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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戲進度也還算順利,除了小演員忘記臺詞NG了好幾次以外,預計的場次都結束了,只還剩了一場車禍的戲要等着太陽落山時候的光線。
“雲清這幾年的演技穩多了。”杜複庭端着盒飯一面看回放,又左右看了一眼:“這正吃飯,他人呢?”
“去化特效妝了。”副導演說。
“哦,是。”杜複庭點點頭,大概是對這幾場戲滿意,對着監視器又誇了兩句。副導演也偏過來看了一眼:“許老師的戲一直都還挺好的,他演偶像劇那幾年都沒出過什麽太爛的片子,前年那部戲他沒接還是可惜了。”
這個副導演是一直和杜複庭合作的,陶立陽聞言愣了愣,他印象裏杜複庭前年只有一部《羔羊》,在一個國際A類電影節上同時拿下了最佳影片,國內的各大獎項也幾乎包攬了個遍。
“哪部戲?”陶立陽問。
“就是《羔羊》嘛,還有哪一部。”杜複庭接過話頭,“本來打算找他演男一的,合同都拟好了,最後他當時的工作室沒接。所以《逆旅》選角的時候我一開始還有點猶豫來着,也是他簽回耀星之後才最終簽訂合同,好歹是耀星投資的......”
陶立陽有些詫異,《羔羊》的主角是個因為童年陰影而略微扭曲的心理醫生,人設複雜又立體,是個很吸引演員的角色,再則《羔羊》制作團隊不錯,至少開拍前都能保底不會是爛片,按理說怎樣都不該拒絕的。
“怎麽又沒談攏?”
“我記得說是檔期吧,含含糊糊地,我還想着什麽時候問問他。”杜複庭看了看副導演,也說不清具體的理由,只說一開始談得挺好,意向約都要簽了又說不行,最後就算了。
陶立陽也不好再追問,畢竟過了這麽久的事,和他也沒什麽直接關系。第二天的戲還有幾場要改一改,吃了飯就回二樓去了。
他在片場呆了一天,再看劇本就又立體些,按着和杜複庭商量的改了幾個動作橋段,又和王安通了個電話,便着手開始修一條支線。才剛開了個頭,門響了。
他以為是場務,也沒留意,說了句請進就繼續改,過了半晌沒聽見動靜才有些奇怪地去開門,卻是衛蕭站在門口。
“怎麽了?”陶立陽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有事?”
“也沒什麽事。”衛蕭笑了笑掩飾尴尬,陶立陽問完自己也覺得語氣生硬得過分了,衛蕭能接這部戲,畢竟是他給的機會,哪怕現在他認為這并不是個好的決定,甚至可以算是糟糕。
他往後讓開一點:“那進來坐會兒吧。”
衛蕭在沙發上坐下,又重複了一遍:“其實也沒什麽事,我本來也打算回酒店了,看見這裏燈亮着,就過來看一眼......”
陶立陽眼皮一跳,衛蕭的事在他這裏已經算是結束了,資源什麽的,有合适的他可以再搭條線都不要緊,但人他的确是不打算再牽扯。昨晚去拿鑰匙的時候他已經暗示過了,圈子裏都是人精,他想衛蕭應該明白才對……現在看來只怕還沒有。陶立陽心裏覺得不太妙,岔開話題道:“今天拍戲感覺怎麽樣?”
“今天……沒有我的戲份。”衛蕭抿了下唇,擡眼看他,“我下午過來片場的,一直在旁邊看來着。”
陶立陽聞言端茶的手略頓了一頓,想起今天似乎的确沒有衛蕭的戲份,至于是不是在片場看來着,他又哪裏去留意這些,面上仍是鎮定地笑一笑:“你看我,改一會兒劇本就都忙忘了。來看看也是好的,多熟悉下導演的風格......明天有你的戲是不是?你也不用緊張,杜導很和氣的,不愛罵人,自己好好演就是了。”
衛蕭嗯了一聲:“謝謝立陽哥,我會好好演的。你介紹的,我一定會好好演的。“他頓了一會兒,因為緊張聲音小下去一點但仍然很清晰:“我......我們,你最近......”
“我最近都在劇組,劇本還有不少要打磨的地方,一時也閑不下來。你要是有疑惑的,倒是可以來辦公室問我,但可能找導演或者其它老師更好,能給你講的也更多。”陶立陽溫聲道,“上次電話裏已經謝過。反正總是要找人演的,我也只是順口一提,還是制片方覺得合适才用你,和我也沒有太大關系,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其他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衛蕭卻已經擡起臉看他,眼底帶着一點期冀的光,逼得陶立陽不得不将話挑得更明白些:“既然在劇組了,好好演就是。其他的事情過了就過了,周業成那個人就那樣,愛開玩笑,有機會我也再和他說,你不要太在意。”
衛蕭一怔,到底還年輕,面上失望的神情根本掩不住,陶立陽看他都要把沙發邊扣破了,不禁暗嘆了口氣。緩了神色:“你還年輕,未來的路很長。我很抱歉給你做了個不好的示範……”
“不是。”衛蕭一聽這話,急切地開口打斷他。
“先聽我說完。”陶立陽手往下壓了壓,面容還是溫和的,“衛蕭你要知道,這個圈子或許有捷徑可走,但要立得久,不靠那些。你是個演員,演好戲才是立足之本,其它都不是要緊的。當然,以後要是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我允諾過的都算數。但不用帶着負擔來,好嗎?”
“我真的不是......”
衛蕭嘴唇張了幾下,想要争辯什麽。
“沒有關系,我随便說一說,你也随便聽一聽就是,閑聊而已。”陶立陽笑笑,避開了衛蕭的眼睛,不再說什麽,只繼續慢慢地喝茶。
他其實能看得出,衛蕭恐怕并不全是為了資源來,上次說真挺喜歡他,或許也不全是假話,但他只能也只會像今晚這樣去答他,況且陶立陽也覺得有些奇怪,衛蕭如果真是有什麽其它心思,也未免來得太突兀了,他們接觸并不深......
衛蕭進來的時候陶立陽并沒有把門關上,外面安靜的走廊上漸漸開始有工作人員走過,應該是夜戲結束了,見門開着,也探身進來和他打招呼,陶立陽應承着寒暄幾句。衛蕭間隙擡頭看了他幾次,也只裝作不知道。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衛蕭低聲道:“今天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好。”陶立陽道,“早點休息,明天好好拍戲。”
衛蕭很輕地嗯了一聲,站起身,走到門邊又停住了腳,轉身看着他,右手不自然地蜷縮着:“立陽哥......你記得......”
“什麽?”
衛蕭對着他臉上貨真價實的疑惑搖頭:“沒什麽。你記得早點休息。”
陶立陽點點頭看他背影消失在門口,嘆氣捏了捏鼻梁,過去合上了門。
他今天起得太早,又忙了一天,把支線粗略理了個大概就關了電腦。提了大衣從樓梯下去,路過主演化妝間還有燈光透出來,陶立陽忍不住停下腳步,往裏一看果然是許雲清。
他已經換過衣服,坐在鏡子前靠着椅子閉目養神,臉色有些蒼白,或許是因為卸過妝的緣故。整張臉上最顯眼的色彩是長長的睫羽在眼睑下映出的淺淡陰影,這讓他看起來顯得很累,像是睡着了,只有不停點着化妝臺的食指證明他還醒着。
陶立陽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他又看見了許雲清微微皺起的眉頭,很小的皺褶,是一把鈎子勾住了他。陶立陽抿了下唇,像把一聲嘆息咽回去,然後很輕地走了進去,在許雲清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許雲清的手在察覺到有人進來時有短暫地停頓,很快又繼續一下下地點,過了兩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他睜開了眼睛,卻沒有轉過頭,從鏡子裏看着陶立陽,靜了一會兒開口:“剛剛在二樓?”
“在改劇本。”
“哦。”許雲清手指繼續輕點着黑色的桌面,如同碎玉不斷地往海裏落,但激不起浪花,若有若無的煩躁和焦慮被壓在看似平靜的海面之下。
他指腹敲得有一點紅,陶立陽起身接了杯溫水塞到他手裏止住他的動作:“今晚的戲拍的不順利?”
“很順利。”許雲清轉着杯子,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唇角牽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只是笑意不到眼底,像一層面具挂在臉上。
陶立陽打心底裏讨厭他在自己面前的僞裝,特別是在不知道理由的情況下,但他又毫無辦法,只能生硬地轉了話題:“不回酒店嗎?”
“我車在張馨那裏,她大概還有一會兒。”張馨是許雲清新來的助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回去?”陶立陽斟酌着問,“反正都順路。”
許雲清看了他一眼,跟着站起身:“也好。只是......”他說着笑了一下,“我還沒吃晚飯。”
十分鐘後他們停在了路旁一家餐廳,影視基地來來去去都是明星,再大的腕也不稀罕。服務生例行公事一般上來要了簽名就安靜地關上了包廂門。時間有點晚了,餐廳人不多,點的菜很快就端上來了。
陶立陽并不餓,盛了小半碗湯也沒喝。看牛肉粒裏的配菜有許雲清不吃的芹菜碎就順手拿了雙筷子慢慢挑出去,間或又不自覺地用眼睛的餘光隔着瓷碗裏升起的霧氣看許雲清一眼。
店裏有些熱,許雲清脫了外套,沒一會兒光潔的額角上也起了汗,有一滴順着面頰慢慢滑下去,一直落在了他裸露在黑色毛衣外的鎖骨裏。
陶立陽挪開了目光。
他忽然覺得有點渴,擱了筷子,往後靠着椅背喉結上下動了動,端起桌上的茶低頭抿了一口。許雲清放在桌上的手機在這個時候亮了起來,微信信息欄是衛蕭的名字,說謝謝他,已經回到酒店了。
陶立陽看見這個名字一愣,這顯然也在許雲清的意料之外,他微有些慌亂地拿起手機,偏巧張馨的電話也打來了,許雲清快速地滑過通話鍵,聽那頭說了句什麽,道:“你也早點休息吧,今天辛苦了。我明天下午才有戲,你可以晚點過來。”
他挂了電話,又給衛蕭很快地回了個不客氣,按熄了屏幕。
“張馨是送衛蕭去了?”陶立陽反應過來有點詫異。
“下戲回來碰見他,我看他助理也沒跟着,這裏離酒店挺遠,又不好叫車,就讓張馨送了一下。”
許雲清語氣已經平靜下來了,神色也沒什麽波瀾,然而陶立陽想起化妝間裏他略顯古怪的情緒和問的第一句話,心念一動,忍不住道:“你在哪裏看見衛蕭的?”他不待許雲清回答,又緊跟着問:“你看見他從二樓下去嗎?”
許雲清聞言手頓了頓,勺子裏的湯灑出來一點,然後才擡起臉,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嗯,是。怎麽這麽問?”
陶立陽喉結動了動,去看他的眼睛:“衛蕭剛才是來找了我......談點事,一會兒就走了,其它沒什麽......你......”
“我知道。”許雲清有些生硬地截斷了他的話,“先吃飯吧,我餓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低下頭去,避開了陶立陽的目光。陶立陽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真正想問的那句話咽了回去,你是因為衛蕭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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