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家裏遮光簾很厚實,陶立陽醒來的時候,還有一種在深夜的錯覺。

許雲清已經沒有在身邊了,不過半邊床鋪仍然溫着,估計也剛起床不久。

“雲清?”

陶立陽叫了一聲,沒聽見回答。他側過身,抓過掉在地毯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十點了。他昨天睡得晚,到現在也不過四五個小時,腦袋還昏昏沉沉地,就挪了挪,靠在許雲清那邊的枕頭上,鼻尖聞着他殘留的氣息,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沒有睡多久。陶立陽依稀聽見廚房裏有什麽響動,應該是許雲清在做早餐。他唇邊不自覺地浮起一個笑,恍惚間又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情。

陶立陽擡手壓着眉心,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心裏不知怎麽,莫名有些不安。卻又在這時聽見手機響了。

是昨晚發過郵件的歷史顧問,告訴他,已經把與史實有出入的地方整理出來發到他郵箱了。有幾處不是太要緊,學術界也有許多争議,不改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陶立陽謝過他,估了下時間,剩下的稿子這周應該可以改完,便說:“整個劇本改完之後,咱們找個時間當面聊一聊吧?畢竟要按正劇做,劇本上錯漏還是盡量減少一些。這方面還得麻煩你了。”

“這個是應該的。”對方連連答應,又有些抱歉地說:“只是學校派了我去外地出差,後天就要走。”

“什麽時候能回來?”陶立陽拿過床頭的杯子喝了口水,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清明一些。

“最快十七號中午。要是急的話,咱們可以當天下午就見面,你看怎麽樣?。”

“十七號……”陶立陽沉吟片刻。

耀星十七號要開今年的媒體見面會,宣布一下今年的安排,也算是下個月耀星成立二十周年慶典的預熱。他雖然沒有和耀星簽過正式合約,但每年都有幾部戲的合作。再加上陶成是耀星的股東,又有他和唐冉的關系在。即使和陶立陽沒什麽實際聯系,出席總是得出席的。

“不方便嗎?”那頭沒聽見他回答,斟酌着問。

“應該沒什麽問題。”陶立陽想了想,正常來說,媒體見面會中午能夠結束,不會拖太久。這個劇本聊完之後恐怕還要再改,時間實在有些緊張,還是越早見面越好,“那就先定在十七號吧。我寫完了發給你,你抽時間看一看,咱們到時候直接聊。要是臨時有別的安排就再聯系?”

對方很痛快地答應了。陶立陽說了會兒話,實在也沒有了睡意,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起床換衣服。

許雲清已經不在廚房了,竈上倒還冒着熱氣,左邊的砂鍋裏熱着雞湯,旁邊是燙好的手擀面。

陶立陽推開門沒見到他,在家裏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影,玄關處許雲清的拖鞋放着。心中暗自納悶,不由得皺了皺眉,播了電話過去:“你出去了嗎?”

“有點事出來一趟。”許雲清很快接了電話,“我做了早飯,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許雲清應該是在車上,陶立陽聽見了導航播報的聲音:“什麽時候回來?是要去耀星嗎?”

“嗯。”許雲清頓了一秒才回答,聲音很輕,好像不想讓他聽見似的。

“行,我知道了。”陶立陽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麽。昨晚他沒有提,現在許雲清顯然也知道了。他抿了下唇,“昨晚下過雪,路上滑,你開車注意安全。”

陶立陽挂斷電話,撐着冰冷的流理臺愣了一會兒。他一時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麽,想一想,取了兩只碗,把面挑出來,盛了湯進去。又打開冰箱拿了兩只雞蛋,煎成流心,卧在面上。

他做完了這一切才掏出手機,打開了微博。

果不其然,許雲清又被頂上了高位熱搜。

一圈滑劃拉下去,有七八條熱搜都是關于他的,當然還有李霜。

《長夏》正值宣傳期,電影節過後,許雲清又有幾個代言正在談……也難怪他一大早要去公司……

陶立陽扔掉了手機。擡手重重揉了下臉,将已經做好的面又倒掉,轉身回書房打開了郵箱查看今早發來的郵件。

快到中午的時候,許雲清回來了。比陶立陽預計得更快一些。

門剛響了一聲,陶立陽便聽見了,敏感得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思并不在稿子上。

他走到書房門邊,沉默着看許雲清彎腰在玄關處換鞋,一直到許雲清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才開口,聲音比預想的平靜:“沈溪找你嗎?”

許雲清正把鑰匙放在牆壁上的木挂鈎上,聞言手頓了一下,挂上去之後,才轉回頭來:“嗯。”

找你說什麽?陶立陽想問,但幾經猶豫,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許雲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避開了他的目光。

那一瞬間陶立陽明白了,他不會問,許雲清也不會說。他是知道自己的理由,但不知道許雲清為了什麽。

他不禁又想起了昨晚在車上他們的對話,陶立陽曾一度以為那是一個好的征兆。但顯然許雲清當時的坦誠是真的,也是有限的。而李霜,是他不能坦誠的那一部分。

那麽自己算哪個部分呢?

“立陽。”久久沒有等到他下一句話,許雲清叫了他一聲。

陶立陽笑了笑:“和沈溪談好了嗎?”

“差不多。”

“那就好。”他走過去握住許雲清的手,面色如往常一樣溫和:“下次出門前和我說一聲,別讓我醒了找不到你。”

當天晚一些的時候,熱搜終于降了下去。各種娛樂論壇上,仍然不時還能看見議論的帖子。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周許雲清客串的話劇公演。有人拍到了李霜出現在劇場觀衆席上的身影。不知是不是湊巧,第二天,李霜剛好去給某個商場站臺接受采訪,面對會不會複婚的問題,她沒有正面回答,僅僅報以羞澀的低頭一笑。

原本已經漸漸平息的事态再一次熱鬧起來。一如既往地,不管是許雲清還是耀星都沒有對這件事給出任何的反應。

值得慶幸的是,許雲清三年前結婚的時候,已經給他的粉圈來了一次大地震,粉絲的心态都鍛煉地足夠強大,鬧歸鬧、罵歸罵,把矛頭對準許雲清的到底還是少數。再加上許雲清的幾個代言最終也順利地簽了下來,超話裏偶爾有幾篇脫粉小作文,也很快許雲清新代言的曬單和話劇票根掩蓋過去……

陶立陽一直沒有和許雲清聊過這件事情。有好幾次他們在一塊兒看電視的時候,娛樂頻道正好播到相關的新聞,便很快若無其事地換了臺,十分默契。

他不提,許雲清也不提,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陶立陽偶爾半夜醒來,伸手輕輕撫摸過身邊許雲清的臉,從眉心一直滑到唇珠,又會想起許雲清說的那句差不多。那實在是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不過他現在明白了它真實的含義——就算不到縱容的地步,至少也是默許……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小半個月,轉眼就到了媒體見面會的日子。

許雲清那天起得很早,鬧鈴聲響起時,才剛剛六點。

“還早,你再繼續睡會兒。”許雲清洗漱完,坐在床邊摸黑換衣服,發現陶立陽也坐起身了,輕聲說。

陶立陽不置可否,擡手擋住許雲清的眼睛,另一只手摸到床頭的開關按下去:“你現在過去?”

“嗯。”許雲清颔首,“沈溪和化妝師七點左右到吧,我現在去差不多。”

他搬到陶立陽這裏這件事自然是瞞着人的,遇到有事,沈溪要去接或者化妝師要上門的情況,就會提前回到自己的公寓去。好在許雲清最近是半休假的狀态,需要出席的活動大都能推則推,偶爾幾次,也并不顯得太麻煩。

可要是許雲清某天覺得煩了,會不會提出搬回去呢?陶立陽偶爾也會想。

“怎麽了?”許雲清注意到他的神色。

陶立陽搖搖頭:“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繼續睡,又不遠,我半小時就開回去了。”

陶立陽聽他這樣講也不再堅持,偏過身伸手替他扣上襯衫的扣子。許雲清微微低頭看着他的手指,等最後一顆紐扣系上,才說:“我走了。”

陶立陽沒說話,在許雲清起身之後卻又抓住了他的手腕,用了點力把他拉向自己。許雲清被猛地這樣一拉差點沒站穩,眼底閃過一點訝異又很快被更深的笑意所取代,一條腿跪在床上,另一只手扶住陶立陽的脖子和他交換了一個輕柔的吻。

“我真得走了。”分開之後,許雲清小聲說。

這回陶立陽點頭了,拇指摸了下許雲清微微濕潤的嘴唇,“我上午也會過去。”

“我知道。”許雲清頓了一秒,旋即微笑着回答。又很快地親了下他眉心,“晚點見。”

陶立陽也微笑着目送他從房間出去,不過臉上柔和的神情也只維持到房門被關上的瞬間。

他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靠着床頭發了會兒呆,周身都冷下去之後,終于記起來應該把暖氣調高一點。再從床頭摸了本書來看,消磨到八點過,才下床洗了個澡,随便找了身正裝換了,開車去耀星。

他原本計劃着時間剛好,忘記了今天有大批的記者會到,臨近耀星總部的那個路口擁堵得水洩不通。匆匆趕到時,見面會已經開始了五分鐘。陶立陽的位置在第二排,他坐下去之前,下意識地先去找許雲清——這并不需要費太大功夫,耀星的頭部藝人連着幾位董事自然都在臺上。

許雲清穿了身藏青色的西裝,裏面的襯衣并不是今早陶立陽為他扣上的那一件。陶立陽記得那件襯衫是木質的扣子,摸着有一絲溫度,現在這一件紐扣是黑色的金屬質感,看上去似冷了許多。

許雲清面色還是一貫的從容溫和,偏頭偶爾和旁邊的江寧說兩句話,唇邊噙着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更多的時候也就安靜地看着坐在中央的唐冉講話。

這幾年林益身體不大好,耀星的事務大半都交到了唐冉手裏。唐冉當年演藝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轉幕後出任耀星的執行副總裁本來就引起一片嘩然,眼下更是流言不斷,其中還有傳聞他是林益的私生子。

陶立陽有一次拿這個和他打趣,說你哪裏是兒子,分明是兒媳。

兒婿,唐冉面色不改糾正他。

那天江寧也在,聞言很配合地點頭,道唐冉說什麽就是什麽。

陶立陽想到這裏,注意到唐冉握着話筒的左手上戴着一塊表,和他隔了兩個位置的江寧手上有一塊同系列的。

生怕不會被發現似的。陶立陽不禁搖頭笑笑,把視線又挪回了許雲清身上。

各個娛樂公司的媒體見面會大都是相同的套路,回顧過去,展望未來,再講講今年的重頭項目。不過耀星畢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大部分的講話和回應又都是唐冉在進行,他雖然好幾年不做藝人了,一舉一動仍然很受關注,故而顯得格外熱鬧些。

陶立陽一直也沒怎麽認真聽,應付着周圍不時的寒暄,大都還是在看許雲清。他不确定許雲清是否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不過的确沒有回看他,一次也沒有。

見面會進行過半,到了媒體自由提問環節。陶立陽手機響了起來,是歷史顧問打來的。

他挂了電話,同旁邊低聲說了句抱歉,打算去外面回給他。

然而剛到走廊上,卻聽見會議展廳裏提到了許雲清的名字。陶立陽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回門邊去,正在提問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記者,聲音很溫柔的樣子,反而顯得問題更加尖銳。

“許老師。”她問,“前段時間李霜老師有去給您的話劇捧場,最近也有很多關于你們感情的傳言,大家都很關心這件事。我們也去采訪了李霜老師,您看,您是不是也借這個機會回應一下這件事呢?你們現在是什麽樣的關系呢,朋友還是有其他發展的空間,可以講一下嗎?”

臺下短暫地安靜了一下,很快又更多的記者應聲。

“是啊,回應一下吧。”

“未來是有複婚的可能嗎?”

“當初為什麽會離婚呢?”

……

聚光燈閃個不停,人聲鼎沸,風暴中心的人卻很安靜。許雲清面上沒什麽表情,微微抿了下唇,似乎壓根沒聽見只是在出神,又或者在考慮要怎麽回答。

但這實在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是或者不是,有或者沒有,并不需要考慮那樣長的時間。

長得仿佛沉默就是答案本身了。

“各位。”在吵鬧聲變得越來越大之後,江寧和唐冉幾乎同時拿起了話筒,對視一眼之後,江寧又把話筒放下去了。

“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唐冉說,“但是今天畢竟是耀星的媒體見面會,希望大家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今年公司将要開展的項目以及和其他平臺的合作上,過分關注藝人的私生活和感情,實在有些喧賓奪主了……”

有記者起哄:“那可以關注唐總你的感情嗎?”

“我的感情嗎?”唐冉輕輕一挑眉,臉上笑容不改,“我的感情很穩定,大家能拍到什麽就是什麽。”

“拍到了也不敢曝啊。”相熟的記者半開玩笑地說。

少數知道內情的人發出善意的笑聲。

陶立陽嘴角也跟着牽了一下,盡管他其實很難笑出來。然後他發現許雲清看向了他。

唐冉還在說什麽,連同周圍的其他聲音,陶立陽聽不清了。他能注意到的僅僅是許雲清蹙起的眉頭。

陶立陽下意識地想要替他撫平眉間的褶皺,伸手的瞬間,猛然發現原來他們隔着人潮。

他于是又垂下手去。

真是奇怪,陶立陽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剛剛他們離得那麽近,許雲清沒有看他,現在隔得遠了,反而看他了。原來他是可以看見自己的,一切僅僅取決于他願不願意。

他們就這樣四目相對,許雲清面色比剛才記者發問時難看了一百倍,陶立陽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是什麽樣的。他只是忽然覺得這個場景何其殘忍,對他或者對許雲清。

萬幸,手機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陶立陽從來沒有覺得它來得這樣及時。

“喂。”

陶立陽按下通話鍵,聽見對面歷史顧問叫了兩遍名字,問您在聽嗎?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并沒有順利地發出聲音。

“喂,我聽着的。”他又說了一遍,這次出聲了。

“陶老師,我已經出機場快要進市區了。你到了嗎?”

“不好意思,還沒有。我現在就過去。”

對方忙說:“沒關系的。你要是有事,晚點過來也可以。”

“我沒事了。”陶立陽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他只站了那麽一會兒,腿卻有些僵,不過還是走得很快,簡直像落荒而逃。“我很快過來。已經沒事了。”

他到約定地點的時候,那位顧問已經到了,站在樓下等他。遠遠看見,沖他招了招手:“陶老師,這裏。”

陶立陽将車鑰匙交給門口的泊車員,同他道歉:“路上耽誤了,等很久了吧。”

“沒關系,我也剛到。”顧問搖頭,和他一道往樓上走,又說 “只是你手機怎麽回事?忽然又打不通了。我怕你找不到位置,所以才到門口來了。”

“是嗎?”陶立陽跟着他進了預先定好的包間,坐下之後摸出手機一看:“哦,沒電了。出門前忘記充。”

“那沒事兒,找個移動電源吧。”顧問很熱心地便要起身去叫服務生。

“不麻煩了。”陶立陽短暫地猶豫一瞬攔住他,“就先這樣吧。”

“啊?”顧問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疑惑神情。陶立陽不知該怎麽解釋,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莫名其妙,便只是勉力笑了一笑:“咱們說劇本。”

這個劇本陶立陽加班加點地改了一個月,找了不少的資料來看,正史野史都翻着對照過。他工作上的事情又一貫仔細,說是改稿,實則大半都是原創重寫。歷史顧問一面看稿子,也幾多贊嘆。

在交流的過程中,顧問又提到一些有意思的細節,陶立陽覺得可以加到劇本裏面去,便都記下來。他們談到中途,制片人帶着導演來了,免不得繼續深入聊了一些。還換了次場地,到了月上中天,才總算告一段落。

回家的路上,陶立陽開得很慢,出了小區車庫,一看手表,發現原來已經是淩晨了。

他沒有乘電梯,從安全通道走上去,步子放得很輕,所以聲控燈也沒有亮,只是一個人在黑暗中走着。陶立陽原本是想用這段時間想一想,然而什麽都沒來得及理清楚,就已經到門口了。

陶立陽低頭看着門鎖,遲遲也摸不出鑰匙來開門。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也可能幾分鐘,然後他聽見了許雲清的聲音。

許雲清似乎在和誰打電話,但隔着門很模糊。不過聲音漸漸地又逐漸清晰起來了,陶立陽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是因為許雲清在往門邊走。

“你怕他為難,所以就來為難我?”門從裏面被打開的時候,陶立陽聽見許雲清用一種無奈兼厭煩皆有之的語氣對手機那頭說,“我為難不要緊,我不在意。可我……”

他話沒有說完,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陶立陽。怔了一秒之後,迅速地挂斷了電話。

“你去哪裏了?”

“你在給誰打電話?”

他們同時開口,也就都沒有回答。面對面站了幾秒之後,許雲清默不作聲地轉身走回了客廳。陶立陽便也跟着進去,坐在玄關的矮凳上換鞋。

“你去哪裏了?”許雲清接了一杯水,握在手裏沒有喝,指尖都被燙得發紅了,再次開口問他。

“開會。”陶立陽回答。又不免想,許雲清的問題可以再問一遍,他的卻不敢了,大約是因為,他已經得到答案了。

“開會?”

“對,開會。”陶立陽點點頭,“和歷史顧問還有制片、導演,在江心樓,聊《如鏡》的稿子。”

許雲清眉頭微皺,神色稱得上古怪。陶立陽見狀笑了笑:“很奇怪是不是?我也很奇怪,我竟然還能去開會。”

他的語氣沒什麽波瀾,自然也不帶指責的意味,僅僅只是陳述。然而在客廳燈光的照耀下,許雲清臉卻有些蒼白,他喉結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陶立陽站起身看着許雲清。他從來都不曉得,從玄關到客廳的距離原來會這麽遠,十二年也走不過去。

莫名其妙,他想起小時候背課文。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他涉水越過了河,卻發現伊人不在那一方。

更糟糕的是,他依然心存幻想。

陶立陽覺得很累了,他把這歸咎于下午漫長的會議。他擡手捏了下鼻梁,注意到許雲清外套都穿得整齊:“你是要出去嗎?”

“我想去找你。”片刻之後許雲清說,聲音很輕,“我打不通你手機。”

“沒電了。”陶立陽平靜地說。

他聲音更低了:“是嗎?”

“是啊。”陶立陽點頭,摸出黑屏的手機晃了晃。頓了會兒說:“你不用去找我的。我不管在哪裏,其實也都在你身邊,只要你需要。這一點,你是再明白沒有的。只是雲清”,他的語氣更溫柔了一些,“很多時候,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也不知道該怎麽找你。”

“我曾經以為這是我的錯。但……”這次陶立陽停頓了更長的時間,終于還是說,“算了,我的确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所以或許就是我的錯。”

很久都沒有人再說話,客廳不斷走動的時針聽起來就顯得格外吵鬧,叫人心神不寧。

陶立陽抿了下唇,往書房的方向走,經過許雲清身側的時候,他聽見許雲清叫了他的名字。不過也可能是幻覺。

“早點睡吧。”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他發現許雲清還站在原地。

“立陽。”許雲清轉過頭,早上他親吻過的柔軟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目光藏着何種情緒,陶立陽看不清,也沒有力氣去分辨,只是聽見他說:“我沒有……”

“我相信。”陶立陽不願意看見他這樣為難的神情,所以很快地回答。然而,沒有什麽,相信什麽,他毫無頭緒。

陶立陽笑了笑,他希望那看起來像一個真的笑容:“我還要改稿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改完,你不用等我。”

說着他退後一步,輕輕關上了書房的門:“晚安。”

作者有話說:

大家可能看得很生氣或者憋屈哈,不要氣不要氣,故事而已。而且這種情況也很快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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