面,這是我們業內規矩。”

他倒挺會無中生有。許妄笑着,坐到他對面:“依你。”

開了紅酒,兩人邊喝邊聊,倒是認認真真地開始交流演員心得了。肖浮雖說是以偶像身份出道,卻表現出對電影的極大熱情,許多想法雖然天真,倒也顯出他的靈氣。

肖浮這回也争氣,沒那麽快醉,只紅了臉,眼睛便像一潭泉水,亮得驚人。

聊到一半電話響了,肖浮在許妄面前越發自如,也不避開,就當着他的面接了電話。

“還沒睡嗎?”肖浮的聲音很溫柔,“想聽我唱歌了?”

他笑了笑:“好啊。但是現在很晚了,你得躺着閉上眼聽我唱,把手機外放擱在床頭,我唱完你就睡着了。”

許妄心上一緊。又是上次那個人?女人?

許妄直直地看着肖浮,肖浮卻沒怎麽注意到他的眼神,姿态放松地窩在沙發裏,過了幾分鐘就慢慢開始唱歌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唱的這首老歌,他唱得和緩輕柔,有種十分靜谧的味道。

只是,這也是首情歌啊。

許妄不得不開始胡思亂想。肖浮對他,并沒有什麽抵觸情緒,甚至算得上親密。

可是,兄弟情的親密和情侶的親密,是一樣的嗎?

許妄神游天外的時候,肖浮已經慢慢地把那首歌唱完了。

挂了電話,他看向許妄,看到他神情有些哀傷似的,心下覺得古怪。

再回神,許妄看見肖浮已經站到了他身前,離他很近。

醺紅的臉頰,望不見底的眼眸。

許妄心頭一亂,下意識想要吻他。未及意識上理清一切,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了,他的手抓住肖浮的胳膊,将他拉下來,幾乎與他鼻尖相對。

肖浮卻好像醉了。

“好聽嗎?”他動也不動,就着這個姿勢輕輕問許妄。

許妄艱難地發出聲音:“好聽。”

肖浮一笑,眼角彎起,整個人一放松,滾到他旁邊的沙發上去了。蜷起身體,他滿足地揪着許妄的袖子,很是開心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這本來是他打算不告訴許妄的,因為他p了小貓的圖!可是現在醉了,又給忘了,他說得歡快:“我接了一部戲。是魏崇導演的電影,那本子我看了,太喜歡了。”

他眼眸閃亮:“哥哥你第一次拿最佳男主角的電影,就是魏導的對不對?”

許妄心下一片柔軟:“嗯。”

肖浮笑起來,發出細碎的笑聲,很小聲很小聲說:“我希望也可以變得跟許妄一樣優秀。”

許妄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好像一瞬間什麽也不想了。

幾乎是憑着本能,他也伏下身體,俯卧在沙發上,問肖浮:“為什麽想和許妄一樣?”

肖浮卻像睡熟了一樣,閉着眼睛,嘟囔着:“紅燒牛腩。”

許妄笑得很輕,伸手在他後頸上一捏:“小混蛋。”

肖浮的後頸一下子就紅了,耳根也開始燒起來。

許妄又貼着他耳朵問:“剛是給誰打電話?”

肖浮不裝睡了,老實交代:“一個老奶奶。”

“一個老奶奶?”許妄一怔,“不是你奶奶?”

肖浮說:“是我的一個粉絲。我剛出道的時候,什麽行程都追,我看她年紀那麽大了還追星,就覺得有點奇怪。後來知道奶奶得了老年癡呆症,記不得事了,她兒子走得早,年輕的時候夢想當明星,奶奶把我認成兒子了。”

“你就把她當奶奶了麽?”許妄看着他。

“我其實也做不了什麽。但是奶奶喜歡聽我唱歌,我有空給她打打電話唱唱歌,也不算什麽。得了老年癡呆症的人,會特別孤獨。我覺得,雖然不能做別的事,偶爾給她打打電話,也是一種陪伴了。”他認真地說着,臉色還是紅撲撲的。

許妄笑起來,用手摸着他的頭發,感受着那裏的柔軟。他說:“小傻。”

肖浮兇巴巴地扯緊他的袖子以示威脅。

“我真喜歡你。”許妄反握住他的手,極誠懇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肖浮很得意地笑起來,“我可真聰明。”

許妄整顆心軟得不像話:“那你呢?”

肖浮驕傲地翻身,躺下去,閉着眼睛說:“我等着看你怎麽讓我喜歡上你啊。”

許妄低沉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那麽,我還想要一張許可證。”

不及他問許可什麽。許妄便握起他的手,在那指節分明的無名指上輕輕一吻:

“許可我正大光明地追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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