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從機場停車場出去已經淩晨一點了。
一路往回開,折騰了這麽一大晚上,在經過距離高速公路出口最近的一個服務站時,陶立陽實在是覺得有點累了。
到酒店大概還得半個小時,他在休息一會兒和一鼓作氣開回去之間猶豫了片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許雲清。
陶立陽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接起來。
他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從來電顯示上看見過許雲清的名字,兩個人幾乎連交流都省了,更沒有打電話的必要。接通的同時竟然連心跳都忍不住停了一拍。
然而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隐約的呼吸聲,似乎還算平穩。
“雲清?”陶立陽叫了一聲,也沒有聽到回答。
他有點疑心他是睡着了無意間撥到了號碼,但又不免擔心是出了什麽狀況,後者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還是令他在瞬間緊張起來。淩晨這樣敏感的時間點又把這份緊張加重,讓他甚至都忘了可以打給酒店前臺,托他們上樓去看一看,就一路壓着最高的速度開了回去。
幸好晚上沒有太多車,也很少遇見紅燈,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便到了樓下。
一路跑到許雲清的房間門口,扣了好一會兒房門卻也沒有人應,陶立陽皺了皺眉,心中焦慮更甚,正打算下樓去找前臺來開門時,忽然想到了什麽。開了自己房間的門,徑自走到陽臺外,左右看了一眼,脫了外套,手一撐欄杆躍到了隔壁陽臺上。
許雲清迷迷糊糊中依稀聽見有誰在敲門,遠得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他慢慢睜開眼睛,但眼睑沉得很,等能看清房間裏的陳設時,那聲音似乎又停了。
他懶得再過去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着睡了多久,脖頸都有些僵硬了。他用力搖了搖頭,睡着前的記憶又慢慢浮上來,許雲清苦笑一下,擡手給自己倒了杯酒。然而才剛喝下去,忽然又聽見陽臺上傳來了響動,他轉過頭去,便看見有人一把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
許雲清先是愣了一下,但縱然腦子還不甚清明,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陶立陽的身影。無數種情緒一齊湧向心頭,讓他一時都不知該作何反應,眼見着陶立陽都走到跟前了,才擡頭有些發愣地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我在發瘋行不行?!”陶立陽的擔憂焦慮在親眼确認許雲清無事之後總算放下,但後怕還是讓他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火,“你才是在做什麽,敲門也沒有人應,我還以為......”
他話沒有說完,因為留意到了屋內未散盡的酒氣和滾到腳邊的一個酒瓶:“你怎麽了?”
“我不知道是你。”許雲清只回答了他前頭那個問題。
陶立陽皺起眉頭想要去開燈,然而許雲清看出來他的意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別開,別開燈。”
陶立陽觸及到他掌心的皮膚,不由得僵了僵,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握上去的沖動,慢慢地把手抽出來。
“抱歉。”許雲清像是想到了什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很快地收回了手,見陶立陽還看着自己又才有點遲鈍地問他:“你怎麽來了?”
陶立陽無奈:“因為你給我打電話。”
“我給你打電話?”
陶立陽一路上壓根沒敢挂,經他這麽一問也才記起來,掏出手機通話界面都還亮着。許雲清偏頭看了一眼,面上的疑惑并不作僞,他記得自己是想打來着,但最後仿佛并沒有撥出去才對。他按了下額頭,從兩個沙發墊的縫隙,把自己的手機摸出來,已經有些發燙了。
他盯着上面陶立陽的名字愣了幾秒,又看了陶立陽一眼,然後按下了挂斷鍵:“撥錯了,不好意思,你走吧。”
“你這個樣子,我走哪兒去?”陶立陽無奈道,看他又要去拿酒瓶子,按住他的手腕,“到底怎麽了?”
許雲清不回答,陶立陽只能換了個問法:“你喝了多少?”
“沒多少。”許雲清搖搖頭。
陶立陽借着月光打量他,許雲清雖然平時不怎麽喝酒,但酒量的确不算太差,再加上他喝酒不上臉,中途又睡了那麽一會兒,除了聲音有點沙,說話也還算清晰,只看外表一時還真分不清他話裏的真僞。
“那也別喝了。”陶立陽想要奪過他的瓶子,卻被許雲清死死地握住:“我要喝,你別管我。”
“喝什麽喝?這麽晚了,去睡覺。”陶立陽伸手要去拉他,卻被許雲清用力推開:“我說了不用你管了,不耽誤你。”
陶立陽沒留神,險些被他推個踉跄,抵了下桌角才站穩,蹭着腰際有一塊冰涼才發現是襯衫割破了一條口子,大概是剛才從陽臺翻過來的時候挂到了。
他想起自己一晚上這些折騰,又看許雲清什麽都不肯和他說,心道只怕又是李霜的事,不由得自嘲一笑。索性坐下,順手也拿了瓶酒喝了:“你是不用我管,你話說得多明白,哪一次不是我上趕着死皮賴臉。”
“你早受夠我了是吧?”許雲清也短促地笑了一聲,“你這麽生氣,嫌我打擾你約會了是吧?以後不會了,你放心。”
陶立陽無端受了這莫須有的指責:“我約什麽會?”
許雲清扭過臉不看他,只一口一口地接着喝酒,陶立陽等不到他回答,心裏又憋着三分氣,便也接着喝。
“我都看見了。”半晌又空了一個瓶子,許雲清去拿新的時終于開口:“恭喜啊......這句是真的。我這裏沒事,你走吧。”
“你看見誰了?”陶立陽越聽越迷糊,“你說什麽呢?”
“你這是打算糊弄我嗎?”
“我糊弄你什麽......”
“衛蕭!”
許雲清聲音猛地提高了。
陶立陽一愣,兩人詭異地對視兩秒,許雲清又低下頭去:“我看見他在樓下等你,然後你們就一起出去了......沒錯吧,你想否認哪一條?”
“我哪一條都不否認。”陶立陽剛才胡亂拿到的是瓶杜松子酒,太烈了,他喝得又太急,已經帶了一點點醉意,“他是在等我,我是和他一塊兒出去了。難道我不把他帶出去,就在大廳和他說嗎?人來人往的,我嫌事情不夠多是不是?”
許雲清哼笑一聲,探過身抓過他的手腕看了眼表:“所以你們說什麽,要說到這麽晚?要不是我撥錯了電話,你今天還回來嗎?”
“我不回來我去哪裏?壓根也沒什麽。”陶立陽簡直莫名其妙,索性直接解釋,“翻來覆去就是那點事,他說了,我拒絕了,然後我把他送到機場讓他走了,就這樣。”
許雲清慢慢斜他一眼,像是在拿捏話裏的真假:“你們不是在辦公室裏擁抱?沒有在一起嗎?”
“壓根不是那麽回事,你怎麽聽風就是雨。”陶立陽放下酒瓶點了一根煙,有點煩躁,“憑什麽你就像審犯人一樣問我,你什麽立場?那我問你,你今天晚上弄這一出又是為什麽?李霜又出什麽事了?”
“李霜?”許雲清疑惑道,“她怎麽了?”
“我怎麽知道她怎麽了?你不是在因為她喝悶酒嗎?”陶立陽極力想要壓下語氣中的一絲酸意。
“關她什麽事。”許雲清捏了下脖子,換了個姿勢。
“不關她的事?”陶立陽冷笑一聲,并不相信,“不是因為她,難道是因為我?你剛才問那麽多,難道是在吃衛蕭的醋?”
許雲清沉默了一會兒,陶立陽以為他不會理會自己這種異想天開的問題,卻見許雲清把瓶子裏的殘酒一口喝盡,大拇指碾了下嘴唇,聲音有點飄忽:“如果我說是呢?”
陶立陽拿煙的手指僵住了,低頭抽了一口才道:“那說明你瘋了或者我瘋了。”
“是吧?”許雲清笑了笑,“可能是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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