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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個婚禮現場,陶立陽想。
他站在伴郎席上,周圍每個人臉上都是祝福的笑容。婚禮就是一個過分完美的謊言,不管一對戀人從前經歷過多少波折,往後又會有多少不堪,至少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相信他們能永永遠遠。
教堂的門被推開了,新娘曳地的裙擺從紅毯上滑過,停在了許雲清面前。
牧師的嘴唇一張一合,在說什麽,陶立陽一個字都聽不見。但是等許雲清說話的時候,聲音又變得很清晰了。
他說我願意。
陶立陽醒了。
他本來是在修改劇本,不知怎麽睡着了。這一覺睡得也不久,浴室裏的水聲都還沒有停。只是這麽短的時間,那個夢卻連細節都很清晰,但陶立陽知道,那全是假的。
許雲清的婚禮不在教堂,在一處海島舉行。陶立陽并沒有親眼看見,他本來是要去的,甚至還說好了要當伴郎,結果臨出發前,在機場摔傷了腿。
兩步臺階,他硬生生地摔成了髌骨骨裂。
不過第一感覺不是疼,是慶幸,他終于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不用去參加婚禮了。
他從來都不想去。
但是關于那場婚禮所有的一切,陶立陽最後也還是知道了。
李霜給每位好友都送了婚禮的紀念光盤,連他這個沒去的人也有。于是許雲清剛結婚那幾個月,陶立陽沒事就把光盤翻出來一邊喝酒一邊看,看許雲清一遍遍地對李霜說,我願意,我願意......到後來都感覺不到是折磨了。
陶立陽愣了一會兒神,才意識到驚醒自己的根源——床頭櫃上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
他拿過來,順便拿了根煙,往陽臺上走,按下通話鍵:“喂。”
“還沒睡?”那頭唐冉的聲音罕見地有一點猶豫,似乎并不希望他接到這個電話一樣。
“沒呢,怎麽了?”
“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說一聲。”
“什麽事兒?”陶立陽等了會兒,沒聽到他下一句,忍不住笑起來,開玩笑地問,“你和江寧要公開嗎?”
“許雲清離婚了。”
兩句話幾乎同時出口,以至于陶立陽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沒聽清。但他的确又聽清楚了每一個字,甚至還重複了一遍:“許雲清離婚了?”
語調很平靜,除了左手的煙掉在陽臺褐色的木地板上。
陶立陽看了眼落了一地的煙灰,重新點了一根,吸了口,鎮定自若地又問:“那關我什麽事?”
唐冉原本正在說,今天下午的事,我剛得到的消息,本來想要不要告訴你,只是他們那邊好像不打算壓,這幾天新聞出來,你也就知道了……
聽到他這句話,頓了一秒道:“你要真這麽想就行,我就怕你又......,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陶立陽笑了笑,唐冉也就自然地把話題轉到了他正忙活的電影上,這是耀星的項目,唐冉身為執行副總裁,過問兩句也是應該。
不鹹不淡地又聊了一刻鐘,唐冉那頭又有電話進來,陶立陽便開口說你先忙,改天再聊。
唐冉好像還想說些什麽,陶立陽大概能猜到,可他不太想聽,索性先挂了電話。
他繼續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把那根煙抽完便回了房間。
衛蕭在浴室裏洗完澡不知出來多久了,他出道快一年,還不溫不火,沒什麽姓名。但人是好的,各種意義上,外表、性格,都是如此。這次在電影裏串個小角色,談不上男幾,不過好歹是名導的戲,也算賺了。他穿着浴袍坐在床邊滑手機,聽見陽臺門開的聲音,便回過頭笑了笑:“立陽哥。”
衛蕭身上的水沒有擦幹淨,凝聚成水珠順着白皙的皮膚一直滑到領口陰影中去,笑容是極溫順的。陶立陽知道自己應該走過去,或許先關掉燈?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夜晚應該像過往的無數個一樣。
但他忽然沒了興致,陶立陽把這歸咎在自己沒有寫完的劇本上。
大概是察覺到他态度的不同,衛蕭等了一會兒,遲疑地站起身。
“對不起啊。”陶立陽捏了捏眉心,臉上的笑容還是一貫的,“我今天有點累,改天吧。”
衛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嘴角勉強牽起一點:“哦,好。”他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準備換上,陶立陽心裏覺得有些對不住道:“你今晚就在這兒睡,我出去另開一間。”
“不用了,不用了。”衛蕭搖搖頭,很快就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微微低着頭往門邊走,看起來有點可憐。
陶立陽伸手攔住他:“今天是我不好,以後再約吧。你的事情,我都記着的。”
編劇在娛樂圈的話語權并不大,但陶立陽多少是不一樣。他這幾年事業順風順水,最佳編劇的獎杯家裏擺了好幾個,國內國際的都有,他父親陶成原本也是著名的編劇,人脈廣,又是耀星的股東,他能給的承諾自然比那些稿費都會被拖的小編劇高到不知哪裏去。
“我不是因為這個。”衛蕭聽他這樣講,急急忙忙打斷,複又低下頭去,“立陽哥,我真的......真的挺喜歡你的。”
“我知道。”陶立陽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也沒有其它意思,你有天賦,不應該被埋沒。我有機會能幫你一把,自然也就順水推舟了。還指望你然後大紅大紫了,能記我這個情不是?”
這純粹是瞎說。衛蕭戲份少,陶立陽雖然是駐組編劇,也沒盯過他兩場戲,哪裏又知道他有沒有天賦。約着上床,也不過是前兩天劇組聚餐的時候,一直表現得沉默腼腆的衛蕭在他快要離開時主動上前搭話,神色足夠讓他知道這是同類,略顯緊張的樣子也還算順眼。
可陶立陽說話一貫帶着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襯得語調都帶上一絲溫柔,哪怕明知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沒有在注視着你,也還是會叫人在某一個瞬間沉溺進去。
衛蕭似乎還想解釋什麽,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來,最後只點點頭,聲音還是很低:“謝謝立陽哥。”
“哪裏的話。”陶立陽面上笑意更深一點,将他送到門邊,他知道這個時候一個晚安吻或許可以讓這個倉促的晚上結束得更體面一些,不過的确沒有這個精神。就只捏一捏衛蕭的後頸道:“早些休息,明天見。”
陶立陽的一點笑意只維持到目送衛蕭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盡頭就消失了——他一貫是個妥帖的情人,這是基本的禮貌。也正因為如此,哪怕他床伴換得那麽頻繁,從來沒有穩定的關系,提起他總還是溫柔體貼,出手闊綽的多。再加上他還有一副俊朗的皮囊,放浪了這麽些年,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名聲。
陶立陽重新去洗了個澡,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把自己整個人都浸下去,一直到快要缺氧的時候才把頭探出水面用力地吸了口氣。他抓了條毛巾擦着頭發,赤腳走到床邊重重躺下去。未幹的水漬很快将被子浸濕了一片。
他摸到自己的手機,按亮了屏幕找出和唐冉的通話記錄已經是半個小時前。陶立陽想自己其實應該多問兩句的,許雲清離婚了,是真的嗎?雖然知道以唐冉現在的位置不大可能會是假消息,但畢竟太突然了,許雲清和李霜的感情,在他的認知裏,貌似一直都還不錯。
陶立陽有那麽一會兒想再撥回去問問的,可他很快又想起了自己對唐冉說的話,那關我什麽事?
的确不關他的事,許雲清的事從來和他沒有任何相幹。
不是他讓許雲清結婚的,也不是他讓許雲清離婚的。他們關系再好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要求許雲清什麽,都是許雲清要求他。
大學的時候,他們坐在回學校的車上。那時他剛和陶成去雲南一個寨子裏采風回來,寨子偏得很,電話都打不出來,兩人小半個月都沒有聯系。
許雲清喝了許多酒,頭靠着他的肩。陶立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像是摟着半個宇宙。也是那個時候,許雲清問他:“陶立陽,你喜歡我是不是,我知道你喜歡我......”
他有些傻氣地笑了兩聲,前面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投來的詫異目光。陶立陽不知道他到底醉了沒有,心裏卻是帶着惶恐的幸福感,輕而鄭重地嗯了一聲。
然而這種幸福還沒來得消化。許雲清緊閉的眼睑下睫毛卻忽然潤濕了一點點,又貼在他耳邊說:“你別喜歡我了行不行,我求你了。你和我,男人和男人,這是不對的。你去喜歡別人吧。你們這樣,我就像個罪人一樣,到底要我怎麽辦?我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們滿意?”
許雲清說完大概就真的睡了,再沒出過聲,陶立陽只覺得周身冰涼,上一秒還在雲端,轉眼就墜落阿鼻,肢體都僵硬了。
他們錯過了宵禁,陶立陽一直把許雲清背到學校旁的小旅館,幫他換了鞋和衣服,蓋上被子,都沒有等到第二句話。只有許雲清緊皺的眉頭,在睡夢裏也不曾舒展開。
陶立陽坐在床邊看了他一宿,他不知道,“你們”是他和誰,但許雲清這樣說,神情和語調又那樣痛苦,仿佛他的愛只會帶去無盡的折磨,他就只能默默在心裏答應了。終究他那麽喜歡他,沒有什麽是不答應的,哪怕許雲清說的是,不準再喜歡了,去喜歡別人吧。
彼時他的愛意甚至還沒有真正說出口,許雲清先看出來了,也就夭折了。一份會讓對方覺得為難的感情,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那天過後,誰都沒有提過這件事,後來許雲清和李霜在一起了,陶立陽也試着開始去喜歡別人,但很快又發現那太難了。
他做不到再認真地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不專心總是會被看出來的。
那就喜歡很多人算了,只要範圍裏沒有許雲清就好。愛意分散開去,也就沒有人再去追究是真是假。
他手機裏漸漸出現一大堆對不上臉的號碼,嘴裏挂着虛假的甜言蜜語,也習慣了在不同的床上醒來。後來陶立陽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簡直可以算是很好。也不能賴在許雲清頭上,或許他自己原本就喜歡的日子。被欲望和酒精填滿的深夜,就不那麽容易想起不允許惦記的人了。
作者有話說:
麻煩大家多投海星多評論,晚上7點更新,暫定更新頻率更兩天停一天。本文的主角是《白晝之花》的副cp,時間線是白晝結束三年後,但兩篇文聯系不大,不看《白晝之花》也不會影響閱讀。ps:許雲清的婚姻不存在騙婚行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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